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
信仰已经被来回三个人深深印在骨头里,哪怕跌打滚爬糊了一身的泥泞,他也无法麻木地对着内心深处渴望的声音视若无睹。真正有牵挂的亲友都知道他的过去,因为他们是一起站在时代的风刃浪尖上踩过来的人,早就练成一摸一样的钢铁烙印,而且他们本来就要有自己的生活,他从来不怕。恩师已经走了,带着周琛川,这两个改变了他命运的人,都从他的生命里永远消失。所以他真的害怕,害怕会不会有一天仲月也会将他所有的伤疤撕开然后鄙夷地离开,不带一个留恋的眼神。
“唰——”一声苹果的临终遗言将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可怜的苹果还剩一点儿连丝的皮就被拦腰斩断,气儿没吭一声就这样与世长辞了,只留下泛着寒光的铁刃得意蜂鸣。
紧接着,就在他想抢救半个的时候,义愤填膺的声音从他一直不敢投以目光的上方传来。
“真是太变态、太恶毒了!”
“啪!”手一抖,半个抢救无效,宣布进桶。
随即一张极其愤怒的脸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像一把机关枪,开始对着某个变态发起冲锋的攻势。
“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他给我的那个日记的时候我恶心爆炸了的表情,你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有那种细胞随便攒起来的疙瘩可以那样毫无人性,说畜生都是在侮辱畜生,一个小孩子欸,他也下得去手!还什么‘geigei~’变了,‘geigei~’不爱我了,他搞什么?搞骨科吗!我看他搞飞机都没有种马要他,丧尽天良的混蛋玩意儿,就那扔垃圾桶里狗都不愿啃得玩意儿还弄了个什么虹膜锁,把我虹膜弄上去,征得我虹膜的同意了吗?晦气玩意儿,我看完一把火就给他燃了,燃完我还消了四遍毒,就那味儿,树都想搬家,我都不理解唔!”
“你说,怎么能怎么可爱呢?”
“呜呜呜~”
话还未说完,仲月的腮帮子就被一把呼住,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团来团去,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天边的亮色逐渐消散,屋内的灯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打开,在仲月眼里,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微光亮色便只有那细碎的、像是将星光揉碎撒在湖面上一样、波光粼粼的金色眼睛,闪着令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光芒。
此时此刻,这双被遮掩了大半个月的眼睛终于有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的色彩。
仲月虽然脸蛋子有点痛痛的,可心里却是长舒一口封尘老气。
天晓得看完那本日记之后她想了多少个安慰流肆的话语招数,这小子心和发色一样深,谁知道流·睡美人·肆着了的时候都会轮播些什么小九九,万一一个没掂量住醒来变成小时候那个混混肆,不是说不好、也不是说孺子变得不可教。实在是杀伤力太大,把不住啊。
结果小伙子醒来阴郁是阴郁了,心理状况倒还好,像是把自己梦里劝着劝着想开了一样,本以为一身本事无处施展了,谁知一个不小心被问着问着施展完了。
也不枉她劳心劳力这么久啊,作为仲·心理医生·月,很有成就感。
几轮投喂过后,天色渐晚,流肆虽然人是醒过来了,可是身体状况还是太差,需要调养,探视人不能留宿过夜,加上仲月明早还要上班,便只好离开。
不过二人约好要一直保持电话畅通,直到仲月平安到家。
走出医院大门,仲月望着头顶高高悬挂的圆月亮,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今晚的云好像有点低,她试着伸出手去探了探天空——好像也没有很湿的感觉嘛。
随即抖了抖肩,将其抛在脑后。毕竟心头大石头落地,怎么想怎么爽。在巨大的快乐冲击下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悲感一下的小情绪。
她现在是整个月里最快乐的小孩——她如此想着。
正愁明晚去哪里带一些适合病人吃的饭菜和零食,眼前突然刺的一白,紧接着就是一声划地的摩擦长鸣,刺耳的声音锥子一样刻进耳膜里,将心脏高高提起,呼吸不得。
有一瞬仲月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升天了,等视力慢慢恢复之后她才发现,不知到底过了几秒,自己的腿已经软的没知觉。
在巨大的生存危机压迫下,她就是在心里强悍,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已经将人全部暴露。
还没来得及将面条子腿收拢好,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就这样骨碌碌滚到了她脚底下。
得亏如此场面她来到此地见识了没有十几也有七八,巨大害怕涌上心头但还不至于彻底乱了方寸。
来不及去看不知是美女还是帅哥身体在哪儿,她扯着嗓子向保安亭大喊一声:“急救——快——急救!”
