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林清音在后半夜来到西郊大宅。
楚岚没有去听她说什么，左右不过就是那些话术，来的人太多她管不过来，临时工是日结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一直在哄王夫人顾不上其他……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只是，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玩得开心……”
林清音长发凌乱，嗓音沙哑，美而憔悴。
席克难陪着她，表情很难看，不知是因为徐正下药的缘故，还是因为美术馆二楼发生的事——明显，即使不是主谋，她至少是默许。
但他毕竟不舍得。
“算了云柏，那些人平时就玩得大，闹到急救赔钱的也有。这次幸好没出事，让他们出点血，给你女朋友好好压压惊。”
晋云柏冷淡地说：“你闭嘴。”
席克难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颓然地走到一旁。
林清音没看他，只惊惶地仰头看晋云柏，轻声说：“二哥，你不信我吗？”
穷奢极侈的大厅中，晋云柏坐在沙发中央，不见一丝褶皱的的漆黑西装，水晶灯的光芒映在脸上，半明半暗，像画像中缺失人类情感的冷血君主。
楚岚双臂环胸站在落地窗前，窗外仿古灯柱垂下丝丝缕缕光线，花园中影影幢幢的黑影，鬼魅横行。
她听到林清音在说：“……二哥，我没有理由这么做，我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我怎么会给自己找麻烦？我知道，我不算招同性待见，从小到大没有女生愿意和我做朋友，但这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当因为人心的偏见而被莫名其妙定罪。况且，今天来美术馆的人很杂，什么人都有，为什么不能是有人想给我使绊子，挑拨我和你的感情呢？”
晋云柏表情平静，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问：“你有怀疑的对象？”
林清音不假思索就说：“陈兰子。所有人都知道她对所有与你走得近的女人有敌意，而且今天有人看到她和楚小姐吵架，她很生气，脸色很差，还扬言早晚要收拾楚小姐。”
席克难听了皱眉，忍不住开口：“兰子这样有点过分了。”
他也知道陈兰子做事一向跋扈，经常踩过线，特别是对于权势地位不如陈家的人，几乎可以称之为恶劣。
大学时，某个营销美貌的小美女刻意和他们这帮公子哥走得近，频繁出现在他们周围，在有人问她是不是快要嫁入豪门了，她含糊其辞，成心让人误会。
这种绯色传闻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小消遣，不痛不痒，谁家年少不风流，就算是真的也不过是在猎艳史上多一个名字。
但陈兰子知道后勃然大怒，大半夜带人闯进小美女宿舍，把她从床上扯下来，左右开弓扇了好几耳光，还扯着头发逼对方抬起头，把她脸上带掌印的模样拍下来，发到学校内网上，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
美术馆这事儿是陈兰子干的就很有说服力，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陈兰子一向看不上林清音，虽然每次在他们面前装得人五人六，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但男的不瞎也不傻，能看不出陈兰子在那儿暗搓搓挤兑林清音吗？只不过是不想多事儿，索性装傻，两边都不得罪。
席克难就对晋云柏说：“云柏，把兰子叫过来吧，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
晋云柏目光沉沉，问林清音：“你确定是陈兰子做的？”
林清音不知为何，不敢直视他，垂着眼帘说：“我确定。”
晋云柏不再说话，向后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有些疲倦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厅里一片静寂，空气像凝结住了，没有一丝风，让人有种将要窒息的错觉。
林清音不知为何，也不说话，安静地垂着头。
席克难左右看看，主动打破沉默：“我给陈兰子打电话吧，让她现在就过来，这事总要有个说法。”
楚岚看着窗外漆黑夜色，忍不住要冷笑，这就是他们的决定吗？把一切都推到陈兰子身上，推到一个在场所有人都对她没好感的人。
陈兰子不招人喜欢，跋扈，劣迹斑斑，最佳背后主谋，就算被问到头上，她自己都要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干过这事儿。
但——
“不。”
晋云柏终于开口：“林清音。”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严酷的口吻连名带姓称呼林清音。
林清音浑身上下震了一下，隔了几秒，才慢慢抬头去看晋云柏。
他审视着她，居高临下的，冷漠的，不带有任何情感。
“美术馆的二楼是你安排的吗？”
林清音慌乱了一瞬，却还强撑着面上表情，疑惑地说：“二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晋云柏不为所动：“皮条客和毒|品，是你提前准备好的吗？”
席克难猛然抬头，他只知道楚岚差点在美术馆被强/奸，不知道其中还涉及到违禁品。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林清音，又像是从未认识过她。
但她不看他，自始至终，她的目光看向的唯有晋云柏。
林清音反倒镇定下来，轻松地笑：“二哥，我哪里管得了他们，我只是提供一个场地，他们要做什么我管不了的。我出国太久，和国内的关系都疏远了，而且因为我家里的事，大家不说是对我避之如蛇蝎，也差不多了。我承认，我是急功近利了，但我只是想尽快和大家熟络起来，酒肉朋友也是朋友啊。”
