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运筹造星
爱佳驱车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客厅里亮着灯,却没有人。父母应该早就睡了。很多个夜晚,她加班回家,父亲就这样为自己留一盏灯。
她叹了口气。今晚的事,说不上什么感觉。或许,对于相亲这种事,她早就麻木了吧。
她家三室一厅,是以前父亲在部队管营房时分配的老房子。说是三室一厅,其实并不大。爱美嫁出去以后,家里才宽敞点儿。
她在灯下站了一会儿,还是去了妹妹的房间。她明明知道爱淘平时住在研究生宿舍,但她仍然怀有一丝希望—妹妹今天回家来睡了。她想找她谈谈。但房间如她意料的那样,是空的。她只好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开门,房间里竟然亮着灯,一书桌旁是个枯坐的身影。
定睛一看,是大姐爱美。
爱美是中学英语教师,今年三十二岁,七年前经人介绍,嫁给了比她小一岁的银行职员许重。婚后一年,许重辞职创业,做了小老板。五年前女儿珊珊出生。但随着两人隔膜的日渐加深,加上许重母亲对爱美的不满,他们的婚姻几近崩溃。
“姐,你怎么来了?”爱佳放下包,走到床沿坐下,看着发呆的姐姐。
“我……我是没地方去了。”爱美终于说话了,“爱佳啊,姐连死的心都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爱佳见姐姐脸色苍白,突然有些害怕。
爱美站起来,走到门边,将门轻轻打开,见外面无人,再将门关死反锁,这才重新回座:“我跟你说的话,不许告诉任何人,特别是爸爸。”
爱佳点点头。
大姐长爱佳四岁,略带一点湘西苗家口音。爱佳的母亲去世后,爱美等于是担当了母亲的角色,把她从小带大。因此,要论感情底子,还得数这姐俩—爱佳最喜欢爱淘,但最依恋爱美。
“你姐夫许重那个畜生,今晚居然带着小三回来了。”爱美喘了口气,“那小三,可张狂了……你说,有这样的吗?欺侮人都欺侮上门来了……”
“姐,你别急,慢慢说。”爱佳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咱平时不惹事,遇事不怕事。你说,那小三是什么人?”
“谁有兴趣去调查她是干什么的?狐狸精!”爱美哼了一声,对妹妹说,“爱佳,我决定了,离婚,免得有人说我赖着。趁年轻,大家早散早好!”
“可是……姐,我觉得许重人还不错,是不是你们有什么误会?”爱佳劝姐姐,“再说,珊珊怎么办?”
“珊珊归我。反正我也看透了,天底下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没几个不花心的。”爱美眼眶盈满泪水,“今晚我来,就是跟你商量一下,怎样才让爸爸不至于太难过,也不至于翻脸。至于我,无所谓了,混一天算一天。”
“姐,你不要恼火,你一恼火,反而中了许重的计。”爱佳说,“我估摸着,今晚他带个女人回家,就是想激怒你。就算跟他离婚,咱也不能输了气势。”
“这倒是个理。”爱美想了想说,“结婚七年,我受够他了。说实在的,离了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别扭。还有,咱爸这人脾气拧,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犯病。唉,不说这事了。听爸说,他一个什么朋友的儿子,姓申,是个副处,今晚约你见面。怎么样?跟姐说一下?”
“呵呵,今晚情况比较复杂。”爱佳说,“反正明天是周六,我再慢慢跟你讲吧,可有意思啦。”
宋时鱼与餐厅老板喝了几杯酒,才慢悠悠地回公司。刚出电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爱淘独自站在楼道里抽烟。
“爱淘,要抽到我办公室抽。”宋时鱼说,“在这里抽,让保安逮到就不好玩了。”
“好吧,那就讨宋大哥一支烟抽。”爱淘跟着宋时鱼,往他公司走。
宋时鱼开门打开灯,请爱淘就座。
爱淘又点根烟,好奇地问:“宋大哥好像知道我要来似的,真是神算子啊。”
“我不但知道你要来,还知道你需要这个。”宋时鱼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爱淘,“以前答应过你,现在该兑现了。”
爱淘接过一看,见里头是两沓捆扎整齐的钞票,不由得有些感动:“宋大哥,你真是雪中送炭哪!”
