第3章 吃喝
清明过后的舟舟镇，天蓝的晃眼，空气中都透着草木的清新香气。
姜珠玉领着小丫，沿着青石砖铺就的小巷子慢慢走着，不多时，便走到了娘家。
她娘家爹前年去世了，就剩个老娘。
老娘身体不好，走路都得拄着拐，做饭也不利索，平时姜珠玉但凡有空，都会过来给她送饭吃。
不过姜老太王欣荣性子要强，能自己干的绝不麻烦闺女。
这不，今天姜珠玉刚打开门，就看到自家妈妈左手拄着拐棍，右手抱着几根柴火，正颤巍巍的往露天的灶台处走去。
姜珠玉连忙将老娘怀里的柴火接了过来，忍不住说，
“妈，我都说了中午会送饭过来，你咋还自己生火嘞！”
和自己妈妈说话随便，言语中的抱怨像在撒娇。
王欣荣知道闺女心疼自己，长满了皱纹的眼睛眯了起来，摸了摸小丫的头，
“我也不是彻底瘫床上了，我能动弹的，也不想折腾你。你这前街后院跑来跑去的，还得带小丫还得看店，多累啊！”
“这有啥累的，你还不知道你闺女，你闺女可能干活了！”
她这话倒也不是吹。不知是遗传还是咋的，从五六岁开始，她这身上的力气就跟使不完似的，就连大小伙子干活都赶不上她。
要不，哪能又照顾老人又带小丫，还开了间红火的馄饨店？
姜珠玉一边说，一边将柴火放回柴火垛，把刚刚拿来的搪瓷盔子放到吃饭的木头桌上，又转身摆出了三副碗筷。她麻利的动作着，一抬头，将掉下来一点的一缕头发又抿回了耳后，脸上带着阳光的笑，
“行了，吃饭吧！”
“哎！”王欣荣眼窝有点潮。
哎，她这个闺女哪哪都好……
就是被她连累了啊……
三辈人坐在桌子上吃了起来。
酿豆腐肉味喷香，豆腐外焦里嫩，冬瓜肉片汤清淡解腻，红烧排骨咸香入味，再加上香喷喷的大馒头，
一桌菜，几个人吃的跟满汉全席一样的满足。
吃过饭后，小丫跟王欣荣玩，姜珠玉收拾碗筷。
还没收拾利索，便听到院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妈，这是闹啥啊？”
姜珠玉一边刷碗，一边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问道。
“嗨，还不是珠媚那丫头，嫁出去了也不省心，三天两头的回来闹。这不，昨天又回来了，闹着让你大伯给她家那个陈跃云安置正经工作，你说说你说说，你大伯也就是个铁路上的临时工，哪有那通天的本事给女婿安排工作啊！”
王欣荣叹了口气，心里埋怨姜珠媚那个丫头不懂事。
正经工作……
姜珠玉听到这句话，却沉默了下来。
她记得，在梦里头，姜珠媚也是为了陈跃云的工作问题，和大伯家闹腾来着。
后来，大伯解决不了，两口子一转头，就缠上了胡大春。
胡大春天生面子矮，向来对别人有求必应。
见陈跃云为了这个工作一根连一根的抽烟，婚都要离了，咬了咬牙，将国营饭店厨师的工位让了出去，给好兄弟换了个正式岗！
所以，梦里头的，都是真的？
姜珠玉攥着抹布，心里头默默复习着书里的情节，气的简直要冒烟！
因为，按照书里头写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和胡大春干仗，胡大春心冷了出轨，被她捉奸在床，离婚，她带着小丫被车撞死……
一天天的坏跟被命运推着走一样，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姜珠玉想着那一幕幕的情节，心里头跟下了血水一样。
她暗暗的咬牙，
为了她妈，为了小丫，
她都不能稀里糊涂的死了，怎么都得闯出一条道儿来才行！
姜珠玉默不作声的想着，
耳边传来王欣荣的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把抹布展开一看，
呕吼！
抹布直接被攥出了两个大洞！烂的没法要了!
