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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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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目望去,一大片荒地自眼底绵延至远方,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杂草横生,随风舞动,那青黄之色总让人心里躁动不安。草会枯死,来年再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九月已入秋,烈日却不减半分热度,直晒得那草愈发枯黄,而人也愈发迷茫绝望。

    在一大片荒地的其中一小块土地上,约摸有百来个身着粗布白衣的男子在挥动手里的工具劳作着,要么割草锄草,要么刨地翻地。

    “今日午时前这一块地不整理完,不许吃饭!”负责监工的女子有十来个,个个皆身着黑衣,胸口一个白色的圆形印记,上书“兵”字。

    劳作的男子不停挥动手里的工具,动作是机械的,表情是麻木的,只在听到“吃饭”二字时,眼神里一瞬间闪过饥饿野兽一般的渴望。

    这是古渠县官配场劳作的现场,负责监工的官兵全都呆在场地上临时搭起的凉棚内,两张简易的木桌,几把简易的竹制靠背椅显然不够坐的,于是没抢到桌椅的官兵,便直接席地而坐。

    监工无疑是最枯燥无聊的差事,所有官兵皆眯着眼,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鞭子。

    “今年行情不好哇,服役满一年的已经有几十个了,滞销啊滞销!”

    “没办法,这一批人年龄都偏大了,谁家愿意买额上有梅花瓣刺青的男子啊,便是当仆人小厮也是不吉利的!”

    “近来手头有些打紧,上头的饷银迟迟不发,姐一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可不是吗?真希望来个傻女人,将这百十口人统统都买走,一两银一人,也能卖个一百两了,上交统领一半,剩下的我们分了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啊!”

    “你想得美咧,统领是古大人的得力助手,她最是守规矩,才不会让我们占大便宜!而且,也没有那样的傻女人肯来买吧!”

    正当官兵们闲聊之时,忽然就见前方劳作的场地出现骚动,不时地有男人朝前扑挤,一边挤一边还喊叫着:“有女人!有女人!……”声音嘶哑,狂乱,兴奋。

    官兵立时便如打了鸡血,精气神齐齐一振,怎么地,真有傻女人出现在这里?

    官兵们的长鞭噼啪甩响地面,口中凶巴巴地喝道:“让开!让开!让开!再不让开,打死了事!”

    此言一出,大部分男子皆作鸟兽散,只有两名男子仍旧扑倒在地上,对着地上被他们压着的女子上下其手。

    一官兵皱眉,“啪”地一鞭子甩在其中一男的背上,那鞭子上带着细密的钩刺,只一下便见男子粗布白衣下有殷红的血渗出,男子惨叫一声滚落一旁,身体蜷缩成一个球呼痛连连,其他男子则麻木地看着,眼里透着幸灾乐祸。

    官兵冷冷地看着那个蜷缩成球的男子,记性好的隐约记得他的登记档案上写着他已在官配场待了十年,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见女人如见命,若非她们这些官兵个个力大如牛,且带着家伙,怕是早就被他拆吃入腹了。

    “还有你,快滚开!”官兵冲着最后那名趴在女子身上的男子吼道。

    那男子置若罔闻,双手已撕开女子的衣衫,胡乱地抚摸着,唇也胡乱地在女子的脸上啃着。

    “啪”一鞭子甩在男子的背上,他闷哼了一声,身体抽搐着,但仍然不起身。

    “啪”又一鞭子甩上去,男子再次抽搐着身体,依旧不起身。

    “啪”“啪”“啪”接连十数鞭抽打在男子的背上,粗布白衣早已被抽烂,露出一片血肉模糊来。

    男子执着若狂,死也不起来,倒是哭着对被他压着的女子说道:“求求你,买下我吧,带我离开这里,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求求你!求求你……”眼泪颗颗砸在女子的脸上,她这会儿才彻底回过神来。

    眼前的男子是陌生的,而她的唇是被他咬出血来的,衣服也被他撕烂了,明明她才是个受害者,可他哭得泪流满面是为哪般?

