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二月二十,宜嫁娶。
自莫问天到长安,便着手安排明昭和容清雪的婚事。
因为容清雪长于青岫山,家中又已无长辈,便把大婚章程定为,新娘从明府出嫁,新郎接亲后绕长安三十六坊一圈,最后走朱雀街回明府拜天地。
一大早,明府便仪门大开,自明府为中心,向街道两侧遮挂红绸,整条青罗街皆是铺天盖的喜庆之色。
坊间邻里早知明府少爷要娶亲了,娶的听说还是一个乡野女子,因为有救命之恩,明少爷就以身相许,是以许多人来看热闹。
明府热热闹闹一整日,黄昏时,新郎终于要接了新娘从明府出来了,围观的人有路过不知内情的,好奇问道:“这新娘子怎么从婆家出嫁?”
自然有热心人答他:“新娘子对明少爷有救命之恩,不然一贫家孤女,怎能嫁给巨富明家。新娘没有娘家,自然只能从婆家出嫁了。”
有人酸道:“齐大非偶,这新娘子孤身一人,又是这般高嫁,以后还不知要做小媳妇受多少委屈。”
此时锣鼓喧天,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自明府出来,一身精致华贵的大红喜袍,更显丰神俊朗,如玉面神君,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直愣愣看着这俊美郎君。
忽听有人说道:“能嫁给这样的夫君,什么委屈受不得呢。”众人深以为然。
说话间,喜轿都走远了,可跟着的嫁妆还没抬完,有心人一数,竟是一百二十台嫁妆,堪称十里红妆。
众人一时都无言,半晌才有人叹道:“明家真是厚道人家。”盖因皆知嫁妆是明家一手置办,且嫁妆是要归新娘子,这是写在律例中的,这般大手笔为新娘置办嫁妆,是真心要报救命之恩。
二月末的长安城,依然有料峭寒意,明昭身上喜袍用最厚实的明光锦裁成,领口还缀了一圈风毛,十分缓和,因此他骑着马缓缓穿过长安时,始终仪态舒展,身姿翩然。
路过大明宫宣武门,前面挤了许多人,隐约听着是说:“放榜了——”
迎亲车队的仪官儿大声喊道:“麻烦让一让—”
可前面围着看榜的人还是堵个水泄不通。
仪官无奈,这下子只能绕路,不过想到明府给的丰厚礼金,便再努力一下,报出主家名号,扯开嗓门喊道:“明府明昭少爷大婚,劳驾大家让迎亲车马过去——”
前面看榜的人似乎是静止了,仪官儿正要掉头绕路,忽然那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明昭少爷大婚!!”
人群呼啦一下子朝迎亲车队冲了过来。
吵吵嚷嚷,只听到什么:“是那个明昭吗?!真的是他?!”
“状元郎!明府明昭!”
还有什么“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
“新郎官是状元郎!”
等他们凑过来,这边迎亲车队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今日春闱放榜了,自家少爷高中状元!自然个个挺胸抬头,满面容光。
而那群围着看榜的举子或者举子家中的奴仆,过来看到这一身喜服芝兰玉树的玉貌仙郎,也惊叹无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这可是状元郎,以后前途无量,众人还是纷纷恭维贺喜道:“才貌双全”“双喜临门”“白头偕老”“少年英才”…
这下不用仪官儿扯着嗓子喊让一让了,众人早让开了道路,让这队迎亲队伍过去,待看到后面的十里红妆,更都是满心艳羡,心中感叹。
这队迎亲的队伍经过朱雀大街,路旁已挤满了围观的人,状元郎今日大婚,谁都想瞧瞧这位新郎官。
早在口口相传中知道新婚夫妻的姻缘故事,待看见了仙姿玉貌的俊美新郎,女子们个个都惋惜怎么不是自己救了这状元郎呢。
这一遭恐怕无人不知永安二十六年姿容绝世的状元郎,无人不知明家少爷和少夫人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无人不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佳话。
天色渐晚,迎亲队伍终于回到明府,明府这边早收到消息,少爷高中了,自然是喜上加喜,门口围观的比出门时还多,还有特意从别的坊街过来看热闹,沾喜气的。
明昭下马,取了系着红绸的弓箭,稳稳三箭射在喜轿门上,亲手扶着新娘子踏出喜轿,二人手执红绸,并肩往正堂而去。