夜间,本以美美倒在床上准备闭目养神,然后听暧昧对象汇报行程的流肆,被值班护士以摇药的劲道狠狠拽醒,清醒的脑浆当场晃成糨糊。
或许是因为晚上服用的药物里安神的成分,护士担心叫不醒他,便加大了史无前例的力道,可她不晓得的是因着有和仲月谈心的美好回忆,流上校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实则波涛汹涌,根本睡不着。
于是,刚喝完安眠药的流上校被迫打了一剂强心针。
不是护士搞事情,实在是出了这么大一个案子在场没有能主持大局的人,死者半夜幽灵一样头折在医院门口,到现在还在停尸房里躺着,警察和法医前来需要时间,而在场人都没有处理类似凶案的经验。
于是乎,大半夜的一个伤患被迫在醒来的第一天提前上岗履职,安抚人心。
前往停尸房的路上流肆都开始恍惚是不是自己醒的实在不是个良辰吉日,下次应该提前梦里算一算,哪日宜睁眼。
等流肆到达目的地门口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在场秩序维护的出乎人意料的好,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团乱糟糟的人,或是迎面撞见几个惊慌失措的医生护士,还得需要在见尸体前用力安抚一番。
未曾想大家虽然害怕,可都掩饰的十分坚强,不由地心里竖了一个大拇指,此医院,作风优良,继续保持。
踏进停尸房,中央只有一张金属床,白布蒙着,依稀可以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这是其中一个死者的尸体,另一个还在案发场地。
因为凶案发生时此人还未死透,所以进行了搬运抢救,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失败了。
此类场景他见过不少,所以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倒是床的旁边站着一个很令他意外的人。
流肆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腕表屏幕,他以为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坐在车上,踏上了回家的旅途,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电话早已挂断了。
这药还真不是没用,他连这个都没发现——他懊恼地想。
“李楠。”
“?”流肆皱了皱眉,没听清。
随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
“李楠。”仲月看着他,无声地用嘴型重复了一遍。
是李楠,是那个怀疑为白银骑士,然后跟梢跟丢的李楠。
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安神药的药力消散了一半。
作为侦察对象的嫌疑人无端失踪这么久,再一次出现便是在医院的门口,以这种清新脱俗的方式出现在了视野里,这期间她到底见过什么人,在干什么,今晚是打算干什么,又因为什么死在这里,除了白银骑士外还有哪个他们并不知晓的组织在从中作梗,白银骑士究竟要干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李楠今晚的死,有了更耐人寻味的考量。
“警察还有几分钟到?”他问道。
身边的一个胆子略微大一点的小护士走上前来,细声细语地回道:“快了,警长说最慢五分钟。”
“嗯。”流肆点点头,接着做常规的询问,“在场还有谁目睹了情况,有做好人员安抚和疏散工作吗,案发地点有没有圈起警戒线?”
伤者如何会有法医和警察提交正规的报告给他,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所能做到的便只有借职务之便,帮助在警察来之前维护好市场秩序。
所以再着急,也只能等。
“嗯,都做了。”护士乖巧地应道,然后突然想起这位是军部的人,是不是需要汇报一点情况,便很自觉地往外配合自己知晓的内容。
“死者我们在搬运了时候主任做了初步的判断,出血量很大,喷洒在一个方向,没有点状的血点路线,切口断面特别整齐,而且仲翻译员说没有听到死者的呼救声,应该是瞬间被砍切断气的。”
“瞬间?”流肆疑惑。
正常的断首要么就是底下垫东西,就像以前的刽子手那样,要么就是给背部一个支撑点然后勒断,或者死后切割。
在这种活着的情况下能瞬间断面的,令人不可思议。
“监控有看吗?”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