    官兵可没耐心听男子的苦情戏,又是一鞭子抽在男子血肉模糊的背上,男子痛得再也忍受不住,就这么昏死了过去,官兵粗鲁地一脚将男子踢到一旁,而后满面带笑地将地上的女子拉起身,并好心地替她整理着被撕破的衣衫,不经意瞄见衣衫下的胸,登时暗赞,虽然小了点,但胜在形状好看,肌肤也算白皙光滑,难怪刚才那两个男人一直爱不释手。

    “这位姑娘,尊姓大名啊?你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别告诉我你不晓得这里是官配场劳作的场地哦!”官兵笑眯眯地问道,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神闪动着银钱的光灿灿来。

    “我,我叫萧笑,我,我只是来这里见一见朋友……”

    萧笑此时羞窘得无地自容,她万万没想到她才一出现在这里就被一男发现,而那男子忒么凶猛地朝她扑过来,原本她是可以躲过的,但另一男随即也扑过来,不光如此,第三第四第五个也齐齐压上来,爹的,她差点都要以为自己会就此被压死,然后成为整个水泉镇的笑柄。

    官兵一听她是来见朋友的,眼睛更亮了,既然她有朋友在官配场,那再经她们一劝说,啧,人卖出去银钱到手也只是时间问题。

    “萧姑娘不如到那边的工棚里坐下来细说,这里头哪几位是你的朋

    友?”官兵将萧笑带到工棚里坐下,并热情地替她倒了碗水。

    萧笑的眼睛看向不远处一直握着锄头锄草的高大男子,眼里闪过一抹黯然。

    昨日她到古悦家送咖啡和炼乳,送完后没有立时回去,而是在周边转悠,然后就见到从劳作场地归来的那些官配场里的男子,并一眼认出了石墨。于是昨晚一整晚她都了无睡意,睁着眼到寅时,到底没能忍住,鬼使神差地带上自己的所有家当三十两来到了官配场的劳作场地。

    她本只想远远地看一眼石墨,却始终被别的男子挡住视线,于是她便猫着腰拨开杂草一点点朝那群男人劳作的场地挪动,等到终于挨近了,而她也终于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背影之时,一个男子如饿虎扑食般朝她扑来,她急忙要躲,但第二个男子也扑压了过来,自此便一发不可收。

    得知萧笑的朋友是石墨,而萧笑在看向石墨的眼神明显充满爱慕之时,那群官兵简直像看怪物一般瞪着萧笑,啧,居然会中意那样一个丑陋的男人,看来今日真的来了个傻女人!

    不过,她们的目的是将那些男人统统销出去,尽管那个石墨的服役时间尚才一个多月,离一年的服役期尚远,不过,既然有人中意他,她们不介意给他走个后门,只要银钱上手,其他一切好说。

    萧笑尽管是带了三十两在身上,但她真没想过要将石墨买下来,但经那群官兵一游说,她有些心动了,只不过那群官兵也不是没条件的,以石墨尚不满一年服役期为由,要求萧笑连石墨在内至少要买走十人,否则她们便不同意她将石墨带走。

    萧笑犹豫了,她可没忘记自己现下是住在莫府,而且她今日没跟莫黛说一声便跑出来了,莫黛倒是不会说她什么,只是萧笙一准会骂死她。若是她再领十个男人回去,莫府一准会炸开锅,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萧姑娘,我们已经是给你通融了,你可不能错过了这次机会啊!”官兵们担心萧笑被她们给逼急了,结果一个都不买了,那她们到嘴的鸭子可就飞了,“那个石墨是你的朋友吧,你忍心让他在这里受苦遭罪吗?你瞧瞧他现下吃不好穿不暖,还得做没完没了的体力活,回去住处后说不得还会被那些男子欺负,唉,可怜哪!”

    萧笑一听眼泪忽然流了下来,想石墨那样一个洒脱不羁,嗜好美酒美食的男子,眼下却沦落至此,即便这群官兵不说,她自他那瘦骨支离的身形亦能猜到他过得相当不好。

    官兵们一见萧笑哭了,心里的胜算更大了,于是愈发将石墨在这里遭受的惨况钜细靡遗地说出来,比如被那群男人扒光了衣服泼凉水,剪头发,打翻饭碗,冷嘲热讽什么的,再比如被那群男人绑起来群殴,穿竹签,皮鞭抽,洞穿琵琶骨,烙铁,灌辣椒水什么的,还比如……

    “够了!”萧笑双目赤红,愤怒地拍向桌子,“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官兵们见目的达成,个个皆喜上眉梢,于是趁机道:“另外九个男子,萧姑娘你要自己挑挑吗?”

