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啪—啪—
慕容焰抚掌叹道:“明郎真是心细如丝,洞若观火——”
明昭回眸,弯唇一笑。
不知当年那位国公爷如何设计这处密道,尘封十几年之后,密道之中竟无一丝蛛网,亦无多少尘土呛鼻。
明昭慢慢走进石门后的密道,她之前便隐隐有感,如今心道果然。
只见密道宽阔可容六人并行,每隔十步便有左右一对耳室,或是陈设床铺,作为起居的卧房,或是堆积兵器粮草,作为仓储库房,这一条密道,正是一处地下的兵营。
明昭暗暗去瞧慕容焰的脸色,毕竟大晋是慕容家的天下,在皇宫眼皮底下,自家祖上偷偷修了一座兵营,已有谋反之嫌疑。
慕容焰自然觉察到身边某人心思飘忽脚步放缓,他假作不知,体贴道:“明郎是不是累了?不妨先去休息,本宫将这密道细细查验一番后,再同你细说。”
明昭心道等你细细查验一番,发现这密道直通议政殿陛阶之上的龙座,发现我祖上是暗藏谋逆之心的反臣,只怕你不会同我细说,反把我细细砍了。
明昭亦弯唇浅笑,道:“不敢劳烦殿下,殿下玉体矜贵,怎能在这狭窄闭塞的密道久留,明昭心中难安,还请殿下先去休息,由臣细细探查,再向殿下禀报。”
慕容焰瞥她一眼,“你此时倒是乖觉,只是事出反常必为妖,本宫瞧着这密道宽敞通达的很,必要亲自探寻一番。”
见明昭讪讪,慕容焰冷哼一声,道:“行了,你这个反贼还活生生站在本宫面前,你反倒忧心死了上百年的祖宗要谋反,倒是孝顺。”
明昭腼腆道:“殿下明察秋毫,心地良善,明昭钦佩叹服。”
二人一路走来,果然密道直通大明宫,行至终点处,便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内室,按脚程,此处便在议政殿附近,只是不知密道出口在何处。
不过明昭倒是摸清楚几分那位国公爷的脾性,那般狂狷之人,自不能以常理论断。
知晓解题思路,明昭勾唇一笑,挥出一道剑气,将内室与密道连接处的封龙石机关斩碎,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彻底将内室封死。
明昭见慕容焰依旧一派自在悠闲,便调侃道:“殿下如今与我这反贼一起被关在内室,殿下就不怕我做些坏事——”
慕容焰漫步到一处石凳坐下,闻言便随意道:“明郎请自便。”
明昭暗道无趣,提脚奔向封龙石,果然在封龙石落下后,原本被遮挡的石壁处,有一个暗橱,里面端正地放了一只紫檀木匣。
明昭没有半分犹豫,伸手取出木匣,直接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本兵书,名为“阴符十六局”。
明昭忍不住睁大双眼——
宫墙深深,即便宫苑之中绿荫青翠,姹紫嫣红,亦掩盖不掉冰冷森然的气息。
东宫之中,一位身子纤纤的女子寂然立于窗边,秀眉微蹙,水目含愁,一身大宫女装束的绾珠轻轻为她披上一袭绯色披风。
绾珠心里叹气,自家主子在闺中时素有才名,在家中是金尊玉贵嫡小姐,一朝嫁与储君,看上去风光无限,却是万般苦楚,不能与外人道也。
王怜萱垂眸看这披风系带上精致华丽的绣纹,不过看久了些,就觉得头晕目眩,便道:“扶我去榻上休息吧。”
“小姐—”私下无人时,绾珠还是称呼王怜萱为小姐,始终觉得所谓的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娘娘,与她自幼陪伴的主子并无干系。
不知为何,王怜萱亦没有纠正这个称呼。
“昨晚睡得迟,今早起得晚了一些,现下该用午膳了,小姐再躺着,恐怕会伤了身子。”
王怜萱轻轻摇了摇头,道:“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也没什么胃口,不如躺一会子。”
只是还没走进内室,便听宫人行礼的声音:“见过太子殿下——”
绾珠急急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若是小姐刚成亲时,太子踏足幽凰殿,她必定要为小姐开心。
但是一年多以来,太子、皇后都是如何对待自家小姐的,绾珠都看在眼中,当初满是诚意,到丞相府求娶,结果见王丞相并没有在朝中倒向太子一派,他们便冷落小姐。
陈家还送了庶女进东宫,皇后娘娘暗暗告诫小姐,不得委屈了太子殿下这位表妹
那陈良娣仗着皇后娘娘,半点不将自家小姐放在眼中,还屡屡同小姐争风吃醋,可怜自家小姐不曾见过这般妻妾相争,又素来柔婉淡泊,自然受了好些委屈。
