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夜困三十万西澄大军
夜入子时。
军帐之外呼啸风声逐渐停止，连着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下。
楚西宸坐镇帐中，手指摩挲着一支墨铃白玉簪。
此玉簪触手生温，是极好的东西
那是数年前他的手下在找到他时，从已经化了雪的悬崖上找到的东西，一同找到的还有一件价值不菲的墨狐裘。
当时手下将这东西奉上时，他想着以沈月璃当时的假身份和装扮，不可能佩戴这般贵重的东西，所以便将这东西放了起来。
不曾想放着放着便忘了。
直到数月之前，他麾下多了一名衿州人士。
从那人口中，他得知此等极品的玉南漓国内虽少，但在衿州倒真有一处矿脉曾开采出来过。
当时在衿州可是卖得极贵的价钱。
能够将其打造成一张用于日常佩戴还能丢失而不派人找回的，家世定是不简单。
而这墨狐裘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墨狐稀少不必说都知道，想要凑齐这一件需要耗费不小的人力，他几年前倒是从已经被抄家的谢家见过。
当时因为谢大小姐身体弱，所以谢家特意派人去捕杀墨狐，制成这暖身御寒的墨狐裘。
从那名手下的口中，楚西宸隐约觉得这两样东西都在指向谢家。
这让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三年前的那两剑，至今他都没有遗忘。
若说从前他是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谢南醉，那么知道了沈月璃的身份有问题后，并且派人查不到她究竟来自何处之后，他心中有了一个疑惑。
谢南醉是不是早就知道沈月璃有问题？
可若是她知道，为何不告诉他。
若他知晓沈月璃的身份有问题，兴许当年谢家灭门一事便不会发生。
也是在知晓沈月璃有问题之后，他才突然察觉在谢家时，沈月璃似乎一直有意无意的在挑动他和谢家的关系。
谢南醉确实从未主动来招惹过他，只是态度颇为冷淡。
陈瑞哲也说过，像她这般高傲的女子，是不可能愿意和旁人分享夫君，所以他带着沈月璃时谢南醉对他冷漠倒也正常
看当初他给谢南醉脸面，邀约画舫时，谢南醉对他便不是冷冰冰的。
可惜，画舫一事触怒了谢长峰，他和谢家撕破脸，当时的情况下，谢家已经不可能为他所用，若不除去，他日后患无穷。
说起来已经过去了几年，当初谢家对外称作满门抄斩，所有谢家人秘密押送回京，不在泽城处置。
可实际上谢家上下无一人被擒，更查无踪迹，这件事情已然成了当时他们这些人心中的秘密。
他有些好奇，几年过去了，如今的谢南醉会在哪里？
她容貌出众，若是出现在人前，竟然不会一点风声都查不到。
想来谢家当年作此行径，定然已经决定好了去处。
留在南漓国是不可能了，可若是要去异国他乡，这一路舟车劳顿，谢南醉那般娇弱如何撑得过去？
楚西宸想的走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刚刚闭着眼睡觉的谢南醉，此时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在瞥见楚西宸手中那一根玉簪时顿了顿。
这玉簪看起来倒是眼熟，她记得从前在谢家时，她的首饰匣子里似乎有一整套这种款式的首饰。
不过那里面有两支玉簪在被追杀的路途中丢失，又恰逢大雪，想要找回来难于登天，干脆便不找了。
楚西宸如今手中拿着的，该不会就是她丢失的那两根玉簪之一吧？
世间少有如此巧的事情，但谢南醉知晓的内幕多。
如此巧合的事情在她想来倒是正常。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数道脚步声响起。
楚西宸立刻将手里头的玉簪收起，抬头，就发现谢南醉不知何时醒了，此刻正懒散的抬眸望向军帐外。
军帐被人掀起，冷风无孔不入的钻进人衣物下，试图夺走人的温度。
谢南醉紧了紧狐裘，眯眼望去。
只见外头跑进来两名士兵，浑身是血，身上带伤。
“陛下，阳新关又有异动，西澄方向有三万军队正朝阳新关而来，一路突围，试图解救被困阳新关的队伍。”