    萧笑此时一心想着石墨,哪里还管什么九个不九个的,直接挥挥手:“我想与石墨说说话,其他人你们随意安排吧!”

    “好咧!”官兵们一致应声,那嘴脸,那架势活脱脱就是各家客栈内的小二娘啊!

    “石墨,出来!”两名官兵将石墨喊出来带走,其余官兵则将其他男子聚集起来,告知他们要从他们中选出九个来随刚才那名女子离开官配场。

    一听说有这种好事,男人们不淡定了,全都跃跃欲试,不晓得官兵们会选他们中的谁出去。

    而这厢,石墨在工棚下见到了萧笑,萧笑一脸激动,兴奋,心疼,同时又有些羞怯地望着石墨,可石墨却麻木着一张脸,仿佛不认识萧笑一样。

    他那冷峻深刻的五官因憔悴瘦削而显得更为深刻沧桑,眼窝愈发深陷,瞳眸幽深无波似两潭久已死去的水,颧骨略显突出,薄唇哪里还有半分当初被救浸过的妖艳红润,只是苍白脱皮得厉害。身形依然高大,只是再无往日的狂狷之气,只剩下粗布白衣空荡荡地罩在一副瘦弱的骨架上。

    他离开流岗镇不过短短几个月,变化却似沧海桑田。

    萧笑只看着这样的他便已心酸得无法自拔,眼泪汩汩流出,他是她痴恋的男子,便是她此生得不到他的回应,她也希望他能一切安好。

    “石墨,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萧笑擦去眼泪,笑着说道。

    石墨冷冷地扫了一眼她胸口被撕破的衣服,以及嘴角边被咬破的伤口,回给她亦是一道冰冷的嗓音:“我不会离开这里,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若是以往,石墨便是吐出再狠毒的言语,萧笑也只是傻笑着望着他,可是现下,他的冷漠言语只会让她更加心疼,她擦去的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不,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哼!你以为你是谁?滚,我不想见到你!”石墨冷笑着扫向萧笑。

    面对石墨眼里的鄙夷不屑,萧笑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她知凭她萧笑是根本打动不了石墨的,但她此次绝对要带他离开这里,于是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对不起之后,大声道:“你以为是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吗?你放心,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只不过是受莫黛所托……”

    “莫黛?”石墨原本麻木的神情忽而有了一丝变化。

    “就是莫大溪,她改名了,她现下住在水泉镇!”萧笑抿唇说道,心里再一次冲莫黛说对不起。

    石墨怔愣了良久,他经历过的事情甚多,自然不会认为莫大溪改名为莫黛只是一时兴起的想法,原来她也经历了甚多事情吗?也是,原本在莫家村盖了新房住得好好的,而今却在陌生的水泉镇落了脚,这其中的原因定然不简单。

    见石墨不说话,萧笑继续道:“莫黛她一直忘不了你!”她这句话可没说错,莫黛每回上茅房就会想到莫家村的茅房,而那茅房是石墨盖的。

    石墨忽然笑出声,他自然知萧笑的话里掺了至少百分之九十的水分,但仍因那百分之十的可能性而感到丝丝欣慰,至少这是他这几个月来听到过的令他感到最舒心的话。

    “她还说了说什么吗?”石墨望进萧笑的眼,眼神又一次恢复以往的犀利侵略,霸气满满。

    萧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她豁出去了,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她说她会娶你!”

    萧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也空了,无尽的痛苦如山般压下来,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多么自私,为了她心爱的男子能过得幸福,她甚至冒着被莫黛舍弃友情的危险,撒下了弥天大谎。莫黛会受伤吧!一定会的!对不起,对不起……

    石墨被萧笑的这句话震得呆住,而那群已经挑出九名男子的官兵们也被萧笑突然吼出的话吓了一跳,才一回神,又再次被石墨骤然发出的大笑声吓了一跳。

    石墨笑了良久,直到笑出泪来才渐渐收住,他对萧笑道:“好,就凭你刚才说的话,我随你离开这里!”

    萧笑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强烈的害怕与不安席卷全身,脑子里一直纠结着一个念头,怎么办,石墨好似信了她的话,莫黛会杀了她的,绝对会!

