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省
“第七十三步,作为女人,要啪”
孔令一把拧上这不知是哪里冒出的奇奇怪怪的车载广播,无力吐槽:“老大,你说这都哪来的歪门邪说,要真有女的一比一这么复刻在我面前我看的都累得慌老大,老大?”
此时的流肆已经捂着脸在副驾驶座儿上抖成了个鹌鹑,他说为什么这几天仲月看起来很不一样,她不是不化妆,也不是不爱笑,只是她喜欢在开心的时候开怀大笑,在出门玩时为了能拍出好看的照片而精心搭配一个与衣服颜色很相得益彰的妆容,所有的可以让她自己感到快乐的东西都让他愿意欣赏,愿意等待。
这几天的她像个ai,原来此症结出自于这儿。
笑完了之后他心情很是愉悦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觉得今日的树是帅气的,草是可爱的,花儿都是芳香的。
“老大,看着啥了这么开心。”
“那个拱门颜色不错,很鲜艳。”
“拱门?”孔令伸长脖子朝前方一看,硕大的五颜六色花拱门就那个将天空中的长桥围起,形状圆圆的,花朵亮亮的,很是喜庆,“可你平常不是都骂这谁设计的破拱门,跟花圈似的嘛,一点儿也不吉利,号丧一样?”
一瞬间,孔令专心致志盯着面前的操作屏,恨不得将它盯出个痦子来。
好险,方才老大拿眼睛放的那是刀片吧!刀片啊!老大要想起来吃人了!
这边仲月将桌下的运动鞋拿出来,呲牙咧嘴地将自己的恨天高从脚上脱下来,释放了的双脚畅快地呼吸着周围的新鲜空气,一时间她不知道应该感慨自己的腿生命力顽强还是该感慨自己的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这么高的跟儿,她穿了整整一周,她现在已经觉得什么男人不男人的都不重要了,这是什么,是尊严,穿什么高跟鞋子,谈什么恋爱,追什么帅哥,都靠边儿站,她现在只想回家泡个澡然后什么都不想,任思绪飘到哪个天高皇帝远的天外。
捯饬了一周,那人怎么样她不知道,只是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疯了。
“嘶——”她趴在桌子上无奈地叹气,现在只是想起那个人脚就疼得慌。
什么男人,爱谁谁。
“月月,你那个文件翻译完了吗?”身旁传来一个糯糯的声音。
仲月从桌上将凌乱的卷毛头抬起,视线所及范围内撞上一双担忧的眼眸。
糟糕!她忘了今天要交翻译稿了。
“月月,你上一次的也没写完,说是今天要一起交的。”
“啊?是吗?”仲月从好几日不整理不知摆了多少杂七杂八的文件堆里将看起来很像的文件抽出,飞快地拿起笔往下书写着,“稍等稍等,马上就好了。”
有系统在,她还怕临时抱不上佛教吗!
奋笔疾书三页纸终于是写完了,她顿时又像早市上被人挑剩下了的菜一样蔫巴地贴在桌子上,试图将混沌的大脑开机。思考了一下这几日与重点监督人员的交谈后,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切又好像回到了没有头绪的时候。
她抄起桌边的水杯打算去外面接个水换换脑子,没料到在这里碰到了很意外的人。
“仲月。”
“郑铮!你是来交材料的吗?”郑铮的办公区域不在这边,所以能在办公时间碰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我找你,彭处长有事叫你。”
在通往办公室的路上,仲月内心细数了一下这几天自己的言谈举止和工作内容,觉得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差劲的地方,彭处长怎么会这么突然找她呢?
想着想着,几步路的距离须臾间便将办公室的大门送到了仲月的面前。
“报告。”仲月轻敲门三下,彭卜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请进。”
“彭处长,您找我。”
彭卜明请了一下自己对面的位置:“来,坐。”
仲月拘谨地坐在对面的位置上,看着彭卜明从一旁拿出几张特意摆放在那里的文件,握在手里,并没有直接给她,而是关心地问着她的近况。
“小仲同志,最近工作方面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啊?”
“没有,都,都挺好的。”仲月摇头。
“那生活上呢?”
