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人，我这就带走了。从此和你们再无关系。”晏图南扬了扬手上具有法律效力的合约书，“千万不要让我发现你们还悄悄找他，不然这些补充条款可不是说说而已的。”补充条款有备注，如乙方违法规定擅自私联，需要赔偿甲方债务三倍以上的违约金。
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左右架着袁林深，显得他格外的消瘦弱小，另外两个一前一后搬着袁林深的行李和书籍，把瘦小的人儿紧紧围绕在心中，让人轻易不能靠近。“不会，不会。我们保证不会再和他有联系。”看到此情此景，袁父信誓旦旦的举手保证。
“很好。那就再也不见。”气的不想说话的夏屿泽早已没了耐心，总算是完事了，眼见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晏图南甩甩手，头也不回的带着夏屿泽潇洒离去。
袁林深被人带进了宽阔的后车座，行李则是被塞在了后备箱，随后来的就是晏图南和夏屿泽，他们一个上了主驾驶，一个上了副驾驶，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车内的气氛寂静而又沉重。
“吗、的。”最后还是夏屿泽没有忍住了，爆了粗口。“真是畜生。虎毒还不食子。他们那样的算什么父母。”
开着车的晏图南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只手抚慰的摸了摸他头，“这小孩还在呢，注意点文明。”
夏屿泽呸了一声，打掉他的头，回头睨了袁林深一眼，语气不太友善，“小子，你认得我吧。”
“嗯。”袁林深一直低垂的脑袋突然抬起撇了他一眼，态度同样的不怎么友好，“你们是一对吗？”
“咳咳咳咳。”他们还没开口问他，他反到是先发制人了。夏屿泽被自己的口水被呛到了。
没有理会他的惊讶害羞别扭，袁林深又沉声问了一句，“夏泠然知道吗？”
“知道。”这次回话的是晏图南，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个从头到尾都过于冷静的孩子，更有兴趣了。
“知道就好。”袁林深沉着的心放下，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又保持回了之前沉默的状态。
“呵。我说你小子，挺有意思的嘛。”夏屿泽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车内中央控制台。“不关心自己接下来会被带到哪里去，反而八卦别人家的事情。”
他啊！浮萍一根，漂到哪里是哪里，反正他走到哪里就能活在哪里。但是夏泠然不一样，袁林深低低说了一句，“夏泠然很在意你。”
听到这句，晏图南和夏屿泽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讶异和意味深长。
半个小时沉默的车程之后，最后车子停在了一家有名的三甲医院院内，夏屿泽依旧态度恶劣的招呼着袁林深，“下车。”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袁林深确实有些看不懂这两人的操作了。
“入职前体检。小朋友。你不会以为我们是在和你开玩笑吧。”夏屿泽拉开车门，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凶神恶煞的不好惹模样。
袁林深沉默了，乖乖的下车，任由他们去折腾。
“你吓他干嘛？”在ct室外等待的晏图南搂着夏屿泽，轻笑了一声。“跟个孩子还计较。”
“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泠然看上他什么了！！！”妹控就是全天下没有任何男人配的上自己的宝贝妹妹。
“好啦！泠然也不见得会一直喜欢他，说不定哪天就不喜欢了，把他一脚踹了！”晏图南笑着哄他，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呵。最好是这样。”夏屿泽被顺毛摸了摸，一直郁闷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希望他的腿没事，不然，我妹妹还得委屈跟个瘸子一阵子。”
刀子嘴豆腐心，真是可爱。晏图南没有忍住捏起他的脸颊啾了一口，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偷袭，夏屿泽瞪着大大的湿润眼眸，气愤的回了他一拳头。
而这一幕刚好被做完检查的袁林深看到了，被结结实实喂了一口狗粮，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
夏屿泽一抬眸看到他，更加不好意思了，狠狠揪了一把晏图南的腰。晏图南含着笑忍着痛假装着正常，一本正经拿过袁林深的检查结果，带着他去找了医生。
检查的结果，果然如夏屿泽所预料的不是很好，左腿腿骨粉碎性骨折的比较严重，只打石膏固定是根本好不了的，必须赶紧做手术打钢板，不然会影响以后的走路。
他就知道会这样，夏屿泽更不屑的呸了一句，那样的父母怎么可能舍得给儿子做详细的检查，就算是检查了，也不可能会舍得这笔手术费。夏屿泽虽然不怎么满意袁林深，但是妹妹跟他是亲生的，他不会给妹妹受任何委屈的机会。
只是他还没开口，晏图南先出声了。 “现在立刻住院手术。”晏图南不是用的商量的语气，而是肯定，“手术费用我出，算在你的债款里面。”
袁林深依旧沉默的低着头一言不发，三人之间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冷凝和严肃。
在晏图南和夏屿泽刀锋般的眼神注视下，好半响之后，袁林深才轻声说了一句，“我想见夏泠然。”