    石墨不再理会萧笑一脸的强作欢笑,皱眉扫了一眼官兵们挑的男子,说道:“这些人我不要,我要重新挑过!”

    官兵们眼一瞪,这死男人事真多,她们好不容易遇到萧笑这么个傻女人,想着将她们官配场里滞销多年的老男人卖出去,却不想这个死男人倒来多嘴多舌的!

    石墨根本不将她们眼里的威胁当回事,径自到劳作场地,亲自挑选出十二个来,其中就有那个因扑倒萧笑不放而差点被官兵给抽死的男子。

    见石墨重新挑人,那些被官兵们挑出的男子皆愤恨地瞪着石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啧,早知这丑男人有这般好命,他们当初决计不会合起火来欺负他,便是让他们替他舔脚趾头都成,可惜后悔也晚了,好不甘心!

    官兵们见石墨多挑了三个人,又多了一笔银钱,心里也便好受了些,痛快地领着他们到官配场去办手续,而其他的男子只能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羡慕嫉妒恨,而后继续拿起工具劳作。

    按摩馆内,莫黛一个接一个替客人按摩,一边气萧笑的突然失踪,一边又担心她是否会出事。因为萧笑不在,她今日亲自到泉汤客栈去向柏多银说明情况,推迟几日再去。柏多银倒也爽快,直接以莫黛的行程为准,莫黛哪天有空了,她随时奉陪。为此,莫黛对柏多银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午饭过后,莫黛在沐千澈的药房歇息。因为诊费高达百两,看病的人便只那么几个富人,来一次两次沐千澈还会耐心帮她们把脉,但来的次数一多,沐千澈直接便将莫黛的那番话搬出来:“抱歉,我今日心情不好,不医病,请回!”

    沐千澈说话,嗓音低沉淳厚而又透着干净纯澈,再加之他那一张飘飘欲仙的绝色容颜,那些病人自然不敢反驳他,他们很清楚,神医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莫黛躺在木榻上昏昏欲睡,沐千澈则坐在木榻旁替她打扇。

    “现下想来,昨晚萧笑便有些不对劲了,只是我当时没在意,不知萧笑会不会出事!”莫黛闭着眼说道。

    “她是寅时出的门,只与爹说了声便神色匆匆地走了,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办!”沐千澈说道。

    “让我想想,能让她如此失控的事,除了男人外,我想不到其他。尚达尚同今日都很正常,显然与他们无关,再剩下的就只有石墨了!”莫黛推测道,“不过石墨早前离开流岗镇了,无人知他去了哪里,不可能会是他。”

    沐千澈听说过石墨,莫黛在莫家村盖的房子便是石墨领着一群工匠盖的。

    “说到石墨,我又想起我的‘趣园’了,若是石墨在,我画的那些东西,他可以完美的建造出来,石墨是建筑天才……唔!”

    莫黛正说着,唇忽然被沐千澈吻住,她睁开眼,便见沐千澈衣袖一挥,窗户和门齐齐关闭,沐千澈的两臂直接撑在莫黛的身两侧,再一次俯脸吻上她的唇。

    莫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感觉到沐千澈的吻有些不悦,有些霸道,又好似想要占据她所有的心神一般,缱绻温柔。

    良久,二人才微喘着盯着彼此看,莫黛的眼睛亮晶晶的,手指勾挑上沐千澈精致的下巴,坏笑道:“神医,你变色了。”

    沐千澈的脸唰地红了,他只是不愿她同他在一起时,一直在提着

    别的男人的名字,石墨石墨的,让他的心里甚觉不舒服。

    莫黛见沐千澈窘红了脸,自己的脸也不由地红了,说到底她才是最那啥的一个,哪有资格说别人,却不知自己此时的表情娇羞若花,纯情似水,诱惑无限。

    “你,厌恶这样的我吗?”沐千澈忽然问道,不行,妻主此时的表情太诱人,他忍不住想要……

    “怎会厌恶?只要是你,无论怎样我都会觉得欢喜!”莫黛说着忽然想到小七回答男客人时说过的话,于是打趣道,“神医,听说你与妻主在一起时,那本《只羡鸳鸯不羡仙》都不够你用的,你还会凌空那什么的,请问是这样吗?”

    沐千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忽然挑起她的一缕发丝放在唇间轻吻,也打趣道:“不如,我们试试?”

