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
提及子嗣之事,莫问天想起明昭同他说过,公主是知道明昭的女儿身的,召明昭为驸马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莫问天见公主主动邀容清雪去公主府,又坦然提起子嗣之事,心中不免对这个贤德的儿媳更为满意。
他乐呵呵道:“我虽是一把老骨头了,但还可以做许多事,现在明昭已经出仕,明家的铺子都还需要我打理,还是住在明府方便。不过我身体康健,也不用拘着清雪在身边侍奉,既然公主仁善,愿意让清雪去公主府,那便再好不过了,我便安心等着含饴弄孙了。”
明昭无奈扶额,她悄悄去瞧慕容然的神色,见他笑得温婉贤淑,简直令明昭毛骨悚然。
但这又不能怪莫老头,虽说是怕他担心没有细说镇国殿下之事,但到底是她有所隐瞒,才让莫问天误会,觉得镇国公主是个慈悲大度好相与的主儿,现在这苦果也只能明昭自己咽。
慕容焰听了莫问天的话,便笑意盈盈地与明昭对视一眼,只有明昭能看到那双狭长美目中闪过的狞色和杀气,明昭暗道:“惨了。”
“不过早听过容夫人的大名,至今本宫还不曾见过他,既然今后都是一家人,怎不把容夫人请过来给本宫瞧瞧?”
明昭见事情已成定局,只好尽力为清雪多做打算,她对慕容焰温雅含笑,道:“臣之前受过重伤,多亏清雪医术高明,才救了臣一命,只是还是因此落下暗疾,因此清雪须得整日为我研磨药草,常常不问世事。
不过殿下召见,怎敢不从,臣现在便去唤他过来,还请殿下与义父稍坐。”说完,便欲起身。
慕容焰道:“不必,既然是明郎的救命恩人,你我夫妻一体,自然是本宫去见他,早听你说过明府的明霁院清雅别致,今日正好去瞧瞧。”
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往明霁院而去,明昭给一旁的小厮使了眼色,让他赶快去明霁院通知清雪,免得他措手不及。
等她回过头,便看到慕容焰正含笑看着自己,明昭只好讪讪一笑。
明霁院外,容清雪静静站着,望着延伸向外的青石板路,眸色不明。
待一行人走进,容清雪垂眸行礼道,“见过镇国殿下——”
方才莫问天见到明昭,见她气色颇佳,与公主相处甚好,便也安下心来,慕容焰提议到明霁院瞧瞧,莫老头便道,“你们年轻人能玩到一处去,我这老头子便不去碍眼了,先行告退。”慕容焰自然欣然应允。
因此此时没有莫问天,慕容焰也不作那副贤良淑德的做作模样,他冷冷道:“免礼,容夫人怎么不对驸马行礼?”
明昭正欲开口,便见容清雪神色淡然,平静行礼:“见过驸马—”
明昭忙道:“不必多礼!”
慕容焰冷眼瞧着这二人你来我往,颇有旧情难忘之感,心中更是不痛快,他径直往明霁院内走去。
即便没有细细玩赏,不过随意一瞧,便能看出明霁院真是颇废了一番心思,黛色的瓦,青色的墙,八月蔷薇虽谢,仍有青蔓绿意,秋千架上并排挂了两只秋千,既风雅又不失野趣,一看便知是身边这风流子的手笔。
他心中冷哼,“虽然这小院子还不错,但萤烛如何能与日月争辉,跟公主府没有半点可比,况且公主府的修葺装饰亦出自明昭之手,今后那里才是明昭的家。”
但是一进花厅,慕容焰便想起明昭刚与容氏成婚时,他曾来明霁院那晚。
那夜明霁院中灯火融融,内室帷幕低垂,暖香情浓。
明昭与那奸夫柔情蜜意,她还处处维护容氏,仿佛自己才是不速之客。
念及此,慕容焰一挥手,花厅中的公主随从便悄声退下,顺便示意不明就里的明家仆从出去,转瞬只剩下三人。
慕容焰光明正大地走到明昭身边,牵起她的手,勾唇道:“明郎上次成婚时本宫来得匆忙,没来及细瞧,现在你可要带本宫好好看看。”
明昭简直服了这位祖宗,明明是强取豪夺,抢了别人的夫君,竟能这般理直气壮地在原配面前颐指气使。
是以明昭实在难给慕容焰什么好脸色,但清雪又在自己身边,若不是清雪而是其他人,明昭或许会义正辞严的拒绝公主,做出个不畏强权,唯情至上的深情模样。
但不知为何,明昭却不愿如此,即不愿与镇国公主因为清雪剑拔弩张,令清雪为她忧心,又不愿让清雪知晓她有多在乎他,免得他再对自己这个负心人抱有什么幻想。
不错,就是负心人。
