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尤恣意穿好衣服，正全神贯注地绞着湿发，此时门忽然被人推开，她吓了一跳，“你怎么就进来了？”
赵槿安脸上找不出一丝心虚与别的什么，笑得神秘莫测，“为了营造我是个说话高深的形象，必须得推门进来把别人甩在身后。”
尤恣意拧着眉看着他，也不知道这人在得意些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不是脑子里有什么疾病？”
“怎么会，我神志清醒头脑机敏，简直聪慧过人，”
赵槿安回过头去盯着门锁，露出些了然的微笑，“而且观察入微。”
“怎么说？”
头发不再滴水，尤恣意将帕子丢在桌子上，冷冷道，“你盯着门闩看什么呢，那上面雕花了是吧，细致入微的赵小王爷。”
“雕花倒不至于，凭一般客栈的水平，用不到那么精致的物件，”赵槿安丝毫没有因为尤恣意冷嘲热讽而生气，平静得像是在探讨什么日常的问题，对答如流，“不过我确实小的时候闲来无事，跟着街头的一个老汉学过几个月的雕刻，虽说不好看吧，但也勉强能看。”
说罢，他看向尤恣意，“你喜欢什么花？等日后有空了我给你雕一个。”
“不必。”
尤恣意一口回绝，“那你在看什么？”
“我就是在想，”赵槿安蹙起了眉，低头沉思片刻，“你说这门闩怎么好端端地就打开了？”
“……”尤恣意强忍着不耐，笑道，“赵小王爷你看啊，有没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我还在屋里呢，于是我洗完澡打开的呢？”
“你说得对，”赵槿安肯定地点了点头，笑意被一点一点放大，“所以你说，这锁早不开晚不开，偏偏就在我进门的时候开了——”
尤恣意直觉后半句不妙，“你闭嘴——”
这话还是说晚了。
她看见面前的男子气定神闲，优哉游哉地开了口，“你是不是心悦于我？”
“……”尤恣意紧抿着双唇，“这锁，我在你来之前就已经打开了。”
赵槿安笑：“那你就是允许我进来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房间，”尤恣意咬着后槽牙，“你进来不是应当的吗？”
赵槿安还是笑：“所以你愿意在我的房间待着，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我跟你说不明白。”
盯着这张笑得过于灿烂的脸，尤恣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也是白说，绕过他就要推门走出去。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衣袖上，“等一下。”
尤恣意学着他的思维怼道，“这不是小王爷的房间吗，怎么还强留人呢——喂！”
按在衣袖上的手直接隔着衣服抓住了她手腕，将尤恣意了拽回来，被一下子拉到了椅子上，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蒙在了她的头上。
这一切太过于行云流水，以至于尤恣意根本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来得及起来，反应了一会才要抬起手掀开帕子。
赵槿安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压了下去，“才止好血，想裂开坑我是吧。”
“你在说什么——”尤恣意的头顶突然传来了轻柔的触感。
她有些懵了：“你……你在干嘛？”
“甘州的天气不比京城，平日里就能比京城冷上好多，更别提快入冬的清晨了，”赵槿安隔着帕子慢慢揉搓着她的头发，语气不是很好，“还湿着呢就往外跑，伤还没好全又想添个风寒再在床上躺好几天了是吧？”
“……我觉得还行。”尤恣意确实没想那么多，有些理亏地小声辩驳道。
她的背上又被赵槿安轻轻地拍了一下。
揉着尤恣意头发的力度不减，赵槿安面无表情道，“这叫还行？你后面的衣服都湿了好大一片，潮着出去等着感染风寒吧。”
他的语气越来越冲，“你若是喜欢折腾自己，我就直接写一封信告诉冯年，顺便把你那个书院取缔了。”
尤恣意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一时间屋内没了他们俩的声音，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帕子擦拭发丝时发出来的动静。
平心而论，赵槿安说得确实有些道理，而且……
她有些不想承认，但确实，
赵槿安擦着她头发的力度真的很舒服。
“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挺有意思的。”
赵槿安擦着擦着忽然开口道。
这人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轻柔，尤恣意又刚刚泡了个热水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困意伴随着失血的无力再次涌了上来，困意袭来，她索性闭着眼睛喃喃道，“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话。”