晋云柏反问：“是吗？”
“那为什么二楼到处都是针孔摄像头，你到底想要拍下什么？”
这句话像扔下一个惊雷，在场所有人都惊骇极了，连背对所有人、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的楚岚都转身看过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晋云柏会在询问过保镖司机后，又让人去美术馆内查探。在林清音解释时，他一直低头操作手机是在看什么。
席克难的脸色糟糕极了，看起来摇摇欲坠，让人甚至有点可怜他。
林清音的声音在颤抖：“二哥，你别这样，你别逼我……”
“陈兰子或许对楚岚有恶意，但她不会知道二楼有什么，更不会想到让楚岚上楼，在他们刚磕高、皮条客刚把人送进去的时候。”
晋云柏的脸完全隐没在阴影中，像一尊冷硬的雕像，心如顽石
“看在林奶奶的份上，我不会送你去警察局的，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在林清音松一口气时，他又说：“你出国吧，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林清音浑身巨震，眼中立刻落下泪来：“二哥，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因为偏袒女朋友就对我定罪。这是我的国家，你凭什么让我离开我自己的国家……”
她转头又对楚岚说：“楚小姐，我知道我和二哥的关系让你感到紧张了，但你不能这样诬陷我。”
楚岚只觉好笑：“林小姐，你作恶的时候为什么不想一想被发现的后果呢？在我看来，晋云柏对你还是太过宽容，像你这样的人只配在监狱接受再教育。事先说明，我不认同晋云柏的决定，我更希望在今日说法、法治进行时之类的节目看到你穿囚衣受审的画面。”
林清音怨毒地看着她，在只有楚岚能看到她的脸时，一双眼几乎要滴下毒液。
楚岚不避不让地与她对视：“佛家说，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可我不信报应，我只信现世审判。法院给不了的公义，报应更给不了。与其让你在国外自由，不如在国内坐牢。我已经受过一次教训，我曾以为把垃圾丢到国外就行，但现实证明，垃圾就是垃圾，还是尽早扔到垃圾桶比较好。林小姐，我向你保证，无论晋云柏的决定是什么，但我一定会让你进去踩缝纫机的。”
除了让人把她引到二楼，林清音其实并没有主动做什么。
她只是创造了一个环境，放进去适宜的人和东西，然后静静等待事情的进展。
不论她期待的结果发生与否，她都可以一推了之。是，她是有错，但她只是犯了一个小到可以忽视的错，她甚至不是凶手的共犯。
她没有拿刀，她只是把刀放到一个满心杀意者的手边。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谁也不会发现，没有人能定她的罪。
但事态发展并不如她的意。
林清音的神智彻底崩了，一直以来不急不缓的温柔嗓音终于破音，嘶声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靠着二哥，你根本没资格这么和我说话！你背着二哥和别的男的勾三搭四，你下贱！”
她倏而转身对晋云柏说：“二哥，她水性杨花，勾搭别的男人，她根本就不值得你对她这么好！”
看着林清音失态，席克难的目光中有沉痛，有难过。
他走过去，试图拉住林清音，让她冷静下来。
“别这样。”他说，“我们回去吧。”
暴怒中的林清音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一把甩开席克难的手，撕心裂肺地对晋云柏喊：“二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晋云柏面无表情，眼神冷漠极了，看得人冷到心底。
看到他的反应，林清音忽然脱力，委顿在地，大哭道：“二哥，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能是我？！她都可以，凭什么我不行？！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啊，我从小到大一直都爱你啊！”
林清音本来是没有对晋云柏的执念的，她知道两人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而且在她父亲入狱后，这差距大得像天壤之别，她拼尽全力也够不到他的衣角。
但他有了一个女朋友，一个家境普通到不值一提的女朋友，除了漂亮什么都没有，权势财富一点不沾边，离他们这个圈子十万八千里。
所以，其实他没有那么强的门当户对的观念，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她至少是圈内人，有亲朋故旧，有能拿得出手的祖辈，而且如果她的美术馆做起来的话，她的能量将不可限量，任何人碰到她都要给她三分面子——无论这个面子是看在她手中的人脉，还是晋云柏。
她不能再回到国外，只是作为一个有点钱的华裔普通人，像任何卷钱潜逃国外的贪官后裔，那不是她的生活。
她要回到核心圈子，要成为众星捧月的焦点，要让权势成为她手中的工具，所有人都向她俯首称臣。
林清音想她是爱晋云柏的。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爱中有几分是因为他这个人，又有几分是因为他所代表的权力。
“二哥，别抛下我，我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啊，我爱你……”
席克难僵在原地，要扶林清音的手慢慢收回来。
晋云柏终于站了起来，却是走到楚岚身边，低头征询地说道：“太晚了，你需要休息。”
他没有看林清音，像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清音哭得失态：“二哥，别这样对我，二哥……”
楚岚最后看她一眼，有种发自灵魂的疲累，轻声对晋云柏说：“好，去休息。”
窗外浓黑夜色渐渐泛起白，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