明昭年少时自诩风流,在姑苏那第一等富贵风流之地更是如鱼得水,所见堪称绝色的男女不知凡几。
但到了青岫山,情丝方起。
只是造化弄人,现在她已然是镇国公主的驸马,况且,明昭的目光轻轻落在前面那个招摇又嚣张的人身上,她眼中已落下了那个人的影子。
听了慕容焰的话,明昭只能勉强弯唇一笑,垂下眸子,没有去看任何一个人,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容清雪自然察觉到明昭的不对劲,他不在乎镇国公主杀人般的眼神,立刻上前,扶着明昭到内室锦榻上歇下,还轻轻的为她盖上被子,温柔哄道:“你先睡一会儿。”
明昭将目光转到慕容焰身上,慕容焰一脸烦躁,但看到明昭的确有几分疲惫,便不耐烦地吩咐:“睡吧!本宫不会对你的心头肉作什么的。”
明昭真心道:“多谢殿下。”
秋日午后的明霁院素来是宁静闲适的,温暖的碎金般的阳光洒进房中,留下一片明亮璀璨的光辉。
明昭曾说过等秋天时要同他一道在院子里晒太阳,还要一把大大的躺椅,能晒着太阳窝在一起睡午觉。
容清雪望着窗外的小院,唇边含着一丝缥缈虚无的笑意。
“你的胆子倒是很大,即便有明昭护着,你以为本宫就不敢杀了你?”
容清雪淡淡道:“草民以为殿下不敢。”
“殿下喜欢明昭,明昭对我有情,又对我有愧,殿下认为,若是你我二选一,明昭会站在谁那一边?”
慕容焰冷冷地看着容清雪,却并没开口。
“殿下不敢去想,因为殿下知道明昭一定会选我。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明昭更爱我,而是因为殿下权倾天下,而我一无所有,她怜惜我。”
慕容焰似乎是怒极反笑,他冷声道:“怎么?明昭难道不是更爱你吗,她那样野心勃勃的人,本宫与权势加起来都不及你在她心中的地位,你很得意是吧?
不过本宫告诉你,别高兴得太早,曾经你与明昭在明霁院共赴鸳梦,今时本宫便与明昭双宿双飞,日后明昭亦会对本宫一心一意,会忘记你这个人。”
“这便是殿下让我同住公主府的目的吧,让明昭慢慢对我冷淡,慢慢忘记我,最后她眼中只有你。”
慕容焰自然不会承认,只瞥了一眼明昭休息的内厅,淡淡道:“本宫不过是好心让你侍奉驸马,容夫人倒是多虑了。”
容清雪轻笑一声,慢慢取出一只破旧的长生锁,递与慕容焰。
这长生锁慕容焰一眼便认出,他也有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上面复杂精美的花纹竟别无二致,为何是“几乎”,那是因为这只长生锁太过陈旧破损,上面的名字只剩下中间的“容”字。
容清雪看着这只长生锁,淡淡道:“我现在才知,这个容,竟是慕容的容。”
慕容焰难得地露出震惊之色,“你是我的兄弟?”他连“本宫”都忘记了。
容清雪摇头,未等慕容焰继续追问,便听他道:“我就是你。”
“我曾失去五岁前的记忆,我最初的记忆是身穿刺绣苗服的婆婆带着我来到大雪覆盖的青岫山,拿着这只长生锁,对我说,从今往后,你就姓容,名字便是清雪。”
即便慕容焰怀疑是容清雪打听到了这些往事,甚至已经在想是谁透露给他,但知晓这些旧事的白姥姥和叶护法都隐居湘西十万大山中,其实他心中已经知道,容清雪说的是真的。
因为他五岁前的记忆也缺失许多,当年白兰之乱,他记得火烧宫廷的惨烈,记得血亲尸骨无存的悲痛,亦记得幼时花团锦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活下来,而之前的记忆仿佛隔了一层纱,朦朦胧胧,似梦似真。
他甚至不记得曾写过一首南来风,而是在青岫山听到明昭吹的曲子,才偶然间想起。
他亦有一只长生锁,母亲曾告诉他,这是苗疆的族老送给他的礼物,容清雪所说的身穿彩色苗服的婆婆,很像白姥姥曾提起过的她的下落不明的二妹彩云。
况且洞房那夜诡异的情形,亦是在表明他,慕容焰,与这个容清雪或许有非同寻常的关联。
他默默想着“我就是你”四个字,心中已转过数个念头。
慕容焰冷声道:“你想告诉本宫什么,不妨直言,不必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