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思
大鱼村起源于百年前河水暴涨,鱼苗丰收救活受灾村人而得名,村中大姓与鱼同音,倒是巧合。
大鱼村村里,瑜家人已经操心好些日子了。
自打瑜四带着小未婚妻出门赶考院试,他们就没放过心,尤以瑜老汉最为心慌。
院试结束后不久,从府城发来红案,县衙派人来报喜,说他们家四郎考上了院试的案首!喜提秀才,并得学政大人青眼,当众好生夸奖勉励。
一家人喜不自禁,日夜盼着二人归来,好庆贺一场,从瑜生七岁那年连过县试府试他们家已经许久不曾热闹过了。
这种祖坟冒青烟的事哪有不庆祝的?少说得摆上几桌吃上一吃。
瑜老汉更是下了田就埋头编篾,想多卖上几个篾筐好多攒点钱,把事情办得热闹点。赵氏翻出了自己的小陶罐,数出二两银子,想着够是不够?
若花多了,来日四儿要考乡试攒不够钱怎么办?也不知今年秋能否多收点粮食,若是收了有余,卖去官府粮站也能多攒些银子。
这边欢欢喜喜等了好几天,盘算着二人该回来了,该到家了,可怎么也没等到人,又让人去县城郭老先生家问,郭老先生说已经送了书信催自家两个孩子回来,已经在回来路上了,若是无事瑜生二人应该也会一道回来。
瑜家人就等啊等,也没等到,后来再去郭老先生家,小郭先生已经回来,说瑜生病了一场没醒,今秾留在那边照顾,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这个消息一出来,把瑜家人吓坏了,本来还算镇定的赵氏也不淡定了,成日里跟着老丈夫一道操心,两个大家长心慌,其他小辈日子也过得不安稳,瑜大嫂虽然总酸四弟有书读自己的儿子待遇不如四弟,但到底是家中长嫂,也知四弟的功名对整个家如何重要,一时也一心一意顾着担忧了。
村长提议让村里瑜大郎架村里的牛车去看看,可村里老牛脚程哪里有马车快?这边过去不眠不休恐怕得大半个月才能到府城,于是又作罢。赵氏咬咬牙把原本准备办席的银子拿出来,让大儿拿着去府城找四弟。
这边刚要出发,就碰上了今秾回来。
她是独自回来的,蔡家的马车送回来,身边并无其他人,也没有瑜生和他的行囊,只一个马夫和一个小丫头陪伴。
跳下马车,今秾和小丫头道别,摸摸她的头,嘱咐道:“来日若生哥能考上进士,家中稍有些底了,我便央求生哥去蔡家将你要回来,给我当妹妹。”
“蔡家虽是商户,背后却有来头,你当谨言慎行,莫要得罪其主人,有活干的时候好生干活,没活干的时候,凡事多听听多学学,切莫多言,若遇上事了解决不了,就找蔡公子,他虽性情狂肆,内里却是个好人,你且安心。”
小丫头眼圈红红的,向今秾行了礼,今秾抱抱她,她翻身上了马车,和车夫一道回县城蔡家了。
今秾叹了口气,她与小丫头投缘,又心疼她的遭遇,小丫也一心想跟着她,可家中境况如何她是清楚的,供生哥念书科考已是极限,哪能再多养个闲人?
她一介小女子虽能干些家务活,到底也算不事生产,不能为家中添银进项,自是也没法说,小丫就让我养着,这种不着调的话。
刚转过身,要踏入家中,就见家门口出来好几个人,赵氏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揽着她的肩膀,左右一看,“四儿呢?秾儿四儿回来了没?”
今秾不知瑜生生病的事已经传到家中,摇头道:“生哥被府学录取,如今已经进入府学念书,未及回来,我此次回来也是想替生哥多收拾几件衣服送去府城的。”
赵氏一时着急,连四儿被府学录上这种大好事都忘了问,只道:“我先前听说四儿生病了,是不是真的?现在可大好了?”
今秾将她略有颤抖的手握住,斟酌了下措词,方道:“院试出榜后生哥便心力松懈病上了,后来养了几日方日渐转好。”
刚说到这里,赵氏就瞪她,“郭家都跟我说了,说四儿病情凶险,连着昏迷几日,时有高热,秾儿你莫轻描淡写,给我仔细说来!”