姜珠玉面不改色的将抹布直接丢进垃圾桶，听王欣荣在一边儿说，
“珠玉啊，你等下就回去看着馄饨铺吧。别让你大伯和大伯妈知道你来了，要不，又该瞎嚼你爹把工位给了大春儿的事儿了。”
哦对了，胡大春在国营饭店的工位还是她爹姜卫军让的。
她爹老思想，总说传男不传女，也想着工位传给女婿，女婿将来肯定对闺女好。
这件事后，大伯姜卫国家闹的最凶。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好的位置，咋给了女婿不给侄子了？
不是传男不传女吗？
听了王欣荣这么说，姜珠玉点点头,利落的将搪瓷盔子收拾进网兜里，随后半蹲下来，摸了摸小丫毛茸茸的蝎子辫儿，
“妈，那小丫下午就在你这边玩了，等我晚上了，再送饭过来。”
王欣荣点点头，瞅着自己闺女的眼中多了一丝温暖。
她就这样站在当院目送着闺女，直到姜珠玉利落的身影出了院门，才抬起了手，轻轻的拿起手绢擦了擦眼窝。
姜珠玉走出娘家门，没有立即出去，而是沿着大伯家的房檐走了几步。
果然，里头大伯娘还在那里嚎着哪：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催命的丫头啊！我们哪有那本事给女婿安排工作，不如让我们死去了吧！”
大伯姜卫国老迈的声音也说着：
“就是啊幺女儿！我们平时疼你，那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可今日你要我的岗，那不是要我老两口喝西北风啊！你大哥还没结婚，房子都没个着落，要是连我的岗也给你了，那……你要我们一家三口怎么活啊！”
那一头，姜珠媚鲜亮又凉薄的声音拔高了说：
“爹你还有两年就退休了！提早回家享清福不好吗？你们做父母的不为儿女谋算，你们生我们干什么！再说了，我们家跃云之后那可是省首富的命！现在要你们一个工位，将来百倍千倍的还给你们！还能让你们亏了不成！”
姜珠玉越听越荒唐，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从大伯家旁边离开了。
这个堂姐，从小就又贪又懒，长大了更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从让她爹提前退休，到张口要大春的工位，她可真说得出口！
不过，
她咋知道她家陈跃云，将来是省里的首富嘞？
从娘家出来，姜珠玉快步往馄饨店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到了。
她将大门打开，又将刚刚收拾进去的桌椅黑板摆放了出来。
馄饨店一般做早上生意，下午和晚上的生意并不好。姜珠玉打算着多卖几样吃食，让下午和晚上也忙起来。
正在里头忙活着，外头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好，有人吗？”
“来了！”姜珠玉忙不迭的走出去，走到那人前，微微愣了一下。
来人个头极高，胡大春已经是镇上有名的高个儿了，眼前这人，居然比胡大春还高半个脑袋。瞅着……得185以上了。
仔细一瞅，那人长相也不赖。
浓黑的眉毛锐利的眼睛，鼻梁高挺，嘴唇微厚。只是他个头高又理了个寸头，看上去一股肃杀气，一看就不好打交道。
那人看到她似乎也愣了片刻，半秒后，浓黑的眉毛抬了抬，微厚的唇咧了一下，缓解了脸上的凶气。
“来一碗鸡汤馄饨，要大份，加个油饼。”
“好嘞！随便找位置坐一下，鸡汤馄饨马上就好！”
姜珠玉说完，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转身走回里屋，动作利落的下了一碗鸡汤馄饨。盛起来时，想着那人身量高，还多放了好几个大馄饨。
“你好，鸡汤馄饨，要放醋和酱油，都在桌子上。”姜珠玉带着笑说着，两排洁白的小牙露了出来。
姜珠玉说完，便又进里屋忙活了起来。坐在外头的秦峰停顿了一下，拿起筷子和勺子开吃。
热腾腾的鲜肉大馄饨盛在粗瓷勺子上，就着鸡汤的鲜味一起吞进去，
唇齿之间，蔓延着一股鲜灵灵的暖意，让人只吃一口，就浑身舒畅不已。
秦峰眯了眯眼，
眼前的馄饨，就像馄饨店的女主人一样，鲜灵，爽利，温暖中透着股爽快劲儿。
连着吞了好几个大馄饨，过了饿劲儿，秦峰这才慢下来，有条不紊的继续吃着。
眼前却似还有刚刚那年轻女人的身影，
利落，窈窕，一双水亮亮的杏眼仿佛会说话。
和记忆中一样漂亮。
只是，她不可能记得自己。
毕竟，若不是刻意留意，谁会记得一个仅高中同班过三个月的普通同学？
小镇人结婚都早，她……也结婚了吗？
高大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他咬了口脆生生的大油饼，低下头，继续喝起鲜甜的鸡汤来。
秦峰吃饭快，一大碗鸡汤馄饨眨眼间便祭了五脏庙，正要招呼姜珠玉给钱，还没张口，便听到身旁先一步传来了别人的声音：
“珠玉，我回来了，给我们弄点吃的吧！”
秦峰的一双眼微不可闻的向右边一瞟，
一个大个儿男人带着个十八·九的女孩子站在他身旁不远处，
男人长得不丑，朴实的脸上带着憨气，女孩子娇滴滴的低着头，手还被那男人牵在手里。
随后，姜珠玉从屋里头走了出来，看到这两个人，娇俏的脸登时沉了下来，
“胡大春，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人是谁？”
声音低沉中带着隐隐的怒气，像乌漆嘛黑的云层后面藏着的雷和雨，
不仅是胡大春和齐春薇，就连秦峰，都一时之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