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投资“潜力股”
一大早,爱淘先到画家村阮鸿儒那里取了画,再打车去接罗玉仙教授。到李故然家时,已是上午十点了。
李故然头发有些花白,但气色尚好,皮肤白净光滑,脸上居然没有什么皱纹,根本不像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罗玉仙的妻子与李故然曾是同事,他与李故然又是多年朋友,自然不必客气;爱淘平日里没个正形,但在德高望重的名家面前,却显得十分拘谨。
“小姑娘,坐吧。”李故然微笑着看她。
“爱淘是我带的学生。”罗玉仙说,“她学服装,有些可惜了,音色很好。如果从小训练,说不定会是一个不错的歌手。”
“哦,”李故然含笑道,“那,爱淘,你试唱一首如何?”
“我?”爱淘紧张得出了身毛毛汗,“李老师,我真不行。”
“叫你唱,你就唱。”李故然突然严肃起来,“就唱《我的祖国》吧,会吗?”
爱淘心里一紧,但想着为了墨留成,豁出去了。于是她站起身,清清嗓子,轻轻哼了起来。
李故然打断她:“放开唱。我这里,装修时花了点工夫,隔音,不怕影响邻居。”
爱淘咬咬牙,大胆地放开喉咙唱了起来,歌声时而嘹亮,时而柔美。在极度的紧张中,她居然发挥得很好。
李故然听完,说道:“你做过扁桃体手术吧?”
爱淘点头,心想,不会又出了个宋半仙吧?
李故然说:“你的嗓子稍微暗一些,但很有暖意,音质还算不错。”
“只可惜,她年龄大了,要是从小训练就好了。”罗玉仙说。
“不一定从小训练才会出成绩。”李故然说,“有天分的人,如果后天开发得法,也照样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
爱淘心里直打鼓。因为,她请导师给李故然打电话时,说有一个青年歌手,想请李故然老师指点一下。听了宋时鱼的建议,她基本没休息,连夜准备,甚至连说辞都打了几遍腹稿。可今天一到李故然家里,她就慌了神—如果李故然误将她当作是来求学的,那就麻烦了。
罗玉仙毕竟老于世故。这时,他才将爱淘购得的那幅画交给李故然:“李老师,我朋友画了幅山水,送给您,请您赏鉴和指点。”
李故然眼中划过一丝犹疑,对罗玉仙说:“老罗,你这不会是送礼吧?”
“咱俩的交情,用得着吗?”罗玉仙哈哈大笑,“这真是一位朋友画的。说真的,他现在还不太出名,但技法到了一定层次了。我估摸着,我这朋友不出几年,身价就会飙升。他知道李老师是书画鉴赏大家,所以才请您指点啊。”
“唉,老罗,连你也变得世俗了。”李故然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过她也被罗玉仙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便将没有装裱的画展开。
这是一幅南国山水,墨迹浓淡相宜,厚绵相长;近石嶙峋,松竹峻拔;远山逶迤,云霭淡淡;渔舟横卧,鱼鹰低飞。的确颇得南国乡村的神韵。
李故然眼睛一亮,说道:“老罗你真是有心啊,这正是我的故乡江西的写照。我猜,是小姑娘命了题,请这位阮鸿儒画的吧?”
罗玉仙只好点头。的确,这画,是爱淘打听到李故然的老家后,请阮鸿儒专门画的。阮鸿儒青年时游历四方,自然对江西风物有所了解。
“小姑娘,说吧,”李故然收起画,坐下来,“我知道,不是你想跟我学唱歌。”
“您……怎么知道?”爱淘又开始紧张了。
“从你的歌声里听出来的。”李故然笑了笑,“其实,歌唱就是语言,就是表达。你的确未受过专业训练,但你的嗓音真是不错。然而你的歌声里,有一种焦灼,有一种害怕失去的情绪。你既然是罗教授的高足,怎么会突然想起转行?必是为了他人。说吧,你究竟为谁而来?”
“一个流浪歌手。”此言一出,爱淘突然变得大胆了,“我是在地铁里听到他唱歌,被他的歌声感动了,才决定帮他……”
“慢慢说……”李故然喝了口水,示意她说清来龙去脉。
爱淘不敢有丝毫隐瞒,便将认识墨留成的事和盘托出。
李故然听完,站起身,踱了几步,说道:“小姑娘,你讲得很动人。我收学生,可以不问出处,但必须有天分。你这两天回去,让他录个音,叫快递送来,我听听再说。听完录音,如果觉得可以,还要面试。这事就这么定了。画,你们拿走。”
“李老师,您看这阮鸿儒已经题了您的名了,是专门为您所画,我们怎么好拿回去?”罗玉仙站起来说,“看我薄面,这幅画您就收下吧。至于收徒,一看资质,二看人品,三看缘分,这个我和爱淘都懂。”
李故然想了想说:“行。”
爱淘与罗玉仙下了楼,见墨留成傻傻地站在风里。爱淘抬头望了一眼四楼的李故然家,又瞪了他一眼:“你就不会躲起来?”
