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在意(0411)
王夫人站得累了,收起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手缓缓贴着自己的身子上滑,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近乎窒息地说道,“她是你夫人,在你眼里自然是什么都是好的,你们这些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一路顺风顺水,又怎么会理解我一路走来的艰辛?”
尤恣意看着她的样子,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开始是想简单了,“你叫我们来的根本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让这一切真相大白,对不对?”
“对,”王夫人看着尤恣意,“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还在乎什么真相——我要钱,我要权,我要看着大家对我摇尾乞怜,匍匐在地上受到我的垂帘!”
“哦,”赵槿安语气平淡,“计划得挺好的。”
尤恣意赶忙拉住赵槿安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别再说了。”
赵槿安握住了她的手,对王夫人继续说道:“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说句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夫人,我压根都不会来这边。”
周诚叹了口气,也跟着点点头,“你做的一切,完全不会伤害到我们和王单,害的还是那些书生和富商,我想你应当知道的。”
看着眼前几人平淡无常的眸子,王夫人忽然一下子憋不住,彻底崩溃地放声大哭,“你们为什么不在意,你们怎么能不在意!”
如果一开始她有权有势,爹娘就不会把她当作一个物件一样送出去给兄长换前程,如果她像眼前这对夫妻一样背靠大树,那或许王单他们就会是向她祈求合作,而不是拉着她掉进另一个暗无天日的洞穴……
尤恣意看向王夫人,“有些话你说得对,是我来得有些迟了。我也常常在想,如果我的力量再大一点,如果我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救下更多的人——包括当时在边州的大家。”
“我不知道。”王夫人空洞的研究流露出无尽的绝望和悲伤。
赵槿安站在尤恣意身后,伸手便覆在了她蹙起的眉上,“你当然不知道,我夫人心地善良有勇有谋,她已经做到最好了,用得着征求你们认可?”
尤恣意啧了一声。不用回头都能想到赵槿安说这副话的样子,“你能不能语气放平缓些?”
“不能,她惹我不高兴了,”
赵槿安嘴上没理会尤恣意的要求,语气还是明显柔和了些,“而且你的条理顺序不大对,不是因为她是我夫人,我才事事护着她,哪哪看着她都好,是因为她哪哪都好,我才能被她牢牢地吸引住——若真是怒气,那该去找始作俑者而不是再把怨气泼在她的身上了,她没道理也没精力应对你的这些无端指责。”
这话说出去半晌,在场竟无一人继续开口。
赵槿安看着一脸复杂的尤恣意,“你这什么表情?”
“……没什么,”尤恣意不受控制地浑身打了个激灵,“你为了这件事能完成,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啊。”
赵槿安唇张了张,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紧紧地抿了起来闭上了眼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随你怎么想。”
“你这人真奇怪。”尤恣意拧眉盯着他看了好久,得出了一个结论。
王夫人情绪平复了些,“造神引神这样的罪责,我和王单会被处死吗?”
这话明显是在问知州,他看了看赵槿安,斟酌道:“本官觉得,自然是……”
王夫人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知州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她却懂了七八分,犹如一只被抽干灵魂的木偶,空洞地笑了笑,继续追问:“王单会被斩首吗?”
周诚不忍道:“你别多想,我们说了不算,事情的结果自然有当朝律法说了算,且先去看看他到底害了多少人,再想怎么处罚他。”
她轻笑一声,低头看着自己尚在滴血的手腕:“那我呢,我会死吗?”
还没等尤恣意开口,一旁的王单神情激动地对她大吼道:“当然会了!血债血还,你杀了王宁你就要偿命!”
王夫人平静的目光里泛起一点水花,“是啊,作孽太多,八成没有办□□回吧。”
她忽然笑了起来,“那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也挺好。”
“不仅你会死,我更是死不了!”
王单哈哈大笑,双目赤红头发凌乱,全然没有初遇时的一袭白衣潇洒风雅的神使模样,只是恶魔般地咒骂着,“你以为我这么多年经营是白经营的吗,我死不了!”
“闭上你的臭嘴,甘州有你真是脏了这个地方,”
陈武实在忍不住,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嫌弃地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男子,“你当我们都是死的吗?”
王单跪下干呕着哈哈大笑,直到笑累了才停下:“你以为只有钱才可以吗,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我比你尊贵多了,你们又能奈我何!”