在决定是否手术之前，袁林深唯一想见的只有夏泠然，上一次她怪他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这次，他愿意尊重她，让她来做这个决定。
时隔多年，再次重逢，他们相约在一个静谧的午后和一个极其熟悉的地方。
四月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如雪花般星星点点的花瓣随着微风在空中旋转，逆流而上盘旋在空中，美的如梦似幻。温暖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久别重逢的两人身上，折射出闪闪发亮的光芒，让人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下。
即使是已经预先知道了，可真真切切看到端坐在轮椅上的袁林深，夏泠然的眼眸还是没忍住闪了闪，一闪而过的泪光被她强忍着压下，“腿，怎么样了。”
三年未见，袁林深怔怔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如同粘在了她身上，“没有看起来这么严重，没做手术之前，怕二次损伤，加重伤势，所以建议我坐轮椅。”
“嗯。”夏泠然又走近了一步，在袁林深轮椅前慢慢蹲下，让他能更加清晰的看清楚自己，自己也能更清楚的看着他，她难得温暖的叮嘱，“手术还是要尽早做。现在距离高考还有2个月，也不会影响你高考。”
夏泠然和袁林深两人对视着挨的极近，远远打破了安全距离，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而仔细的观看着眼前的这人。眼前的人也是第一次这样不躲不避的回望着她。
四目相对，两个人似乎都想要将对方的样子深深印进自己的眼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记忆中那个矮她半个脑袋，瘦小黝黑的小男孩已经彻底变了样子，翩翩少年睫毛纤长，眉目清秀，薄唇微抿，棱角分明。那陌生又熟悉的眉眼，直直撞进夏泠然的心尖。
“泠然。”袁林深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如同有些非凡的魔力，说不出的扣人心弦。
眼神痴迷的夏泠然如坠魔咒轻轻哼声，“嗯？”
“能和你再次相见，是我做梦都不敢做的最美奢望。”
“我也是。”纤长的睫毛蓄满了点点泪珠，夏泠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袁林深伸出手，带着安抚意味，轻轻擦拭过夏泠然眼眸晶莹的泪珠，“你说你一直记得第一次初见我的模样。。不仅是你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画面，我也永远记得那时你的样子。
那一天你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穿着蕾丝花边的可爱上衣还有一条崭新的牛仔裤。
在我被大家嘲笑衣服上有破洞的时候，你指着自己同样破洞的裤子告诉所有人，这是时下最流行的破洞裤，是他们不懂时尚。那时，我其实很清楚，你那条新裤子其实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洞。”
这一次袁林深没有退缩和没有遮掩，冷静的在夏泠然面前完完整整的剖析自己。
“我的生活一直都是苦闷压抑、一成不变的，直到你的出现，我好像看到了一束不一样的光。我一直觉得你和我很像，你就好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同样的固执、倔强、骄傲、孤单、理智。
看到你被人欺负，很多次我都很想出手帮你，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不喜欢多管闲事，即使你曾经那么善良的帮助过我。
唯一的那一次帮你，是因为你眼里的光不见了，那是我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我害怕你会变得和我一样死气沉沉，毫无朝气。
小学六年级毕业的时候，你带来的蛋糕很好吃，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生日蛋糕。我知道，那是你特意为了带来的，那是这一生我最快乐的生日，我很感激你，感激到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时若说是喜欢你，其实也好像算不上，我好像只是习惯了把你当成一束光，一道靓丽的色彩，远远的追逐。
看着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另一种人生的自己，那样肆意洒脱而又骄傲飞扬朝气蓬勃。
人群中，我会忍不住一直找寻你、看着你。
你生气的时候很好看，跳舞的时候很好看，跑步的时候也很好看，和我争吵的时候也很好看。
我人生中所有的鲜活和生动，都是你给我的，在你面前我才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学习的工具。”
眼眸再次变得湿润，一种强烈的难以挣脱的爱意缠绕住夏泠然的心。
“你永远是骄傲的、鲜活的。你的眼睛里面一直带着光，带着幸福和美好，这是我从不曾拥有的，远远的看着你，似乎就能从你眼中同样感受到那种幸福和温暖。
自从周玲在那条路上出事之后，我很担心你，彻夜难眠，自那夜后，每天我都会起的很早，故意在你上学的必经之路等着你，放学也是。”
这件事情她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是亲耳听到从袁林深口中说出，夏泠然的心还是忍不住砰砰狂跳不停，似要跳出她的胸腔，这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感受。
