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掌柜清点完毕，赵槿安便送他出了门：“劳驾，毕竟是给神明的东西，还请您装得好看些，箱子也最好是干净的，别有什么瑕疵，价钱好商量。”
“有这心思多干干自己的事呢，为这么一个神尊忙前忙后的，”赵槿安与尤恣意的年纪看起来就像是掌柜家里的孩子，即使内心白眼翻上了天，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想搭理这俩白日做梦的年轻人，可毕竟年纪轻轻，终究是放不下老父亲的心思，略带埋怨地说道，“我丑话说在前头，即使是进奉最多的那个人，你们也不一定能获得这个大神仙的赏识，我们这没多少人知道这个神仙，到时候愿望没实现，这些钱也没留住，你想求助都没人愿意搭理你，人财两空谁去跟你说理去？”
“啊……”
赵槿安终于眉头露出了些为难之色，“这……”
“甘州没几个人信神佛，这神尊其实并不出名，不然为什么会叫无神尊？”
掌柜见有能拉回来的架势，赶紧抓住机会劝道，“家里也不缺钱，拿着这些钱做点小生意不也挺好？再不济你们就把金子银子投出去，在家里坐享其成不好吗，你们年纪不小了，爹娘想必和我差不多大，若真经历丧子之痛，谁又受得住呢？”
看他苦口婆心的样子，不是一个做当铺掌柜的人想要牟利，而真的是一个当了父亲的人对自己孩子的牵挂，尤恣意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了她爹娘的影子。
胳膊上的力道紧了些，赵槿安从为难的情绪演绎中抽离出来，分神去看尤恣意发生了什么事，这一看不要紧，这姑娘脸色变得有些不正常的白，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赵槿安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黑夜里尤恣意的样子，神色一凛，顾不得旁边的当铺掌柜，赶紧将她抱在怀里，揭开披风将她裹得严实了些，怕那句话说得不对了又刺激到看起来就微弱的神经，刻意放轻放柔了声音，“这是怎么了？”
“没事，”尤恣意攥着双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竭力保持着冷静，“继续，不用管我。”
“实在难受就回去，不差这一时半会。”赵槿安知道尤恣意在担心什么，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圈在腰上的胳膊紧了紧，又将尤恣意拉进了几分，宽慰道，“我是谁，能轻易让这事办不成？”
“……不行，”尤恣意冒着虚汗，又怕掌柜的看久了看出些什么异常，只好将头埋进了赵槿安的胸口，闷声道，“别管我，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哎呀夫人，没必要这么拼命啊，”看到她这副难受的模样，当铺掌柜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的小娃娃，心里更是被揪了起来，语速快了不少，“那咱们尽快，尽快，你赶快好好休息。”
赵槿安注意到了当铺掌柜脸上的焦急与关心，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于是借着隔绝开的披风轻轻掐了下尤恣意的腰，“实在抱歉，但得得罪你一下。”
说来奇怪，他并没有说清楚要做什么，可尤恣意偏偏就懂了，轻轻动了动埋在怀里的脸，蹭着他的衣衫，“嗯。”
“您可怜可怜我们，”赵槿安一改攻势，眼尾泛红，声音颤抖，“我夫人身患绝症，耗尽大半家产也还是没有起色，我们实在是没钱了，把家里之前的东西刨了出来才剩下这些，就打算全投了神尊。若真有别的法子，谁愿意求神拜佛，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他痛苦地垂着头闭上了双眼，“我不能失去她，她是我的全部了……”
“你们……唉！”
掌柜也是不忍，狠狠地拍着大腿：“凭什么麻绳就专挑细处断啊！”
“方才您说我们有这么多钱也不能直接获得信任是什么意思，”赵槿安一手稳稳地搂着尤恣意，继续对着掌柜求道，“中间还有个搭桥人不成？麻烦您就告诉我们吧。”
知道自己在年轻人面前失态，他也不管了，沉沉地叹着气，“唉，无神尊若是真的能救得了你媳妇，也算是给自己积了功德了。”