“不用多说了,拿去用吧。”宋时鱼道,“不过你得跟我说说明天的计划。”
“我明天要带小墨去拜访著名歌唱家李故然老师,恳请她收下小墨。”爱淘老实汇报,“李老师与我的导师罗玉仙教授有交情,罗教授已经帮我打过电话了。我想,还得买件像样的东西带过去。李老师喜欢收藏国画,正好,现在有一个二流画家阮鸿儒,手头有一幅画,只卖一万元,我也看过了,将来这画有升值空间。明儿我准备一大早就去画家村拿货,再送到李老师那里去。”
宋时鱼也点了根烟,陷入了沉思。
爱淘以为他担心这两万元的事,赶紧说:“宋大哥,您这是雪中送炭,爱淘会铭记终生的……我打个条吧。”
“爱淘,不是这个……你多想了。”宋时鱼摆摆手,“我不怕你不还,所以条就别打了。我现在想的问题,是如何把这事办成。”
“那就请宋大哥拿个主意。”爱淘如遇救星,眼睛也亮了。
“这位李老师,名气很大,现在当红的几位歌星,就出自她的门下。”宋时鱼说,“在圈儿里混,不拜师根本不行,只有拜了有名望的师傅,才有可能顺风顺水。能想到这一点,足见你心思机敏。但你也要想到,求李老师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一定要收小墨?”
“有我导师和可以升值的国画,还不行吗?”爱淘问。
“这个办法虽然可行,但她要是拒绝,你怎么办?”宋时鱼说,“既然这是小墨非常关键的一步,就得有把握才行。”
“那宋大哥有什么好办法?”爱淘兴奋起来。
“李老师是大师级人物,你们应该首先想到受挫的可能。”宋时鱼说,“我估计,面是可以见,但在那之前有几个问题必须解决。第一,李老师年近七旬,是比较传统的歌唱家,估计不会喜欢小墨那种打扮,特别是他的发型、胡须,因为李老师的几位常上电视的学生不是这种装扮;第二,小墨名叫墨留成,是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却不像会成名的名字,因此你要趁机请李老师给他起个响亮的艺名;第三,你说这一万元的画,对你和小墨来讲是可以了,但人家李老师见过大世面,这个不容易让她动心,还得想其他办法。”
爱淘心中一凛,觉得宋时鱼想得极为周到,于是虔诚地请教道:“宋大哥,有你这几句话,我突然变得心里有底了,看来这三个问题都得正视。你看这样行不,明天一早,我就让小墨好好收拾一下,再加五千元买一幅好些的画,去拜会李老师,请李老师为他取个名字。”
宋时鱼摇了摇头:“这三个问题,如果这样处理,效果肯定都不好。”
爱淘说:“宋大哥,你直说吧,我全都听你的。”
“这三个问题,其实都是外在的,起到的只是烘托作用。”宋时鱼说,“李老师收不收小墨,关键要看小墨的潜质,也就是他的基础和天分。所以,第一步,你有罗教授‘敲门’,可以先同罗教授去拜访李老师,把底数摸清;第二步,要将小墨唱得最好的两到三首歌录下来,带过去请李老师试听;第三步,才是现场面试,要把长处发挥到极致,短处也要自然显露出来;第四步,才是改艺名、塑形象。”
“可是,录歌需要时间,明天来不及了呀。”爱淘说。
“明天小墨就不要去了。太仓促了,效果不会好。”
“可是……我导师与李老师约的就是明天呀,”爱淘有点急了,“李老师那么忙,咱们改期,显得不尊重吧?”
“我是说,小墨先不去了,但你和罗教授必须如约去。”宋时鱼说,“明天,把画买了,但你一定要让你导师亲自送,因为李老师应该会看在你导师的面子收下这幅画。如果小墨在场,李老师会感觉有交易的意思在里面,不好。况且,这画只值一万,并不会产生什么压力。送了画,再介绍一下小墨的情况,讲得动人一些,让李老师有兴趣想见他本人。然后,再约时间,你再带着小墨前去。这个铺垫的过程是很有必要的。”
“好!”爱淘高兴地说,“那带小墨去之前,是不是要把他好好装饰一下?”
“完全不用。”宋时鱼说,“像李老师这样的大家,知名度高,到哪儿都能享受到‘指点江山’的待遇。名人通常都有改变他人以达到自我满足的意识,你把小墨装饰完了,她怎么改?不改,就没有重塑人才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所以还是原版呈现为好,她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爱淘一听,大喜过望:“高招!那宋大哥,这艺名,还是请李老师起?”
“当然是请她起。”宋时鱼说,“不过你可以提一下建议,请她采纳。李老师这样的高人,为了显示自己很民主,很谦虚,既会坚持己见,也会虚怀若谷。如果事事让她做主,反而不好。因此,你想好一个名字,到时候装作灵机一动的样子,请李老师采纳,她会乐意的。”
“看来,宋大哥已经想好了名字。”爱淘笑道,“那就请宋大哥明示。”
“是想了一个。”宋时鱼笑道,“就叫墨留香吧。”
爱淘一听,眼睛亮了。
她最后问宋时鱼:“宋大哥,你说这画,一万元不足以撼动李老师,可是名画又买不起,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有。”宋时鱼说,“第一,在题跋上将李老师的名字写进去,让这幅画成为她的‘专享作品’;第二,将来再将这个阮鸿儒的画宣传出去,让他成名,那么他的画就会变成名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