罗玉仙止住她:“爱淘,看见也没什么,小墨是拜师,不是做小偷。”说完,他先走了。
“收就收,不收拉倒。”墨留成涨红了脸,“这鬼天气,冻得没法弄,你让我往哪儿站?”
“哟,你还来脾气了!”爱淘在李故然家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被冷风吹得浑身发冷,心想姓墨的还牛叉,我这是何苦来着?
墨留成一看,赶紧哄她:“行了行了,我错了,我赔不是。知道你为我受委屈了,但人家李老师收的徒弟,都是音乐学院的,我这大老粗,没文凭,长得又不好看,我是自卑嘛。”
“你缺胳膊少腿了?”爱淘说,“我最看不起自卑的人。是个男人,就站直了!”
墨留成果然站直了。
“走。”爱淘拉他一把,往小区外走去。
进入一家小餐馆,爱淘点了些吃的,才对墨留成说:“从今天开始,你叫墨留香,听见没?喂,知道楚留香吗?”
“知道。”
“楚留香到处留情,你不能学他,懂吧?”爱淘认真地说,“你只能到处留下你的歌声。从今天开始,不许抽烟,不许喝酒,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你的嗓子。明天,我陪你到我朋友的一个录音棚,把你最拿手的歌录几首,刻成光盘,拿去请李老师听。”
“我懂。”
“这几天要做的事,就是从你那破地下室搬出来,租一间像样的房子。然后,买两身像样的衣服。等回头录完歌,就把你这头长毛剪一下。以后你得勤洗澡。”爱淘白了他一眼,“咱叫墨留香,不叫墨留臭。”
“遵命。”
“你只要听我的话,你就会成功。”爱淘说,“你二十七年没成功,并不是因为你没有天分和实力,而是没有推手,像只无头苍蝇似的瞎撞。你一定要记住一点—你是西部来的雄鹰,除了在李老师那里要当个虔诚的信徒,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你都是卓尔不群、独一无二的,懂了吗?”
“明白。”
“你能不能将回答改成三个字?”
“可以。”
“那你说。”
“我……爱……”
爱淘一下打断了他:“谁要你说这三个字,俗气!”
“我是说,爱淘你真好。”墨留成笑了,“可我不知道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想嫁给你。”爱淘说,“你就像一只潜力股,现在趁无人识得,我买了。当然,你要是不愿意,赶紧说,我好抛。”
“非常愿意。”墨留成说罢,又叹了口气,“可我感觉配不上你。”
“我不嫌弃你。”爱淘说,“不过先说好,等你升值了,你要敢反水,我就废了你。”
“我不敢。”墨留成认真地说,“因为我感觉你是我的救星,也是我的克星。我怕你。”
“你最好怕我。”爱淘说,“一个男人的成熟,是从怕女人开始的。”
“但是,你姐姐好像并不看好我。”
“你怎么看出来的?”
“昨晚在餐厅,你姐姐暗中观察过我。我感觉,她并不赞成你与我交朋友。”
“她是她,我是我。我有权决定自己的事。”
“你向你姐姐借了钱?”
“不是,是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姓宋的?”墨留成眼里盛满了醋意。
“你不要吃醋,他是个半仙,不会打我的主意。”爱淘笑道,“我这一生,只有我打别人的主意,没有人能打我的主意。”
“那他干吗借你钱?”
“因为他也认为你是潜力股。”爱淘道,“只要你成功那天,记得介绍几位朋友给这位半仙,让他赚点银子,就行了。”
“放心,我对朋友,是够哥们儿的。”
“那你对女人呢?”
“我不对女人,只对你。”墨留成停下筷子,“如果我真能像你所说,有出头的那一天,纵然有再多诱惑,我也只会对你一个人好!”
爱淘看着他,突然好长时间不说话。最后,她说:“小墨,我告诉你,你哪天觉得厌烦我了,直说,我不会缠着你。我帮你,是你值得帮,我欣赏并认可你的天分和才情,没有其他原因。从现在开始,如果你对我表现出一点点感恩,我就会停止帮你!”
墨留成一怔。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开朗大方的女孩,心头有一种坚定。这种坚定,如同墙里的钢筋,肉眼看不见,却能撑起整座摩天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