    莫黛惊讶地望着沐千澈眼里的戏谑,脸红得不像话,却不甘示弱,咬牙道:“试试就试试!”

    “既然妻主主动要求,那就试试!”

    “美人,你变坏了!”莫黛猛地将沐千澈拉趴下来,自己跟着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正欲扯开他的衣衫,却忽听到门外不远处传来尚水唤她的声音。

    莫黛叹了口气,狠狠地吻了一下沐千澈的唇这才爬起身,整理身上的制服,喃喃道:“果然,白日宣淫什么的需要绝佳的天时地利人和才可达成啊!”

    沐千澈侧躺在木榻上忍笑忍得双肩颤抖。

    莫黛一从药房出来,尚水便告知她萧笑回来了。

    此时萧笑正卖力地拿着抹布将按摩房里里外外抹了一遍,并将尚仁尚义送来的干净巾帕折叠整齐放入置物柜内。见莫黛走进来时,她笑着替莫黛倒了一杯茶水,自己搬来小板凳在莫黛身旁坐下,并忒么好心地将莫黛的脚抬起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然后不紧不慢地替莫黛捏脚。

    莫黛一边轻啜茶水,一边斜眼看萧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笑一愣,随即惭愧地说道:“我上半天没跟你说一声就无故缺工了,对不起!”

    莫黛点头嗯了一声,依旧斜眼看她:“不止这一桩事吧!”凭她对萧笑的了解,每逢萧笑的眼神不敢与她对视之时,她就明白萧笑定然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了。

    萧笑吱吱唔唔了半晌,才怯怯地抬头看她:“我从官配场买了十三名男子回来……”

    莫黛捏着水杯的手指不由地一紧,指关节都隐隐有些青白,不过她面色依旧如常,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模样:“花了多少银?”

    “十三两。”

    “你打算全娶了?”

    “不!”

    “你个十三点!你不娶,你买那么多作甚?”

    “我没想买那么多,我只想买一个……”

    “结果买了十三个,这是多么大的误差。”

    “莫黛,我晓得我就是个蠢货,什么事都做不好,你骂我吧……”

    “行了,赶明儿让那十三个都来按摩馆当按摩生,学会了给客人按摩赚钱,学不会的,跟着尚叔他们学烧锅炉,左右不能让他们闲着。”

    “嗯,莫黛你真好!”

    “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一并说了吧!”莫黛问道,而后又轻啜了一口茶水。

    “那十三人中有一人是石墨……”

    “噗——”莫黛一口茶水喷上萧笑的脸,萧笑抖抖眉毛,眨眨眼,有些愧疚地望着莫黛。

    莫黛赶紧抽出帕子替她擦脸,一边擦一边笑道:“难怪你会如此反常,原来是遇到石墨了!”说着忽而停顿住,“石墨怎会在官配场?”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你可以回家直接问他。”萧笑说至此,情绪已十分低落,就好似有意要将自己淹没在水之中一般,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莫黛也没有多问,只是笑了笑鼓励她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回,你要加油将他拿下,如需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萧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面对莫黛真诚的笑脸,她不敢说出她曾经对石墨应承的话,但瞒着莫黛她又感觉好痛苦,最后她到底还是选择了暂时瞒着莫黛不说。

    酉时,莫黛、沐千澈、萧笑和莫忧回到莫府时,大门才敲一下,便有人从里头为他们开门,而且大门内青石板两侧各站着六名身着粗布白衣的男子,齐齐冲他们弯腰行礼,声音也整齐划一:“主子!”

    莫黛有些被吓到,直觉去拉沐千澈的衣袖,老天,他们没走错地儿吧?

    沐千澈也有些惊讶,不过那些男子的额上皆有一枚小指甲盖大小的梅花瓣图案,想来便是萧笑带回来的人了。

    莫忧是早两年被聂金多从官配场买回来的,不过眼下的十二人他都不认识。

    莫黛几人朝后院走,而那十二人也便关好大门跟在他们的身后,等到莫黛他们进了后院,他们便在后院的门两旁站着。

    正厅内,许韶林、萧笙和莫无云三兄弟正与一男子说着话,那男子身材高大,同样穿着粗布白衣。莫小羽和莫小翼两个小的正围在他身侧玩闹着,而丸牛则远远地趴在矮几一角。

    “娘!你回来了!”莫小羽见到莫黛回来,急忙跑出正厅,他的身后理所当然地跟着莫小翼。

    莫黛笑着将他们抱起,也在这时与那身材高大的男子

    对上了视线。

    莫黛的眼里是惊讶,惊讶于石墨的变化如此之大,在她的印象里,石墨一直是那个一袭黑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一抹性感锁骨,连笑容都张扬恣肆的得意男子,可眼下的他却瘦且憔悴,眼神依然如鹰隼般犀利,如野兽般侵略,但却多了一丝沧桑。