“篮球赛我是为你打的，因为你好像很苦恼。我还为你做了很多很蠢的事情，操场上悄悄给你挡太阳，黑板报评比的时候混在人群里悄悄给你打高分，课间的时候帮你修自行车，故意放出流言赶跑你的那些追求者，帮你押题，给你补课，教你做实验。”
“不知何时起，你这束光照耀在了我身上，照亮着我前行的路。
我想我是在意你的，无比的在意。
这些在意，在你予我这么多年的信里到达了巅峰。我不知道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不屈不挠的给我写了那么多的信，在即使我一封都不回的情况下，依旧一直坚持着。但我知道，我的心在这一封封信里彻底变了质。
夏泠然，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远比我能想象到的更喜欢你。”
句句有回应，声声有回响。这是她这么多年来那么多封信的回复。
袁林深啊，袁林深，你向来是只做不说，什么时候你说的和做的能一样多，我也不至于这么晚才看清楚自己的心，夏泠然眼睛通红，心潮澎湃的想要狠狠哭一场。为自己而哭，也为这么多年的他而哭。
她颤抖的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
在她纤细白嫩的手即将触碰到袁林深脸庞的时候，袁林深先她一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你的出现、你的问题、你的动作、你的表现都会有意无意的影响到我。你是唯一能影响我的外在因素。
很多次，我都想要远离你。可，每当我想要退一步的时候，你就会进一步。你与我共同拉扯着我们之间距离。
我也曾想过，你是否是故意的。可，我心里又很清楚，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们只是如同磁场的两极，明明异性相吸，却又同性相斥。你和我一样都是情不由衷，身不由己，控制不住。
中考之后，我很矛盾，即想要和你读同一所高中，又很庆幸，没有和你读同一所高中。因为没有你，我才能安静下来学习。但没有了你，我又无比的空虚，活的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味同嚼蜡，了无生趣。
是你的信，投入了我一潭死水的心，掀起了阵阵涟漪。
无视就好，当它不存在就好，我是这样劝戒自己的，可是天知道，收到你信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多喜悦。
最终，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明明知道应下你的请求是弊大于利，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还是做了。
因为你，我一次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则，慢慢变得不像自己。
你成为了唯一能刺伤我的软肋。”
夏泠然的眼泪终是没有忍住潸然泪下，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她说不出话来，一个字都说不出。她把头埋在袁林深的腿上，止不住的抽泣。
这是他的告白，也将会是他的结束，他相信夏泠然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他一向是个自律且坚毅果敢的人，若说对别人狠，其实对自己更狠的人。“我家里的情况，不用我多说，你应该都一清二楚。”
她知道他的顾虑，“我可以等你，五年、十年，等到你有能力保护我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这是夏泠然第一次彻底被自己的情感所控制，说出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的话。
没有等她把话说完，袁林深就直接打断了她，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夏泠然，你我是同一类人，同样的冷情、理智而又清醒自律。正是因为这样的相似，我们才紧紧的互相吸引着。所以在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我的时候，你也一直在不自觉的回应着我。
对于这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人生，你我应该都很清楚，阻碍我们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现实。不管过了多少年，我的母亲，我的家庭就在那里。我逃不开，你避不掉。
即使现在断绝了关系，但血缘还在，对面这样的婆婆、这样的姑嫂，你能坚持多久。我不想要你在生活的琐碎中慢慢被磋磨掉所有的棱角，失去你本该有的朝气和活力。我的左右为难，你的痛苦挣扎，会慢慢消磨掉我们之间所有的感情。最纯真的感情。这便是赤裸裸的现实。”
这样的现实他想到了，她自然也想到了。
埋在膝盖上的头缓缓抬起，夏泠然睁着无奈的眼眸悲伤无比的看着袁林深。
“所以，我曾经不愿意。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你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枯萎凋零在我自己手上，这比让我死了，更加难受。”袁林深扯着嘴角，无奈的自嘲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