按当铺掌柜的话说，虽然无神尊是根据众人祭拜的诚心来选定那个天选之子略施恩惠，但既然是人与神的对话，总得有个神使从中牵线搭桥，只要找到那个神使，表明诚心，也不是没有可能抓住转机。
“具体多的我也不清楚了，只是听何淼和李柳说过，他们除了市集，就老去甘中大街旁边的一处赌场玩，没准会在那。”
方才对话的功夫，尤恣意已经好了许多，勉强能一个人站着了，微微对着掌柜露出个笑脸，“实在是多谢您。”
“别谢我了，快去吧，拉银子的马车晚些时候到你们府上，我也不收多余雇人马钱了。”
掌柜摆摆手，“你们这么年轻，总会熬过去的，日子还长着呢！”
赵槿安这句话说得比任何一句都要真诚：“多谢，您以后也会顺顺利利的，一定。”
“一把年纪了，未来顺不顺利有什么用，旁边边州说打起来就打起来，说波及甘州就波及甘州，活好当下就行了。”
走出几里，掌柜又想起了些事，忙回头小跑着回来：“姑娘，我再问你个事！”
赵槿安代尤恣意开口：“您请说。”
“你们二人，有没有什么信奉的神佛，或者有什么忌讳没有？”
“没有，”尤恣意又补充道，“如果无神尊有用，可能会信一信吧。”
“那就行，”掌柜放了心，“我也去附近的庙里给你们烧烧香，总会好的，放宽心啊丫头。”
望着掌柜的背影，尤恣意鼻子忽然有些酸：“……多谢。”
送走掌柜，尤恣意终于摸到椅子半仰在上面休息。
“可好些了？”
赵槿安递来一杯热茶。
尤恣意点点头，坦荡地道着歉：“不好意思，差点把这戏演砸了。”
“没必要道歉，事情最后还是顺利进行下去了不是吗？”
赵槿安笑，“总会有意外发生，不必全是你的责任，不然天天道歉可还行。”
“呵，”尤恣意露出了笑意，“难得你的话还蛮中听。”
“咱俩的相处才叫和谐，”赵槿安自吹自夸，“没事的时候互怼，有事的时候出主意，良性发展，和谐相处。”
尤恣意一码归一码：“别给咱俩的关系贴金。”
赵槿安也不强求：“不想听我夸，那就自己说说，为什么突然又这个样子了。”
尤恣意淡淡解释：“没休息好，伤口有些疼。”
“瞎说，你伤口疼能直接几乎精神不受控制了？”
赵槿安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你这个样子，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他的神情逐渐严肃，“是不是和你爹娘有关。”
尤恣意盯着茶水：“你说，咱们是先去赌场找找这位神使，还是去庙里看看神尊那个家伙？”
赵槿安不想轻易放过她：“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赵小王爷，多谢你的搭救，若你日后出事我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尤恣意抬眸，冷冷地看着他，“但恕我直言，你我之间还没有熟到我什么话都能和你说的地步。”
“行，总有你想说的时候，”
赵槿安挑眉：“什么叫那家伙，人家是无神尊。”
“你不是不信神佛？”尤恣意瞥着他。
“对。”
“那不得了，我也不信，外人面前演戏就算了，现在就咱们两个人，叫什么神尊，他要是叫天尊了，人家财神爷灶王爷又叫什么？”
赵槿安被她的语气逗乐，应道，“但礼貌总得在吧，不然你若到时候真见了面叫人家什么，真就叫那家伙？”
尤恣意无奈地看着赵槿安充满着笑意的脸：“我是不相信有这个神的存在，不代表我是个傻子不懂变通。”
“这倒确实，”赵槿安对她的这句话表示赞同，“毕竟你不是陈武。”
尤恣意本要离开，听了这话立刻扬起紧握着的拳头，作势要给赵槿安一下：“我警告你啊，咱俩说归说吵归吵，别牵扯到别人。”
“你对陈武还挺上心，”赵槿安后退了几步表示并无恶意，见尤恣意没有下一步动作，便伸出手指轻轻压下她的拳头，“可我凭在王府里的经历告诉你，好心有的时候会被踩在脚底下的。”
尤恣意不愿和他在此事上纠缠：“那也跟你没关系，去赌场了。”
赵槿安拉住她：“先回趟客栈跟陈武他们解释一下吧，免得叫人家担心，别到时候又拎着刀冲到赌场找人了。”
“用不着……”
“再说了，”赵槿安没让尤恣意继续说下去，盯着她有些泛白的唇，“你身上的伤口，得换换药，歇一歇。”
尤恣意才升起来一丝感动，便听见赵槿安在耳边接着道：“不然我到时候还得拉回去一个死人，又得接手书院，这些事……啧，真的想想就麻烦。”
尤恣意歪着头瞧着赵槿安，皮笑肉不笑道，“我的未婚夫可真贴心。”
话音一落，她甩开赵槿安，径直就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实在抱歉啊，让你失望了，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