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赵槿安确实一开始没想跟着来，在尤恣意面前露个脸就完事了，剩下的还需从长计议，只不过……
冯年专程来到书院见他：“我觉得，小王爷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我去做什么，”赵槿安盘着玉坠，吊儿郎当地坐在躺椅上，无所谓道，“尤其是那个尤姑娘，看见我就烦，我何必去找不痛快？”
“尤家丫头虽然有上过沙场的经验和魄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冯年否定着他的看法，“还有周诚，头脑聪明武力过关，但即使加上在军中生活的陈武和心细如发的段乔，这几人也是单枪匹马地过去，并没有任何保障。”
“要保障找我做什么，”赵槿安觉得这话有些可笑，“我是大善人？随便来个人我都得给保障？”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再说了，你不是这个书院的院长么，又是枢密使，”赵槿安觉得此事颇有些意思，托起下巴，“要真说保障，还得您这个大人物来不是？”
“这件事情况特殊，发生地点又在两国边境，若老夫没有摸清事实缘由就发兵，会出大乱子。”
赵槿安唰地站了起来，“什么意思，就是说他们出去一点保障也没有？”
“是这样，这也是老夫来找小王爷的原因。”
冯年如实相告，“现在这几个人还没有走远，老夫希望小王爷能同行。”
赵槿安虽嘴上仍说个不停，却早已回头找起了笔墨纸砚，唰唰在纸条上写着什么，“这么放心，你干脆让尤恣意保护他们几个得了。”
“也不是不行，”冯年同意他的想法，“只不过，总得有人保护下尤家姑娘。”
赵槿安埋头写着：“我没觉得她有什么可以被保护的，一个人堪比一个队伍。”
“不是这样的，”冯年叹息着摇摇头，“尤家姑娘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她……总之，老夫希望有人能去陪陪她。”
笔尖悬在半空，赵槿安抬起了眸子：“哦？”
“不过你说得也有些道理，她不也觉得人生在世认识一场不容易，谁知道回来以后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冯年乘胜追击：“若这回不见，老夫也怕你们之间的缘分就这么断了。”
“断？断不了，”赵槿安将纸条插入信鸽脚环中松开了双手，“若真断了，我一点点给它接回来。”
……
“亏得冯年让我来了一趟，”赵槿安打量着尤恣意的睡颜，“若我不来，你可怎么办，把自己活生生捅成筛子？”
还有刚才……
他盯着尤恣意的手腕出神。
血淋淋的，怎么下得去手？
门在此刻被敲响。
“主子，是我，曾宇。”
“等一下。”
将被子掖紧，又抬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确认烧在一点点退下去后，赵槿安缓慢地起身轻轻走向门口，打开门走出去的同时便给曾宇比了个手势，“她在睡觉。”
“属下明白。”
方才还是店小二的曾宇一改又害怕又贪财的样子，面容严肃，待赵槿安关上了门才继续绷着表情道，“杨小姐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对属下递过去的金砖也无动于衷……属下觉得，她有可能还要查下去。”
赵槿安挑眉：“我记得在京城的时候，你可是军营的大门都不曾踏出一步，怎么就凭这几面之缘知道她是杨家大小姐的？”
“属下不知，”曾宇诚实道，“只是仅有几次跟主子出行时，总能听到周家公子提到这号人物，久而久之就记住了。方才她为了自证身份，将身上的一块腰牌塞给了属下，虽不知她的身份，但那块腰牌的制式是京城大族才会有的，况且她站着身量小属下两圈都多，嗓音一听便知是压下去的，自然知道这是女扮男装。”
“行啊曾宇，”赵槿安赞许地点了点头，颇为认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越来越有长进了，我没看错人。”
“多谢小王爷夸奖，”曾宇不大适应这种直白的赞许，尴尬地四处乱瞟，总算想起来件事来岔开话题，“这是杨小姐塞给我的，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
盯着这块玉质腰牌，赵槿安眸子中闪过些兴奋，
“你不是担心这位杨家小姐还会继续在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与咱们周旋么，”他勾唇微微一笑，“那就让她知道。”
“属下要如何做，小王爷尽管吩咐，”
曾宇转身就要下楼去行动，“是直接亮腰牌，还是绑起来恩威并施？”
“你别去，”赵槿安连忙挥手叫回曾宇，从他手中拿回腰牌，故作高深道，“自有人去告诉她。”
听不懂主子在说什么，但曾宇知道，照做就对了：“是。”
“帮个忙，辛苦你在我这间屋子前多待一待，”赵槿安带着腰牌大步离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了尤小姐休息。”
“属下遵命。”
本以为找到段乔的房间要费一番力气，没想到赵槿安只顺着这条走廊拐了一个弯，便在几个房间外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周诚。