    石墨的眼里同样是惊讶,惊讶于莫黛比之几月前愈发清丽的容颜以及坚定又温柔的眼神。她也变了,变得强大了,他忽然羡慕起陪伴在她身边,见证她变化的每一个人。

    “石公子,久违了!”莫黛笑着说道。

    “莫大……不,我该叫你莫黛了,久违了!”石墨亦笑着说道。

    “妻主,晚饭已准备好,边吃边聊吧!”萧笙的眼睛有些红,显然是石墨回来了激动的。

    萧笙准备两桌菜,一桌摆在后院正厅,另一桌则摆在西院正厅,是让那等在后院门前的十二人吃的。

    一顿饭在大家的说说笑笑中度过,只是大家似乎有志一同般,只提些平日里发生的有趣小事,谁也不愿去触及过去那段沉重的回忆。

    西院内的十二人许久不曾吃过如此丰盛的菜肴,一桌人默默地吃着饭,无声地夹着菜,却是边吃边流下眼泪,重得这来之不易的正常生活,石墨对他们恩重如山,而他们也绝不会辜负这份恩情。

    吃罢晚饭,萧笑带着沐千澈来到西院,有一个男子的背部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回到这里只让萧笙替他做了简易处理,未免天热伤口恶化,还是请沐千澈这个大夫来看一下比较好。

    该男子再次见到萧笑时便觉得有些无地自容,直接跪在萧笑面前:“萧姑娘,我之前多有冒犯,只要你肯宽恕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说着便将头磕得咚咚有声。

    萧笑亦有些尴尬,她平日里虽然是一副傻大姐作风,但女子该有的责任感她是不会忽略的,虽然眼前的男子强行对她是又亲又咬又摸的,但他毕竟是男子,而她是女子,她会对他负责的。

    “你快起来,我,我已经不怪你了!”萧笑知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出那种事,而且执着地让她带他出去,即便被官兵毒打也不放弃,这样坚忍的人,她不讨厌。

    男子站起身,因背部的疼痛而瞬间惨白了脸色,身体不稳地晃了晃,萧笑直觉伸手去扶他,话不知不觉便说出了口:“我,我会对你负责的,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一怔,抬眼望进萧笑的那双明亮真诚同时又有些羞涩腼腆的双眼,心口积聚起巨大的欢喜,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萧笑以为男子不愿意,也是,极少有男子中意她这样的,若非他当时急于离开官配场,他一准不会扑倒她:“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愿意!”男子急切地说道,“我叫靳言,是个孤儿,今年二十岁,只要妻主不嫌弃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靳言似乎已经卑微习惯了,动辄便是“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萧笑不由地脸红,抓了抓刘海道:“我叫萧笑,今年二十二岁,有一个弟弟萧笙已经嫁人了,我,我以后会努力对你好的!”

    沐千澈一直静静地站在萧笑身后看着他们,心道,这个萧笑莫非是想通了?只是同时他也捕捉到萧笑眼里极不易被人察觉到的无奈苦涩,她似乎是认命了。

    令十一名男子有些羡慕靳言的好命,若是他们晓得萧笑是这么一个责任感强的女子,也早早扑倒她再让她负责了。只不过现下他们万万不能再做出此种事了。

    沐千澈替靳言检查了背部的鞭伤,替他重新敷了药包扎好,并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

    由于现下人数众多,萧笙便到西院分配了十二人的就寝事宜,因被褥有限,故两人一间房,当然,石墨是单独一间,萧笑则暂时住到后院来,所幸房间多的是。

    萧笙替石墨整理房间时,石墨便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萧笙被他盯得甚不自在,便笑着问道:“石墨哥,你老是看着我作甚?”