只是,绾珠瞥见王怜萱平静的神色,暗道:“幸而主子对太子也无多少男女之情,又因太子的做为对他彻底冷了心肠,或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慕容乾却是怒气冲冲,大步踏进幽凰殿。
自二皇子婚事定下后,慕容乾心中便极为不满,他才是大晋的嫡长皇子,又身为储君,慕容辰如何能与他相较,可偏偏玉妃妖媚,蛊惑父皇,慕容辰又是个惯会做戏的伪君子,竟哄得父皇偏爱于他。
若是寻常之事倒也罢了,偏偏慕容辰的婚事定下了吏部尚书的嫡女,父皇这样做,便是向朝廷众人表明,他很看重二皇子。
是以,慕容乾这几日都心情不佳。
幸好陈良娣已经身怀有孕,即便不是嫡出,但这是大明宫孙辈中的头一位,极得圣人看重,慕容乾这几日便多陪着陈良娣。
陈清锦之前是有几分愚蠢,但是自从端午宴后,受了几日冷落,便乖巧许多,现下怀了身孕,倒也没有如之前一般张狂。
今日他下了朝便去了陈良娣处,这几日镇国忙着自己的婚事,常常不来上朝,看不到这位嚣张跋扈的皇姐,慕容乾心情倒也不错。
他不免更瞧不起女人,即便权倾朝野又如何,嫁不出去,连镇国都得着急。
但是在陈良娣那里用茶时,无意中说起二皇子的婚事,陈良娣听说二皇子妃定了崔尚书之女,竟是失态打翻了茶水,在慕容乾的追问下方道:“妾身在闺中时便听闻长安有双姝,一是第一才女王怜萱,一是第一美人崔宝鸾。”
陈清锦在太子身边也有半年之久,自然知晓太子的脾性,虽不好女色,却刚愎自用,甚为自大。
但她作为太子的妾侍,却必须要讨得太子的些许欢心,太子甚为嫡长,日后必将继任大统,她想要荣华富贵,只能像凌霄花一般,紧紧攀附在太子这棵大树上。
陈清锦睨着慕容乾的脸色,不着痕迹道:“而这位崔小姐跟太子妃娘娘脾性十分不相投,现下也是机缘巧合,崔小姐成了二皇子妃,只怕太子妃姐姐更没有机会和崔小姐化干戈为玉帛了。”
慕容乾闻言便眸光沉沉,他思量的更多一些,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的手帕交都与她们父亲之间的交情有着密切的关联。
崔宝鸾与王怜萱在闺中时便不对付,极可能是崔尚书与王丞相关系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和气。崔尚书和王丞相都是积年的老狐狸了,即便王丞相看上去极为圆滑和善,崔尚书看上去是个孤直的诤臣,但为官做宰,哪有什么良善人。
慕容乾只恨在定下太子妃之前没有好好了解王丞相在朝野中真正的拥簇,只看他们琅琊王氏是百年世家大族,王丞相在朝中一呼百应,谁知竟是名不副实,即便如此,都不肯为东宫做事。
如今手握吏部实权的崔尚书站在了二皇子那艘船上,慕容乾心中愤懑,怒火净数落在太子妃头上。
待他怒气冲冲踏入幽凰殿,而太子妃只背对着他,没有上前行礼,慕容乾对太子妃更是厌烦。
“太子妃便是如此做天下女子表率的!不孝婆母,不敬夫君,嫉妒侍妾,真是不堪为东宫主母。”
王怜萱慢慢转过身来,眸光恹恹,身为相府嫡长小姐,即便家人纵宠,但以她的聪颖,便也早知自己的婚事恐怕难以由自己做主。
她也不期盼日后的夫君对她一心一意,满心爱慕,但作为正妻,王怜萱还是希望他能信她怜她,给她身为正妻的体面。
一朝嫁与储君,王怜萱更是处处留心,生怕做错了什么,惹得皇家不喜。可是,即便如此,皇后与太子还是处处为难。
王怜萱早看透了这对母子虚伪的嘴脸,娶她只是为了王家的权势,即便太子有朝一日能登临大宝,恐怕皇后之位她也得让给陈家的女儿。
况且太子为人刚愎自用,又狂妄自大,王怜萱心中有些瞧不起他,更难以对太子柔媚逢迎,是以如今这幽凰殿便如冷宫一般,只是她反而觉得自在许多。
今日太子怒气冲冲,想必又不知为何事来这里发泄怒火,王怜萱简直烦不胜烦,懒得看他一眼。但太子张口便是斥责她不孝不敬不贤,几乎是将她太子妃的脸面和王家的名声扔到地上踩,她怒极,冷冷盯着慕容乾。
慕容乾冷不丁看到太子妃那个冷漠嫌恶的眼神,心中一惊。
他身份尊贵,相貌堂堂,自然是女子心向往之的夫君,但太子妃那个眼神,仿佛他是令人恶心的臭虫,令慕容乾不免错愕。
但转瞬,他便怒火攻心,一个女人,竟敢这样蔑视夫主,身为太子妃,竟敢不敬储君,慕容乾几乎是恼羞成怒,大步上前,狠狠甩了王怜萱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