今秾叹了口气,到了屋里,在瑜家几双眼睛的“逼供”下,只好如实将那几日的情况仔细告知,莫了看赵氏已经后怕在抹眼泪,瑜老汉也焦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安慰道:“如今生哥病过否极泰来,不但被府学录上,且每月能得官府贴补四两廪银,我来前,生哥已经搬去府学学舍住了。”
考完院试,没多久府学就送上了录取通知,让学子们休息几日后即刻入学,瑜生生病耽误了几日,再缓过来想回家已经赶不及,只得先去府学报道念书。
今秾怕家中担心,只能先行回来,再者带去的银两,因瑜生生病花费所剩无几,府学教学颇为严格,要求学子必须住在学舍中,非休沐日不得随意外出。
故而瑜生搬去府学,她一个小女子既不好独自租住房子居住,亦不能一直住在蔡家,所以和瑜生商量之后,在哄了瑜生一遍又一遍后,终得了他不情不愿点头先行回来。
蔡逸已经办事回来,让蔡家在府城商号的马夫送她归家,小丫也一并送回老家宅中做事。
今秾将这些事,细细道来,她素来说话慢声细语,条理清楚,声音又极是柔和,很能安抚人心,很快赵氏和瑜老汉等人听明白了,也终于安下心。
赵氏拍拍她的肩,叹道:“辛苦秾秾了,幸好你跟着去了府城,若是没有你在四儿身旁,都不知会怎样。”
心下更加坚定,若以后碰上赶考,定也要让秾儿在四儿身边,不管多一个人要多花多少银子,总归让人放心的!
长嫂周氏笑道:“可不是,秾秾可是四弟的福星,她来咱家这么多年,四弟身体好了不少呢,现在秀才考上了,来日不也可期?”
今秾微笑摇摇头。
瑜老汉沉默了会儿道:“既然四儿不回,庆祝的事先免了,来日若能考上乡试会试再大摆宴席宴请全村也不迟。”
瑜老汉这话是有些摆大了,乡试会试哪是那么好考的?不过当爹的对小儿子期望太大,赵氏也只能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不过因怕遭人闲话,翌日赵氏还是拿了些银两铜板,买了些糖,做了甜甜的糖糕糖饼,在乡野田间干活的时候分发给村人吃着点心,比起开席,几斤糖面花费得少,但也不算难看,村人自是也高兴。
——
连着数日,天子心情看似转好了,好似恢复到正常状态,要说多高兴不见得,但不至于无故发怒了。
于是朝臣们也开心起来,朝政顺畅流转,上下一片和乐,天下第一楼又抖擞起来。
卖消息搅浑水道:“春日当思春,天子是人非仙,自也如此。王太傅家有孙女美若天仙,当得帝妃。”
吓得某太傅当即回家与夫人儿子儿媳商量是否将孙女送入宫中,也不知来年帝王是否要大选,若是大选应等到大选再入宫才合规矩。
可后宫都空了多年,天下第一楼天天传天子情爱八卦,却不见天子真看上谁带回宫,大选亦是年年拖年年,若能占得先机……
后来听说王太傅还在纠结中,“喜当岳父”的王太傅儿子还是个七品翰林小官,性急想升官,高兴得第二日就把女儿送入宫,被帝王黑着脸呵斥回家,还罚了俸禄,只能含泪匆匆把女儿嫁了。
因王太傅孙女素来嚣张跋扈,暗里欺凌不少闺秀,很多千金知道了拍手称快,此事不知真假,为天下第一楼作妖下的帝都传说。
天子好几日没再跑到那书生身上,却是感觉舒服很多,那书生身体不好,总生病,他又总在他生病体弱的时候,才跑到他身上去,故而总是不太好受的。
他堂堂天下第一人的皇帝,岂能为一介书生受苦受难?
不日却又在书生念书念得疲乏睡去的时候跑到他身上,天子这回能掌控这个身体了,他从床上下来,下意识到处走动到处看。
那个……什么秾呢?
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发现这里不过是间普通的学舍,床上睡着的都是书生学子,并无什么秾。
百无聊赖打开门,月光照亮了学舍院中的一口井,他走近往里看,看见了这张脸。
俊秀苍白,眼下还带着点熬夜看书的青黑,看不出哪儿好看了,只像个木讷的小病呆。
这样的书呆子有什么好惦记的?若不想当寡妇,应早点离去。若真喜欢书生,天底下书生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