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
切尔西娅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最恶心的场面。
奥德里奇穿着华贵宽松的衬衣，名贵的丝绸垂在他的身侧，他的肌肤苍白，胸口的肌肉又是十分紧实，若是顺着未曾系起的缝隙往下看，他的腹肌若隐若现。
他的金发散着，卷曲蜿蜒垂至锁骨，凑近还闻到些名贵香料的气味。
切尔西娅别开目光，不动声息，将那深蓝色的礼服从衣架上取下，看他并未有动手的意思，强忍着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到了麻烦的一步，穿好外衣的前提是先穿好内衬，可奥德里奇……
很显然他的内衬并未穿好。
切尔西娅视线一直盯着右边桌子上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花瓶，不知产自哪里的花束插在花瓶内，似乎花瓣上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她凭借着对男性身体仅有的认知，一路摸索着帮他扣好扣子。快了，还有最后一个，切尔西娅想着，她的手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口，那里还有最后一枚纽扣要扣上。
很显然她对男性服装并不太了解，当她的手并没有触碰到丝滑的绸缎，而是按在了冰凉柔软的存在之上时，她条件反射般仰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奥德里奇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极度冷淡地看着她，见她保持了许久这个动作，他嘴角扯起一个笑来，只是比不笑还要可怖：“还要摸多久？”
他的肌肤冰冷，却似乎有股滚烫长眠于坚冰之下，像是定期爆发的火山。
他的心口有火焰在蓄势待发。
切尔西娅后知后觉，自己的右手还按在他的胸口，面上瞬间滚烫，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迅速拿开，就要往后缩去，又听得他的声音：“还有一个。”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目光也不再偏移，盯着那病态的苍白扣好了最后一枚纽扣，就要转身离开，又被他的话语拦住：“……外衣？”
他那名贵的礼服搭在肩上，礼服上镶嵌的碎钻随着他动作而晃动，像是漾起的波纹。
切尔西娅咬咬唇，又帮他穿好了外衣，奥德里奇这才站起身来。
左右应该没她什么事了，她想，就要离开。
“我说你能走了？”
奥德里奇不耐的声音再次传来，切尔西娅想要快速离开的脚步顿住。
他比她高上不少，她只能到他胸口的位置，想到刚刚她还不小心触碰到了一些不该碰的，切尔西娅面上滚烫更甚。
他步步逼近，她控制不住要后退，待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后才知已经退无可退；心中又闪过一个想法，她为何要怕他？
于是仰起头来看他。
奥德里奇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他依旧没什么表情，湖底的猩红摇曳，殷红的唇中吐出一些毫无温度的话语：
“你是侍女，记牢了。”
他说罢，转身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戒指与水晶打造的酒杯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的戒指……
切尔西娅看清了，他的手指带了三枚戒指，而无名指那最为突出的……
是陆斯恩的。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八年前，陆斯恩20岁那年，年仅10岁的她亲手打造的。她记得她是如何央铁匠山姆让她亲手制作，又如何不小心烫伤了自己的手——还因此被陆斯恩罚了三个月的禁闭。
那是枚用料再普通不过的戒指，是枚混合了铁屑与其他矿物的劣质银戒指，可她记得陆斯恩一天都没有摘下来过。
而现在，在奥德里奇手上。
切尔西娅忽然感到一阵怒意，但她又很快压下，在诧异自己的黑魔法变得更加可控——至少没有外溢之余，她想到了更为重要的一点。
奥德里奇戴着陆斯恩的戒指，这是故意让她看到的，是为了告诫她，陆斯恩现在还在王家侍卫的手中，在前往另一片大陆的流放之路上。
而这段时间，如果她做了什么奥德里奇不满意的，那么路上的陆斯恩……
切尔西娅将喧嚣的怒意压住，朝他行了个可笑至极的屈膝礼：“我知道了，陛下。”
奥德里奇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从现在开始，除了夜晚，我去哪，你就要跟着。若是你敢逃，或者有任何逃离的想法……”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慢条斯理旋转了一下那枚戒指。
切尔西娅觉得胃在翻滚，她低下头，将厌恶与愤怒掩盖：“我对您忠心不二，陛下。”
奥德里奇自是不信她的话，不过他也并未追究，抬脚走出房门：“去狩猎。”