手下的姑娘声量明显比刚进门时小了一半，赵槿安边擦着头发边垂眸去看她，轻轻地勾起嘴角，“困了？”
“嗯……”
尤恣意眼皮都睁不大开，“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平时看着挺机灵一个姑娘，知道设局把好色的老员外坑到荒郊野岭去吓唬他，也舍得下本钱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姑娘开个酒楼傍身，让无处可去的男子女子共读以增长本事，让处境艰难家境贫困的陈武跟着你们走南闯北积攒见识，让一张白纸的段乔不断成长……”
赵槿安边说边看着尤恣意，见她昏昏沉沉的，轻笑道，“对别人那么好，但你自己倒是对自己挺狠的，宁可自己多出去耗费精力体力闯一闯也不愿意让那些人受到伤害，即使受了伤，脑子里想的还是段乔有没有事……但是你拿刀往自己身上捅做什么？伤害自己保护别人？”
擦得差不多了，赵槿安停下了手，“说真的，你为什么划自己啊，流血不疼吗，你也不害怕？”
没有人回应他。
还以为是戳到了尤恣意的软肋，赵槿安又弯下腰去，见尤恣意头一栽一栽的，显然已经睡着了。
盯着尤恣意，赵槿安缓缓蹲了下来，仰头看着她，叹了口气轻轻笑道，“能有精力干这么多事，是个人都得累够呛，对自己下手倒是狠……你说，你没有意思谁有意思？”
屋里燃着赵槿安随身带着的竹香，他嗅着淡雅的香气，静静地蹲在地上，看着尤恣意出了神。
咚咚！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尤恣意被这声音吵醒，挣扎着睁开几乎要黏在一起的双眼，有些混沌地望着外面：“出什么事了？”
她刚醒，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说话间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一杯温茶递到了她的面前。
“喝点水润润喉咙，”赵槿安向门口走去，“我先去看看。”
把门一打开，赵槿安便瞧见了一脸焦急的陈武：“出什么事了？”
看见赵槿安，陈武本能地想后撤一步跪下，想起他才说过的那些话，硬生生地忍住了动作，“见过……我刚才和段乔去街上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早点可以带回来的，正好碰见昨天那户人家，他一个劲地问我，咱们什么时候再去与他交易，想来是真看上那个玉坠了。”
提到玉坠，赵槿安的表情变得没那么好看。
见他没啥太大反应，陈武又追问道“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再去？”
“那就吃过早饭，”尤恣意缓过劲走了出来，“咱们去叫下周诚和段乔，既然人家主动，那咱们吃完饭就出发。”
看见尤恣意从赵槿安的房里走了出来，陈武眨了眨眼，“哦……好。”
“彻底清醒了？”赵槿安看着尤恣意，“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
“不至于，”
尤恣意面对赵槿安又恢复那毫无波澜的模样，“你方才说我有意思，哪里有意思了？”
赵槿安心情似乎不错，语气温柔了不少，“夸你心性纯良、乐于助人。”
虽然和这人相处也有一阵子了，可尤恣意实在拿不清楚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只能道：“心性纯良，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我说的每句话不都是讽刺的意思，”赵槿安被她谨慎的样子逗笑，随意靠在门边，“不用猜测我什么意思，放松点。”
“……那你跟我说话能不能也别那么阴阳怪气的，”尤恣意抬眸有些不满地瞧着他，“这样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既然答应进了书院，那咱们就是同路人，能不能坦诚一点，有话直说。”
“不好意思啊，”赵槿安欣然点头接受，“自小在那种环境里习惯了，说话总想着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他笑，“这样算不算坦诚，我可都透露自己的家境啦，同行人？”
“我说你……”这人怎么给点阳光就灿烂，尤恣意又准备回怼过去，却话说出去半句便住了嘴。
“这人怎么了？”赵槿安迟迟等不到她的下文，歪头瞧着尤恣意。
王府啊……继承人之争，三妻四妾，随处可见的眼线……尤恣意脑中想着，灵动的双眼也在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人。
好像……也挺可怜的。
“没什么，”尤恣意转身准备下楼，“虽有些油嘴滑舌，整体还是挺好的。”
赵槿安挑眉，跟在身后慢悠悠道：“突然对我心动了？”
“我夸你也仅限目前这个阶段，”尤恣意无语地回头瞥了他一眼，“随时有可能变化，别贫啊。”
赵槿安眉眼间全是笑意，抿唇将压抑不住的快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声音上扬，轻快道，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