“混账！之前不是说没有援兵吗？怎么此时会有援兵悄无声息出现！”
楚西宸闻言脸色一沉，怒而拍桌。
悄无声息出现援兵就算了，整整三万，居然没有人探查到消息。
看着他生气的样子，谢南醉心中轻嗤。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若是让他探查到了，怕是整个青衣十三楼的人都得重新整改一下，反思自己的能力是否不行。
是了。
前去阳新关解救西澄三十万大军的，正是青衣十三楼的人。
当然，解救是假。
真正的用途……
“陛下先别生气了，当务之急，是派人援助阳新关，若那三十万大军得以脱困，怕是陛下和南漓国几十万将士都得埋骨于此。”谢南醉悠悠开口。
楚西宸好似被浇了一头冷水，顿时冷静下来。
谢南醉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一定要死死困住西澄三十万大军。
可谢南醉不知道他的军队有多少人，所以不知道，除去之前派出的十万骑兵，如今这里剩下不过十五万。
要派兵援助，至少需要十万。
那么这里剩下五万军队，一旦西澄国又有动作，以至于出了什么差错，他恐怕会落入敌手。
事已至此，楚西宸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全军出动援助阳新关。
这个决定被他卡在嗓子眼，始终难以下令。
目光瞥向谢南醉，只见她神情依旧，看不出半点着急。
“先生，今夜若你我被困在此地，活下来的几率如何？”他问，试图看谢南醉是否读懂他的言下之意，再透露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亦或是给出能够解决难题的法子。
谢南醉当然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微笑答话：“活下来是最简单的，只是西澄皇太女性情暴戾，以折磨人为乐，我等若被生擒，大概率会受尽折磨，能活多久看命多硬。”
一贯的阴阳怪气，一贯的陈述事实。
话虽然难听，却也是如此。
楚西宸早听闻了萧盈霁的做派，终于死心。
他站起身来，看着眼前是小兵下令。
“传朕口谕，全军即刻动身援助阳新关，务必确保阳新关内三十万西澄大军无路可逃。”
“是！”
几名小兵退出去后。
楚西宸的目光再次停留在谢南醉身上，“先生也回去准备一番吧，马车朕会为你准备好。”
“多谢陛下。”谢南醉不跟他客气，应下后起身踱步离去。
感受着身后那道始终跟随的目光，走出军帐的谢南醉迎着寒风，勾起一抹微笑。
楚西宸啊楚西宸，今夜你就算不死，也得残。
……
十五万大军动身，阵仗属实不小。
谢南醉仍旧和楚西宸同坐马车。
本不该如此的。
但楚西宸却突然喊她来，非要同坐。
谢南醉猜想，他是想要将两个人的命绑在一块，这样的话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她想要活命自然得保住他。
只可惜，她的人来杀人，她保什么命？
她就站在那里，谁敢动她？
楚西宸上了马车之后，眉便一直皱紧着没松开。
谢南醉倒是悠闲的拿起了马车一侧放着的兵书。
天子的马车比起从前在谢家自然还要大很多，更何况的行军的，更是不同。
防护极好，也很稳，几乎颠簸不到里面。
故而在马车突然间剧烈晃动一瞬的时候，楚西宸第一时间拔出佩剑，眸光狠厉。
“发生何事？”
“回禀陛下，谷上有人埋伏！”
外头有人回禀，楚西宸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今夜怎么看，都是一场完全针对他的局。
想要援助阳新关，势必要走呈金谷，而呈金谷的地势是最利于埋伏的地方。
“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齿道。
谢南醉已经将手中的书卷合上，用书抬起一角门帘。
“簌簌——！”
两支带火的箭矢几乎是同一时间朝他们射来。
一支穿透驾马的将士，一支射在了马车门前。
谢南醉当机立断放下门帘，朝楚西宸道：“看来今夜是难逃此劫啊。”
“先生以为，该如何逃脱？”楚西宸右手握着剑柄，稍一抬，寒光闪过。