“怎么没守着段乔？”
周诚也看到了他，微微笑笑，回头看了看屋里没有什么异常，便背着手朝赵槿安走了过来，“我让曾宇拿着钥匙新开了个屋子，把段乔叫醒带过来了，现在估计人已经睡了，小王爷有什么事便在这说吧。”
赵槿安顺着他的意思停下，挑眉：“没什么要问我的？”
“我这个人对别人的事情一向不大好奇，”周诚笑了笑，“再说了，小王爷从我们出城开始便一直派着曾宇在跟着我们，我觉得也没必要特别去关注你了。”
“只是我没想到，小王爷居然这么早就摘了斗笠，以真面目示人了。”
“若不是今夜出事，我能带一辈子，”赵槿安嗤笑，“这活是你们的，功劳我也不会和你们抢。”
“尤恣意怎么样了？”
“血止住了，正睡着，我让曾宇在门口守着呢。”
看着面前周诚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赵槿安不由得觉得有些搞笑，“真是奇怪，现在在我面前毫不在意，似乎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的大好人周大公子，在一开始知道尤恣意出事的时候，好像跑得比谁都快吧？”
周诚从善如流：“我只是对别人的事情不在意，不代表我是个冷血杀手。倒是你，既然现在把斗笠摘下来了，什么时候把面纱再取了？”
“你在说什么，”赵槿安故意道，“我明明什么都摘了，你现在还能看到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
周诚缓缓启唇，“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小王爷来了甘州，应当不全是为我们所有人吧。”
“怎么不能，”赵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是我在京城为数不多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我担心你的安危，担心周大人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才特意过来的，感不感动？”
周诚乐得和他在这里扯皮，淡淡道，“我可不信。”
“是，”周诚的反应在赵槿安的意料之中，“我确实不想来。我一个锦衣玉食的京城王爷家的儿子，犯得着来这种地方与你们一起共患难？”
“锦衣玉食？我怎么记得小王爷平日的喜好就是蹲在街头巷尾和那些人打成一片呢，莫不是我的记忆出现问题了？”周诚挑眉，“难不成小王爷的弟弟赵洛衡也来甘州了？”
赵槿安没有理会他，“可冯年这人还是心善，专程找到我说，他担心你们几个自小在府宅里成长起来的少爷和小姐的安危，唉……本事再大、想法再多，终究也是纸上谈兵罢了。”
周诚：“陈武听到你的描述可能会生气。”
“哦对，还有他，唯独一个经历事情还算多的，但我看这架势也是个愣头青，不懂圆滑处世，”赵槿安越说越起劲，头一抬自豪道，“确实得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八面玲珑来帮助你们。”
周诚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说书一样絮絮叨叨：“那就多谢小王爷了，在下真的是感激涕零，恨不得抱住小王爷大腿哭上一哭。”
“故弄玄虚，”说那一番话本就是为了不让周诚压力过大，如今看他如此反应，又记挂着尤恣意的伤，赵槿安也没有心情和他再扯些有的没的，恢复往日神情，径直将手中的玉佩扔给他，“接好了，摔碎了概不负责。”
周诚稳稳接住，以为赵槿安又丢过来了什么奇怪物件，不以为然地低头扫了眼：“小王爷又丢过来什么……”
剩下的话忽然哽在了口中。
“怎么，周大公子还舍得摔吗？”
赵槿安眼底泛着笑意。
周诚全然没有了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即使竭力克制着表情，可他颤抖着攥着玉佩的手还是因为力气过大而逐渐泛了白，“她人呢，怎么样，现在在哪？”
赵槿安对老友的反应太过熟悉，“我就说，你不可能是块木头。”
“在哪？”
“楼下，看起来是今日夜里才赶来的甘州，方才尤恣意出事的时候她听见动静，正好撞上曾宇，为了自证清白才把玉佩抛出来了。”
赵槿安看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憋着笑意问道，“想问什么？”
“她一个人？”
周诚目光有些飘，“我只是担心老友安全。”
赵槿安得意道：“杨家丫头你还不晓得，办法多得很，这回又是女扮男装过来了，看着像个瘦弱矮小的俊俏公子，只可惜遇上了我，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怎么，不去瞧瞧？”
周诚握着玉佩的手又紧了紧。
“……陶宛青可还安全？听你的意思是没人看出来，对吧。”他回头看着段乔的房间。
赵槿安事不关己地拱着火：“不愧是周大公子，背负的责任真的很多，还得记挂着这边，心又在那边。”
周诚垂眸简单思索了片刻便抬头道：“小王爷，拜托你件事，”
“跟我客气什么，”赵槿安摆了摆手，“我去叫陈武过来，替你。”
“多谢。”
“唉，”赵槿安不怀好意地笑道，“我那一切都为身外之物的周大公子，怎么就紧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