“也没有,都,挺好的。”
“嗯。”彭卜明点了点头,“我们的同志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难,生活上有了什么难题都要及时的反映,这小泥点愈积愈多,就成了沼泽,再想解决可就没有最初容易了。这几日你的状态和开始相比很不一样啊,你自己觉得呢?”
仲月紧张地扣弄着手指,有些不明所以。
彭卜明将手中的资料放到她的面前,然后说了两个字:“浮躁。”
“马上就要去0387了,你是作为同声传译的其中一个翻译员和我们一起去的。你看看你的翻译,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仲月将手中的资料粗略浏览了一遍,快速地从脑海中系统植入的词典里翻找着对应的汉语答案,却始终未挑出一个错误。
看着仲月迷茫的眼神,彭卜明缓缓开口:“小仲啊,那么看,是看不出什么的,词语意思的准确性是每一个翻译员的基本素质,若是连单词的汉译都能找错那这个饭碗你也就不用端了,人也就早被科技所取代了。翻译员的翻译,一定不是生搬硬套,而是要表情达意,你一定要具备一个翻译员基本的政治立场,你是1001的翻译员,你所要维护的就是整个1001的利益,在你的翻译里,我看不到这一点,没有政治性,没有方向性,小仲啊,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选择翻译员这个职业吗?”
因为系统的设定
“为什么会学外语?”
因为系统的背景安排
“为什么会想要到1001来当一个翻译员?”
因为系统
“是因为不由衷吗?”
“!”仲月有些诧异的看过去,尽管这抹情绪被很好的掩饰从而一闪而过,可还是被彭卜明精准地捕捉到。他转而重新将问题引到了另一个方面。
“你在太阳系所属的行政区划应该是1001的管辖区域吧。”
“嗯。”
“来1001后感觉这里的环境和那里相比呢?”
“都差不多,人也都挺好的。”
“是吗?可我觉得,你好像缺少了那点融入感,既然两边没什么不一样,可你感觉好像是个外来的人,对这里的一切的接收都保持着顿感的惰性。这个不行,对政治的高度敏感,对社会民生和需求的了解是一个翻译员应当每天都想不断了解的东西,你没有这种求知的渴望,所以,作为一个翻译员,你并不合格。”
“彭处长,我”
彭卜明轻轻抬手,打断了仲月的辩驳,他继续温声说着,那和蔼的态度里却有着对翻译这份工作的信仰,和对后辈恨铁不成钢的淳淳教导:“我们对翻译员的培养,不单单是想让他们成为一个只会翻译的机器,我们希望将翻译和外交结合起来,以翻译员为起点,以外交官为目标。仲月,你仔细想想,你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有着什么样的规划,打算站在什么样的角度,怀着什么样的信念来对待这份工作。以前可以并不由己,可现在呢,你还想继续吗?我们这里支持所有抱有梦想的人,想干,我们全力培养,不想干,我们好聚好散,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今天剩下的坐班让仲月感到格外的漫长,她脑海里循环播放着彭卜明对自己说过的话,她知道,那些话尽管并不好听,可是却足以说明这个长辈是很器重她的。但那些话,仿佛有着两面的弯钩,倒拉进胸口,钝钝的疼。
她来到这个游戏里后从未想过自己的位置问题,但这一番话在让她重新思考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时也精准地映射到了她所处的世界,在这里是政治立场问题,在外面是不可预知的未来。
她不就是为了逃避,才甘愿窝在这里,享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生日惊喜的吗?
怎么突然就变得一团乱糟糟。
好像她所有的一切很少有自己真的想做、真的愿意,可她习惯性地将所有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归咎给所谓的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哪怕是在自己喜欢的游戏里,也将这份工作归咎于系统的强硬规定。
她总是说别人让她做的,不是自己喜欢的。
可她到底喜不喜欢呢?
她没有这么问过自己,因为她喜欢问,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不按她喜欢的来。
翻译员、外交官,好光鲜亮丽的称呼,她很羡慕那些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人,他们面对别的国家的刁难,镇定自若,决不后退,坚决地维护着自己国家的利益,在主权问题上绝不退让。可现在她也是这样的人了,她有没有那个能力,有没有吃苦的决心,有没有孤注一掷的魄力。
她好像都没有,这怪谁呢?
是,怪她。
没有拼搏进取的信念,却有着抱怨平凡的龃龉。
她是这样的人,却不应该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