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农门福女和饔飧不继

    王秀香伸出手指尖点了点林樾的额头：“你怎么不说做白面馒头呢？现在谁家吃的不是黑面窝头？多少人家里都断粮了，听说你这要上工，村里的壮劳力都抢着要来。我婆婆也是知道你现在有了津贴，日子好过些了，又怕你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太危险，才敢给你张罗盖院墙的事，不然，哪敢现在提这茬。”

    林樾被训的没脾气，赶紧讨饶说不敢。

    她没有做过这么多人的饭食，做饭的主力是苏大婶和王秀香婆媳。

    林樾和刘建华的关系也好，不过三个人其实就能应付，再把刘建华喊来，指不定就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便没去麻烦她。

    土坯墙用的材料都不难得，几个小伙子一早就去东洼子附近挑了几箩筐黄色的黏土回来。一般谁家里要垒个土墙，自家男人抽个空坨点土坯，自己就能垒。但是晒坯子太费时间，大队部有一套夯土墙的模子，正好可以拿来用。

    夯土墙是个力气活，要把黄泥头和秸秆用水和匀，倒到模子里，用木槌不停的夯打。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累得一身的汗，不过闻着灶间传来的阵阵菜香，都干劲十足，硬是一上午就干完了一多半，还剩下一点，下午加把劲也就干出来了。

    下午垒完了院墙，几人又帮林樾在墙角垒了一个茅房。结构也简单，就是垒两面土墙和院墙围起来，再在里面挖一个坑，把厕桶放在坑里，就是一个农家常见的茅房了。等厕桶快要满了的时候就挑到菜园子里给菜施肥。

    要说之前那几个月家里没个茅房是怎么上厕所的，林樾只能说，一言难尽。

    天快黑了，林樾送走了帮工们，自己又在西墙跟搭了一个简单的鸡棚，用来养鸡。至于那三只羊，再过几个月等孩子断奶了，她就得把羊还回去了。

    后来，林樾又偷偷买了两只小羊，和这三只一起养在了空间里，还生了几只小羊羔，这件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羊肉虽然也属于二类统购统销的副食品，但是这会管得没有那么严，尤其是农村，有些特殊的情况大家也都能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太较真。但是想以此为生，那可就擎等着被抓吧。

    林樾也是钻了这个空子，才能偷买到羊。

    院墙垒起来没几天，村里就开始春耕了。

    林樾依旧把孩子背在背上，腰上的水壶里装着煮熟的羊奶，和大家一起下地挣工分。

    两个小家伙已经四个多月了，她一下背着两个孩子其实挺不方便的，不过幸好这姐弟俩在背篓里也很乖，不会闹腾。

    林樾早上还要一早起床，去野外挖野菜。就这几天的功夫，地里的野菜就多了，像荠菜、面条菜、麻种菜，灰灰菜，扫帚苗，苦菜……早上早起一个小时就能挖满一竹篮。很多人家里就用这些野菜拌上地瓜面，做成菜团子就是一天的口粮。

    林樾空间里除了没种小麦，没有白面，其它蔬菜和粮食都不缺。但是她怕被别人发现端倪，只能和大家一样，每天都勤勤恳恳的早起去挖野菜。

    她以前看小说，女主进山就一定有奇遇，不是挖到人参灵芝就是捡到宝贝。林樾不敢奢望这些，她不会自大的以为自己的气运有那么逆天，而且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参首乌的，可能碰到了她也认不出来。要不怎么说隔行如隔山呢。

    更何况，村子里的人天天在山上扫荡，犄角旮旯里有棵别样的野菜都能被挖出来，如果有值钱的东西肯定一早就被发现了。

    一开始，林樾是这么想的，直到有天她上工的时候听到大家都在讨论，刘建华的小姑子在山上挖到了灵芝。

    下工的路上，她还看到有人拉着王三婶子问，王三婶子脸上笑开了一朵菊花，那股高兴劲掩都掩不住。

    林樾听说过大苍山上有灵芝，还有一种和人参比较像的党参。听村里老人说以前偶尔会有人挖到，卖到城里的药房能换不少钱。

    不过这几几乎没人再在山里见过了。

    林樾和王三婶子家离得近，晚上还看到有上了岁数的老人颤颤巍巍的从她家出来，嘴里还念叨：“对对，就是灵芝，我年轻的时候见过，和这个一模一样……”

