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缘起。
一向乖巧听话懂事的夏泠然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第一次被单独请了家长，因为在学校里面打伤了别的小朋友。
此时的夏爸还是个小生意人。夏家的日子过的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经济条件一般的情况下，夏泠然只能在这方圆百里中唯一的一所小学上学，每天都要走将近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对不起老师，实在是对不起。我们家然然给您添麻烦了。”一听说自家闺女犯了错，作为生意人的夏爸爸来到老师办公室的第一反应就是鞠躬道歉。
作为这一片区唯一的小学，东山小学的办学条件还算不错，宽阔而四面通风的办公室里站了好几个人。
“没事没事，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说清楚讲明白，下次不要再犯就行了。”班主任刘老师是一个带班经验非常丰富的好老师，本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叫家长，只是这孩子近期打人的次数确实频繁了一些，这次还见了血。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们改，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夏爸爸牵着女儿的手，把女儿带到“受害者”面前，有耐心的教导着，“来，然然，快给同学道歉，说对不起。”
夏泠然冷着一张脸，半响也没有开口，只是一双冰冷且略带着厌恶的眼眸说明了一切。
小男孩的父母本来就心疼自己儿子受了伤，又看到小女孩这样的态度，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气愤的叫嚷着：“诶呀，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长的挺好看的，脾气这么差，一点家教都没有。你爸妈没教好你，那我来教教你。”说着就冲上前来，推推搡搡动手动脚。
自知理亏的夏爸爸第一时间将女儿护在身后，受着不轻不重的推搡。他满脸堆着笑容，弯着腰，低声下气的持续不断认错，“是我的错，没教好孩子，对不起对不起。丫头年纪小，不懂事，希望您能原谅！”
夏泠然自己被欺负了，或许还能忍耐一二。可见到爸爸为了她这么低声下气的被欺负，噌的一下，火气就上来了，不耐烦的大声反驳，“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十岁的小女孩，被诸多大人来回推拉着，却一点也不见害怕的神色，她走出爸爸护佑自己的宽阔后背，目光冷冷的看着男孩的父母：“你儿子总是揪我头发，掀我裙子，抓螳螂、小虫子放我身上，今天还故意抢我笔盒一直不还给我，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他自己胖，站不稳，摔倒了。他活该。”
夏泠然一脸晦气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小胖男孩，不解气的继续说道：“就算是我故意推他了，那又怎么样，难道只允许他欺负我，我就不能反击了。”
空气有片刻的凝结，似乎是察觉到了这里气氛的不对，窗边唧唧咋咋的鸟儿都知趣的离开。
夏爸爸听到这些话，脸色瞬间就变了，不再是刚刚一副唯唯诺诺老好人的模样，神情肃穆且阴沉，他直直看向刘老师：“刘老师，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刘老师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有些吃惊，她只听到很多同学反映，夏泠然喜欢动手打人，但打人的原因，确实是没有每次都细细问过。
自觉有些失职，刘老师一脸严肃的转头看向胖乎乎的男孩：“张俊，你来告诉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泠然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面对突然变了脸色，不再和蔼可亲的刘老师，胖胖的小男孩似乎是害怕了，哆哆嗦嗦的哽咽起来，“我我、呜呜、呜呜。我我。”。
“你们怎么回事，我们家明明是受害者，你们还倒打一耙！”眼看形势不对，男孩妈妈暴跳如雷的窜了出来，开始扯诨皮，“诶呀。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啊，你看我儿子的胳膊啊，现在还在渗血，你们家必须得赔医药费。不要想找借口逃避！！！”
“你放心，医药费，我们家肯定赔，但事情的原委我们也要搞清楚弄明白！不能让我女儿白白受委屈。”夏爸爸一向疼爱自己的女儿，在知道女儿在学校的处境后，心脏都有些揪着难受。
“你女儿好好的站在这里，能受什么委屈。你别给扯那么多废话了，赶紧赔钱！”
“事情的经过没有弄清楚，就不能随便评判对错。如果是你儿子先来撩拨的，那就是你儿子的错。是你儿子要向我女儿道歉。你们承认错了，你儿子道歉了，我才会赔钱。”夏爸爸额头青筋暴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道歉？就凭这丫头的一张嘴？？我儿子都伤成这样了，还道歉，门儿都没有！！”女子一副随时随地都要撒泼打诨的无赖模样。
“如果你们不道歉，我们是不会赔钱的。”为了女儿，夏爸据理力争，双方家长你一言我一语，丝毫的不肯让步，眼见差点就要打起来。
小矛盾即将升级为大矛盾，经验丰富的班主任立刻镇住场面，拍桌呵斥：“行了，你们都别吵了，目前情况未明真假难辨。这个事情既然是在班里发生的，那不如我们去班上问问其他的同学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教室。
这一堂原本是语文课，由于刘老师有事要处理，就变成了自习课。
“干什么呢！都在干什么呢！要你们自习，你们都在这里讲话，一点都不自觉，罚你们每人多加一篇500字的小作文，不写完都不许回家。”刘老师一回来就震慑住了全场。