微凉的风徐徐吹来，几名消息快的贵族已经来到了现场。
王家狩猎场位于王城之外，幽深的树林被十几米高的栏杆围起，栏杆看起来并不算牢固，待切尔西娅察觉到周围隐隐有魔力的气息后得知，这片狩猎场是用魔法围住的。
攻击性极强的火系魔法阵围绕在周围，若是围猎场内的猎物想逃离，踩上魔法阵的一瞬间便会被烧成灰烬。
思及此，切尔西娅忽然眼皮一跳。
奥德里奇带她来狩猎，潜意思难不成是说，她和这些猎物没什么两样，死都逃不开他的控制？
她被这个想法恶心到打了个寒颤，看着走在她之前的奥德里奇。
他被仆从簇拥着，面前已经有一匹牵来的马，这马通体雪白，在日光下有些晃眼，耳朵旁边竟然还长了两个小小的犄角。
这不是普通的马，是雪角马，奔跑起来速度极快，常见的马根本不是其对手，又有冰系魔法天赋，渡河如履平地，更不用说还能辅助主人修习魔法了。
“小姐，您的坐骑是这个。”
耳畔一道有些畏惧的声音响起，是一名年轻的侍卫，手中牵着一匹栗红色的马，看着也不像是常见的货色，只是同那雪角兽比起来相形见绌罢了。
这马看起来很是温顺，切尔西娅轻轻摸了摸它的毛发，它发出一声快活的叫声。
“麦穗很喜欢你，小姐。”
那年轻侍卫笑着说，一手也轻轻抚摸着那叫做麦穗的马，另一只手要扶着她上去。
切尔西娅借力上了麦穗的背上，她能感到麦穗的活泼与天真，那是被牢笼和器具禁锢都不曾被剥夺的自由天性。
她的嘴角刚刚弯起，忽然听到一声惊呼，接着感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麦穗像是发了疯一般，疯狂横冲直撞，她被狠狠摔在地上，痛感自胸口传来蔓延至全身。
切尔西娅觉得，如果不是她有魔法天赋，这一下多半能要了她的命。
而麦穗却仍旧没停住脚步，它在疯狂乱撞后忽然又绕了回来，扬起的铁蹄就要狠狠砸在她的身上——
她看着不久前还鲜活的麦穗被烈焰包裹，看着那漂亮的栗红色毛发燃起，迅速枯萎，听到麦穗口中发出的不再是悦耳的鸣叫，而是凄厉的叫喊，直至最后失去声息。
仅仅几分钟的时候，麦穗在她面前变成了一堆灰烬。
切尔西娅有些愣神，她看向一旁，奥德里奇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掌心还残余着滚烫的温度。
是他干的。
接着她听见他开口：“谁牵来的？”
那年轻的侍卫颤抖着声音跪下：“是，是我，陛下，这是大公爵……”
他的话语停止于此，切尔西娅看到一把寒剑精准插在了他的心口，他诧异地低头，待看清后再也没有话说出了。
那侍卫向后倒去，直到他咽了气，鲜血才缓缓流出。
奥德里奇拔出了插在他心口的剑，表情冷淡地在那死去的侍卫衣物上擦干净了剑身的血迹，接着翻身上马。
他瞥了一眼愣神的切尔西娅：“上来。”
切尔西娅有些木讷看着他，他身上并未溅上任何血迹，攥住缰绳的掌心或许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看起来却与常人无异。
可他在短短几分钟前，杀死了一匹马，又杀死了无辜的侍卫。
于是她愣在原地，看着奥德里奇望向她那和和颜悦色毫不相干的眼神，看着他骑着马缓缓逼近的身影，下意识要逃。
接着她感到手臂一紧，拉扯的痛意后知后觉袭来，而她身上一空，再度回神，切尔西娅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雪角马的背上，而她的后背……
切尔西娅打了个寒颤。
她的后背紧贴着奥德里奇的胸膛。
他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毫不费力地拉上了马。
切尔西娅能听到周围贵族们暗暗的吸气声，他们有的装作骑上自己的坐骑，有的围在一起聊天，但那瞥来的眼神让她很是不舒服。
但更不舒服的是她后背的存在，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是即使是从小远在偏远之地的她也能闻出的、被钻石与权力熏陶出的香气。
或许是混合了他的火系魔法，那香气灼热逼人，她觉得面上一片潮红，她心道定是这香的缘故。
切尔西娅不明白为什么奥德里奇一定要和她一起打猎，同样不明白为何他对自己的恶意大到这般程度，即使是打猎也会认为她会逃掉吗？
奥德里奇这个时候已经握紧了缰绳，他一言不发，雪角马发出一声鸣叫，接着朝着幽深的皇家狩猎场奔涌而去。
即使雪角马的平稳性比起寻常马匹来说好上太多，切尔西娅依旧觉得不太舒服。
由于颠簸，她紧紧抓着前面她唯一能落手的位置——那一条缰绳，又唯恐碰到同样握住缰绳的奥德里奇的手，于是她抓住的区域很是小，这让她更加不平稳。
她能感动后背上奥德里奇靠近她的位置，她的后脖颈，也是他的胸部，那两块凸起存在感如此强烈。
平心而论，这疯子身材是真的不错，她想着，又忍不住一阵反胃，接着往前缩了缩。
这时雪角马的前方窜出了一只金角鹿来，奥德里奇很显然看到了，他狠狠攥了一下缰绳，雪角马迅速加快了速度，而这导致切尔西娅控制不住地往后。
待她意识到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或许会导致一些不太好的后果、亦或是暗示的时候，她尾椎处的灼热提醒她，已经晚了。
“别动。”
她握住缰绳的手忽然被按住，耳边一道喑哑声音响起，带着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