    第二天上工，林樾和刘建华凑到一块，悄悄的问起来。刘建华倒是也没隐瞒，反正全村都快传遍了：“昨天早上去挖野菜，我小姑子说要往东石崖子那走走，咱上工的地方不是在西山这边嘛，家里本来都不愿意，怕走得远了耽误上工。她不听，拗着性子非要去。结果上工是耽误了，不过也带回来了一朵脸大的灵芝。”

    说到这，她咽了口唾沫：“你说咱也没见过灵芝长啥样，要我看到了，保不准还以为是什么蘑菇晒干了呢，哪能往灵芝上面想。哎，偏偏我小姑子她就认识，还能宝贝的采回来。你说偷摸的也就罢了，还让不少人看到了，就有认识的人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灵芝。”

    林樾道：“我也想说呢，你家也有点太高调了，这可是灵芝，可不是什么野菜，你家不怕有人嫉妒，在背后搞点什么事呀？”

    刘建华听到这个，叹了口气：“唉，我也不是没说过，但是没人听我的呀！你是不知道，我公公过年的时候出去喝酒，在路边睡着了，幸亏了她，非要全家都出去找人，不然我公公保不准会冻出个什么好歹！她年前不是病了一次嘛，病好了就变得稳重多了，现在可是我家所有人的心头肉，我现在哪敢说一句她不爱听的！”

    她看林樾吃惊的样子，没忍住凑过去悄悄说：“要说我这个小姑子，运气真的是太好了。我和你说，前几天她还从山里捡了一只野鸡回来呢！而且还不是自己抓的，是那只鸡掉到坑里，她捡到的！”

    这不就是后世小说的经典桥段嘛，林樾脑海里已经自动生成了一本100万字的《重生之我是农门小锦鲤》了。瞧瞧，这才是女主待遇呢，在家是团宠，出门就能捡到宝，这排面，已经拉开了不是。

    她在心里自嗨了一下就没再当一回事，总不能听到谁运气好点，就怀疑人家是有什么金手指的大女主的。

    林樾以为这件事大家稀罕一阵就会过去了，这种事当个乐子听听也就是了，这年头，买卖管得严，灵芝这种东西要是在私下里买卖了，保准会被抓起来送到农场去，她以为不会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没想到之后的几天，去东石崖子的人越来越多了，竟然还有外村的人听到了风声，张小惠采到灵芝的那块地都快被人踏平了。

    不过灵芝又不是大白菜，哪有那么好找，自然是没有人再找到了，慢慢的人也就不往那边去了。

    这时候，林樾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清明节后，村里缺粮的人家越来越多了，野外的野菜也快被挖没了。

    这个时候其实就很能看出贫富差距了，有的人家里是真的揭不开锅了，就指着挖的这点野菜过活呢，他们挖野菜是真积极，比上工积极多了，林樾就见过因为一点野菜、一颗榆钱树的归属大打出手的。

    但有的人家粮食其实还比较充裕，虽然不能吃饱但也饿不着。像大队长家里，有个儿子是吃公粮的，每月还能吃上一顿肉。

    上工的路上，林樾看到两个小男孩蹲在一棵树下，从土里揪出一条长长的蚯蚓。她认出这两个孩子是村西头张志向家的孙子，大的六七岁，小的四五岁。

    前几天，刘五婶子家的小儿子因为太饿，自己偷偷去水库里抓鱼，差点被淹死。

    林樾听到的时候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现在看到这两个孩子在抓蚯蚓，还以为他们也想去钓鱼，刚想过去制止，就看到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迫不及待的抢过哥哥手里的蚯蚓，连着泥囫囵塞进了嘴里。

    林樾吓了一跳，赶紧过去要给抠出来。可两个孩子以为她是要抢他们的蚯蚓，攥紧了手里的盒子，站起来跑了。林樾匆匆撇了一眼，就看到盒子里面还有好几条蚯蚓。

    在这里，粮食紧缺的时候都是先紧着男人和能挣工分的女人吃，干活少的就少吃点，至于孩子，给口吃的不至于饿死就行。毕竟大人如果被饿死了，下面的小的自然也活不成。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林樾一直觉得这样很合理，只有大人吃饱了，才能有力气给孩子找吃的，那些觉得自己很伟大，先紧着孩子的家庭，大多都撑不过灾年。

    可是当她真的看到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竟然饿得挖蚯蚓吃，她才知道这个世道究竟有多残酷。

    林樾站在原地，望着两个跑远的孩子，久久回不过神来。等她想起来自己还要赶着去上工，眼泪已经流了自己满脸。

    她用手背胡乱擦干脸上的眼泪，暗暗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