原本吵吵闹闹玩耍的孩子们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在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后，刘老师威严出声：“上午张俊同学在教室里受伤了，有同学看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一片寂静的鸦雀无声中，孩子们面面相觑。
此刻的气氛太过沉重和威严，显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大家不要害怕，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可以了。”见半响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刘老师试图回转氛围，安抚大家的情绪。
刚刚还嘈杂热闹的教室，此刻安静的似乎连一根针的掉落都能听到。
张俊抢她笔盒不还的时候，他们动静很大，还僵持了许久，肯定有很多人都看到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一个有正义感的没有。。。。这样想着，夏泠然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握紧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随着手指甲掐进肉里的疼痛感慢慢加重，吃痛感使得夏泠然原本亮闪闪的漂亮大眼睛慢慢被一层灰蒙蒙的雾覆盖，逐渐变得暗沉，她低垂下脑袋，掩盖住自己的失态，也试图掩盖自己潮湿的心。
突然，角落最后一排一个脑袋圆圆、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男孩站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开口：“老师，我，看到了。”
“好，那。。”一时脑袋打结叫不出名字，刘老师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孩子的名字，却依旧无果，“袁同学，麻烦你详细说说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看到张俊在欺负夏泠然，扯她头发，掀她衣服，抓虫子吓唬她。早上他故意抢走了夏泠然的笔盒一直不肯还给她，夏泠然在拿回自己笔盒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张俊，张俊自己没站稳就摔倒了。”基本和夏泠然说的别无二致。
“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都喜欢欺负夏泠然。”男孩语言流利口齿清晰一个一个报出其他同学的名字，和他们做过的幼稚事情。
面对这么多大人的眼神压迫，他依旧很沉稳，一字一句说的明明白白，没有丝毫的胆怯。比起刚刚冷静的夏泠然，刘老师觉得眼前这个男孩更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她在缓了许久之后才缓慢记起这个孩子的全名叫袁林深，除了成绩好一些，一直不爱说话，也没什么存在感。
对于他今天的勇敢发言，刘老师有些惊讶，然而还有人比她更惊讶。
安静听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晰充斥入夏泠然脑内。
夏泠然静静看着他，平静的外貌下，内心波涛汹涌。
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男孩，穿着干净却陈旧的衣服，留着短短的寸头，因为身材瘦弱，使得原本就突出的脑袋显得更加大而圆润。
他的眸色如月光般清冷无暇，不带一些感情色彩，明明就是个普通至极的男孩，却让人有种能瞬间安静下来的威慑。
小学不会轻易换班。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同班四年，早熟的夏泠然一直与幼稚的同学们形同陌路，没有任何人能入她的眼。这一次，她却认真记住了这个男孩黝黑而瘦小的面貌。
等他说完，教室里依旧是一片死寂，但许多人心里却早已惊涛骇浪。尤其是被点名了的男孩子们。。。。。
惊觉自己女儿在学校受了这么多委屈，夏爸爸脑袋立马就炸开了锅，眼前一抹黑，身体微微颤动，差点就气的站不住了。要不是眼前的都只是一群屁大点的孩子，他恨不得把人往死里揍一顿的心都有。
眼见形势不对，刘老师赶忙安抚夏爸爸，带着一群人离开了教室，回到了办公室。
“对不住啊，夏爸爸，这件事是我的处理方式有问题，没有问清楚。给你说声不好意思。”刘老师真诚的向夏爸爸道歉，然后转头看向另一位家长，“张妈妈，这个事情现在很清楚了，是你们家张俊先惹事的，理应由你们先道歉。”
面对一脸严肃态度强硬的刘老师，即使心里还有一万个不服气，张妈妈也不敢轻易得罪老师，毕竟自己的儿子还要在这里继续读好几年。
“小兔崽子你还不快点给我说话！”张妈妈着急上火的狠狠揪了揪自己儿子的耳朵，把他提到了众人中心。
“对、对不起。”张俊小朋友畏畏缩缩的道歉。
“张俊，老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本质不坏，你能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要故意欺负夏泠然吗？”
“我、、我我、、、”张俊嘭的一下满脸通红，一脸羞耻模样，头都不敢抬起，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死小子，你结巴了，话都说不清楚！不争气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张妈妈本来就心情不畅，气不打一处来，又看到自己儿子这窝囊模样，一下子就想到了旁边仿若透明人的废物丈夫，忍不住借题发挥，一个接一个的巴掌就呼了下来。
刘老师马上伸手阻止，并把张俊拉到了自己身后。原本她是没有想通的，但见张俊这幅羞答答的忸怩模样，刘老师突然一下就猜出了一个大概。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她没有再深究下去，而是做了和事佬，承诺会想办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最终夏爸爸赔了医药费，男孩父母道了歉，并保证以后绝不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