    “阿笙,你的皮肤好似比几月前光滑细腻了,人也胖了一圈,看来莫黛对你不错!”

    萧笙一听自己胖了一圈,下意识地就朝自己的腰上摸,石墨见了大笑出声,萧笙这才明白他是在打趣自己。

    “石墨哥,你若是在这里住上一月,我保证你能胖上两圈!”萧笙故作生气地咬牙说道。

    “好啊,我愿意让你养胖我,便是胖成猪我也甘愿!”石墨不在意地说道,那慵懒邪肆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石墨哥……”萧笙还想说什么,却见石墨已踱出门外,他那似吟唱似的邪气语调散在夜风里。

    “阿笙,你是幸运的,终是得偿所愿了!”

    石墨在西院门口遇见了莫黛,她正抱着一个五六个月大的小奶娃,身侧还跟着两个小娃娃并一头小粉猪。

    “我们这是要到竹林里吹风,有兴趣吗?”莫黛笑着说道。

    石墨眯眼笑着点头,不经意扫过地上的小粉猪,便见那小粉猪猛一哆嗦,继而愈发朝莫黛的脚边依偎过去。

    丸牛恨恨地对莫黛说道:女人,这死男人甚是危险,当心!

    莫黛有些好笑,不明白丸牛是靠什么来辨别人的危险系数的,之前赵英姿那样

    的高手它都不放在眼里,却独独害怕石墨。

    丸牛咬牙切齿:老子看人一向准!这死男人一瞧见老子就色眯眯的,这种眼神有两种意思,一种是爱慕上老子了,但老子深知跨种族的爱是要被天打雷劈的,是以只能是第二种,他一准是想吃老子的肉,这种男人忒么危险了!

    莫黛不由地转脸看向石墨,却不经意捕捉到他眼里闪过的迷茫,不过下一秒便恢复到以往的犀利。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外人窥伺的一面,他不主动说,莫黛绝对不会多问。

    来到竹林,石墨首先感叹:“好竹!”

    莫黛想,能不好吗?这可是她用血来浇灌成活的。

    莫黛看着竹林,便又想到她早前规划的练武场,以及西院里的趣园,所幸石墨现下在了,于是她便说与石墨听,本以为他这个建筑天才会感兴趣,却不想他只是沉默地听着,笑了笑,并不说话。

    莫黛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开始逗弄怀里的莫小满,只是莫小满此时有些乏了,在她的怀里蹭了蹭便睡着了。莫小羽和莫小翼拽着莫黛来到竹林内的躺椅旁,让莫黛躺下,而他们则趴在她的腿上缠着她讲故事,这已然成为他们每晚睡觉前的固定习惯。

    莫黛的故事才讲到三分之一,两个孩子便睡着了。

    石墨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曾几何时,他也好似有过与妻主和睦恩爱,生女育儿的憧憬,但那种憧憬早在嫁给秦玖之时便已破灭。

    他长得丑陋,但秦玖却巴巴地上门去提亲,原因无二,她想要他家的财产和声望。帝京石家,曾是先皇钦赐的皇家工匠,只是传承到娘这一代却未能生下女儿继承家业,于是身为长子的自己便抗下了家业,只是在自己学成之时,娘意外得了女儿,一心扑在对女儿的教养上,对他这个长子便冷淡得很。

    秦玖上门提亲,娘爽快地答应了,尽管她晓得秦玖是怎样一个败类,当他试图反抗时,娘的一句话便将他打入绝地深渊:“就你这丑陋的模样,有个女子愿意娶你已是你的荣幸,休要挑三拣四的!”

    二十嫁人,洞房一夜,是在秦玖的百般羞辱中度过的,此后便是三年的放逐,秦玖不说休,因为她还要借助石家的声望。

    秦玖终于倒台,可他这个被放逐的名义上的正夫却得千里迢迢地赶回去接受惩罚,一夕间成为官配场中最卑贱的男子之一。

    额间生生刺上梅花瓣,终日劳作,人生无望,何时是个尽头……

    “石墨,你愿意到按摩馆来帮忙吗?”莫黛的声音拉回他奔远的思绪,在他还未回答之时,又听莫黛道,“我需要你!”

    一瞬间,石墨的脑子里狂风大作巨浪翻滚,然后归依平静,那茫茫水天交界之处似有曙光迸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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