高堂之上,只坐了莫问天一人,他今日鬓发规整,风度翩翩,神色庄重,待一对新人进来时,欣慰一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本来并没把这场婚事当真的明昭,也渐渐投入这般隆重的礼仪程序中,忽然发觉自己以后就是成婚的人了。
“礼成——送入洞房——”
明昭带着些许酒意漫步到自己的新房门口,莫老头说既然成了亲,往后就是大人了,让她和容清雪住到明府最大的主院,新题了名字,明霁院。
见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站在新房门口,便道:“青萝姐姐,紫藤姐姐,怎么站在这里?”青藤和紫萝自幼便在明昭身边,莫问天去长安时也把她们带了过来,也告知她们少夫人的男子身份,以后作为少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伺候。
紫藤笑道:“少夫人是新嫁娘,脸皮儿薄,不许我们进去,想来只有我们的状元郎才能进呢。”
明昭笑睨她一眼,道:“你这妮子,还调笑我。”
青萝拉着紫藤笑道:“不能耽误公子洞房花烛,我们先退下了。”二人一人开门,一人把明昭推了进去,笑嘻嘻地关上了门。
十丈软红,红烛垂泪,绣床上安静地坐着她的新娘。
明昭温柔地将绣并蒂芙蓉的一尺深红撩起,见到一张含羞的芙蓉面,容清雪今日盛装,更有一种与平日清水芙蓉不同的美,淡妆浓抹总相宜。
容清雪抬眸看她一眼,起身从旁边小几上取了两杯酒,递与她一杯。
明昭此时自然不会说什么“为何要喝这个”之类扫兴话,她与容清雪气息交融,饮下这杯酒。
锦堂春暖,彻夜燃着龙凤花烛,红帐之中,虽不似寻常洞房花烛夜那般旖旎,这一对新人只安静枕着鸳鸯枕,盖着鸳鸯被,这般同床共枕,却很自在闲适,两人相视,都莞尔一笑,互道:“晚安。”
而大明宫长生殿,却幽静地似死水一般,重楼高殿,锦帘深深,更无半丝人气,墨独墨双大气不敢出,安静地装死。
看了眼静立窗前的殿下,二人对上视线,开始打眉眼官司。
墨双怒视墨独:“你这个呆子,谁让你跟殿下说明公子今日大婚的!”
墨独不服气:“殿下说起明昭高中状元,心情甚好,我当然会多说几句,况且今日状元郎大婚,双喜临门的佳话全长安都知道,有什么不能说。”
墨双摇头叹气:“蠢材,你知不知道殿下看上明公子了!”
墨独惊得险些跌倒,努力憋住惊呼声,竟硬生生憋出一声公鸡惨叫的声音。
慕容焰转过身,微皱长眉,冷声道:“墨独,你什么时候会打鸣了。”
墨独心中惊涛骇浪,往日场景如走马灯般闪过他脑中,他惊觉:“我竟没发现殿下心事,真是不称职的下属!”
不过他还存有些许理智,只跪下认错,没说错在何处。
慕容焰心中有些烦闷,也懒得理会两个下属,只安静地想着心事。
虽然早知明昭有未婚妻,但铁矿中短暂的相处,已令慕容焰知晓,这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或许因着是青岫山琼姿花貌的少年人在花树下悠然吹曲的惊鸿掠影,慕容焰自相遇时便对此人有颇多的耐心。
也正因此,慕容焰对这个聪敏狡猾的年轻人起了招揽之心,还特地在洛阳龙门大街停驻銮驾,唤他过来一见。
但在青云驿时,慕容焰才发觉自己小瞧了明昭,若真如他所料,明昭与青云驿背后之人关系匪浅,那即便是江南首富家的少爷,在全国重要官道的布局驿馆,只怕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做生意。
便令明昭虽公主銮驾一同进京,路上明昭这厮与未婚妻你侬我侬,虽然在青云驿时,便听到墨双说明昭与未婚妻举止亲密。但今日便知明昭娶妻,慕容焰还是有几份惊讶。
或许是难得遇到一个有趣的、闯进长安这个斗兽场的小兽,有些好奇他会被怎样撕碎吞食,亦或者,是撕碎其它恶兽。
却不料他下了赌注的小兽,是个耽于情爱之徒,不好好厮杀,反而忙着□□,不务正业。
镇国殿下明晰了心中不快源自哪里,也觉好笑。
只是回想起从洛阳到长安一路上明昭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样子,还是有几份不爽。世人皆知镇国公主倾国倾城,他才不信明昭是个对未婚妻一心一意的痴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