谢南醉将书丢下，耳边传来的火焰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声。
好似将外界的打杀声都隔绝了一般。
“这条路是死路。”她道：“可若陛下有胆量，随我一同赌一把，率兵突出重围，或有生路。”
她将生死交给了楚西宸，看他有没有胆子。
楚西宸勾唇笑了声，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谢南醉的影子，“既然先生有信心，那朕陪先生一赌又何妨！”
他说罢，一剑挥出，斩断燃火的门帘，踏着门前踏板，一跃而下马车。
谢南醉起身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抬头望向谷上，只见山谷两边上方堆满闪烁火光。
不时有人射出火弩，几乎有五成都是朝着马车去。
毕竟在大军里坐着马车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马车很快就被射满了箭矢，火光一点点吞噬。
楚西宸在前面挥剑斩断射来的箭矢，迅速找到一匹无人的马一踏而上。
正当他转身寻找谢南醉时，就瞧见青年勒住缰绳踏飞而上，干净利落的稳坐军中最好的一匹马。
“陛下，走！”谢南醉朝他喊了一声，随即扬鞭策马，朝前冲去。
楚西宸微眯眼睛，眸底划过一抹深意，也很快率领大军跟上。
在浓烟滚滚的山谷之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谢南醉少骑马，骑起马来却尽显英姿飒爽。
楚西宸作为年轻时就上阵杀敌的皇子，骑术自然了得，如今跟随着谢南醉却有些吃力。
谢南醉双目直视前方，沉静如水。
飞奔的马儿，将她身上的狐裘卷在空中荡起猎猎风声。
数道箭矢从马车边擦过。
上空一声鹰啼响起，白色的身影在下过大雪的大地是如此的和谐。
仰头望去，却又格外耀目。
只听一声唤鹰的哨声响起，海东青从上空直飞而下，掠过谢南醉朝着后方袭去。
在掠过的那一刻，谢南醉身后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挥剑声。
只可惜，海东青在明袭得手之后径直飞向上空。
谢南醉转过身去，只见楚西宸脸上一片血色，一只眼正汩汩往外流血，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着剑，仍旧紧跟着谢南醉。
谢南醉总算是放了水，要不然独眼的楚西宸跟不上她。
有她带队，险些被截杀的十五万大军逃出生天，只是损失惨重。
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伤，更有甚的身上插着好些箭。
身后有追兵，脚步不能停下，一行人直奔阳新关。
抵达时，天已经大亮。
前方阳新关，不见所谓的三万援兵。
跟谢南醉并肩抵达阳新关上方的楚西宸在看见这一幕时，侧身吐了口血。
身子一歪，从马上摔了下去。
“陛下！”
“陛下！”
数道惊呼声响起，众人围成一团。
骑在马上的谢南醉俯视下方阳新关，眼底笑意不减。
……
楚西宸被鹰啄伤了右眼，又被射中两箭，箭上淬毒，能够撑到阳新关是他命确实硬。
可能不能挺过去，谁也说不准。
他昏迷着，军中无主。
谢南醉此前身为军师带领众人突出重围，已经算是半个主心骨。
先前看不好她的将领，此刻也不得不请教她接下来要如何行动。
谢南醉看了眼还在昏迷之中的楚西宸，“镇守在此，等候陛下醒来吧，贸然行动只怕适得其反。”
“是。”将领得了谢南醉的答案，心里有底，也就安排下去，所有人原地安营扎寨，守在阳新关内。
六日后的正午，阳光正好。
谢南醉骑着马来到阳新关上崖。
这里能够将整个阳新关纳入眼中，也可以看见阳新关的西澄国军队，此刻分布各处。
距离他们被困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军粮早已不足。
没有粮食的情况下，就要找粮食。
若是实在找不到了，那就制造粮食。
军马、尸体、人。
血腥气一点点的从阳新关透出来。
再困下去，西澄大军就快撑不住了。
谢南醉收回目光，语气平淡道：“解毒吧，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