赵槿安翻了个白眼,冷冰冰地看着一旁汗流浃背的知州,“他这话什么意思,解释解释?”
“有些事不是依靠着一腔热血就能做到的,”除了那些衙役仆从举着火把,洞下阴暗无光,可王夫人却偏偏不站在火光里,就这么静静地一个人立于暗处,“这两年我暗自要取代他,可神使的身份换来了不少人脉,他又赚了不少钱,打点一番也算正常吧。”
王夫人轻声笑了笑,“你们看,有些事不是靠我努力就可以的。”
赵槿安深深地吸起一口气缓着心神,重新弯起一副笑容看向了王单,“你这么喜欢权贵啊,那今日总得满足你一下,叫你看个够。”
感受到这股逼人的气势,王单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此时,祭坛入口忽然传来声音:“小王爷!”
曾宇匆匆走了进来,“属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赵槿安满意地点点头:“好。”
尤恣意想了想今日一系列的行迹,终于忍不住说道,“得亏这洞口够大,不然再多点人都站不下了。”
不与王单多废话,赵槿安微微挑眉,冷峻的目光径直射向一旁身子早就在控制不住发抖的甘州主城知州:“你收了多少贿赂,你们知府可知晓此事?”
“小王爷明鉴,卑职怎么敢啊!”
额间淌下汗水流进眼睛,知州却不敢抬起手擦一下,“这都是血口喷人,还望小王爷明察!”
“是不是血口喷人以后有的是时间察,”
赵槿安没有因为他的这副样子而心软,“既然知州大人两袖清风,那我倒要替父王做个见证了,看看知州大人会怎么判这个案子。”
王夫人倍感意外,视线反反复复在陶宛青和赵槿安身上徘徊:“你怎么会和……王爷成为好朋友?”
“因为我和你一样,却又不大一样。”
陶宛青看着她那双熟悉的眸子,却再也找不到儿时见到的那种清澈温柔,“我逃了出来,离开了那里。”
这话一说出口,周诚立刻看向了陶宛青。
察觉到目光,陶宛青的眸子藏着千百种情绪,静静垂下了眼睫,躲避着周诚的视线。
赵槿安:“你是希望他死,还是不希望?”
王夫人没有正面回答,“他有些财产,那在甘州这个小地方就能吃得开,再说了,他又没亲手杀死谁,就这么草率地判了斩首估计是不行吧。”
“你不希望用我的身份压制一下吗?”
“那又有什么用,我没少得罪你和你夫人。再有,如果是两年前的我,应该会很讨厌自己现在的这副样子吧,”王夫人抬眸瞧着在一旁哆嗦的王单,“没死人,你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对不起。”
赵槿安闻言一怔,忙回过头去:“你道什么歉?”
尤恣意的身子似有千斤重,动弹不得,口中喃喃道:“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怪谁都怪不到你的头上,”王夫人看着周围陆续被押上去的信徒和仆从,又瞟了眼尤恣意泛白的唇,“我看你的脸色还是不大对劲,这洞下空气稀薄阴冷潮湿,不适合久待,早点上去吧,别留下什么隐疾,你的日子还长。”
赵槿安属实是担心尤恣意,没跟王夫人客气,拉过尤恣意,交代陈武和曾宇,“陈武帮个忙,带着曾宇看着些下面的情况,我先把她带上去。”
尤恣意拍着赵槿安的胳膊要挣开,“我真没事,没必要为了我多走一趟,一起便是了——”
“嘘,”食指束在她的唇边,赵槿安盯着尤恣意的眸子,“你夫君体力没那么差,能背你上去,说到做到。”
“少吹牛了,”尤恣意不屑,“这里面还这么多人呢,别堵着路浪费时间,让他们先走。”
衙役们前领后押,通往祭坛的路距离又属实是远,还需要爬一个和直梯差不多的石阶,待到所有信徒都押送了出去,实实在在折腾了近半个时辰。
陈武押送完最后一批,看着洞里剩下他们六人还有王夫人和王单,“现在怎么个顺序?”
尤恣意十分果断:“先上两个人,然后王夫人和王单,我殿后。”
“你休想。”赵槿安也十分果断。
他看着尤恣意不知何时裂开重新淌着血的手臂,“我可不想最后看到的是你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