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我太太还在等我回家吃饭。”林以谦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我去看别人的太太生孩子?”
季明凯悻悻地住了嘴。
林以谦的手机响起来,季明凯瞟了一眼,见林以谦微微皱起了眉头。
范霓发消息:「去皇城根南街38号,东方培训学校。」
那家培训学校林以谦没去过,皇城根南街38号这个地方他却熟悉的很。
十年前的范霓的生日,他就是从地铁站走出来,冒雨走了快十分钟,才走到皇城根南街38号的会所。
看起来豪华气派的会所,经过了十年的时光,一点痕迹都没有,大大的东方培训学校的商标牌占了二层三层,门口被一把把雨伞围的水泄不通,大人小孩,自行车电动车小汽车挤在一处,隔着三百米的距离,再也动不了。
林以谦道:“靠边停,我走过去。”
夏季的雨总是伴随雷电,车窗外能远远看到一道闪电,随后又是轰隆隆的雷声。
季明凯道:“学长,外面的雨下的大,我还是送您到门口吧。”
“我总不至于不会打伞。”林以谦道,“范霓还在等我。”
汽车停在绿化带旁,林以谦打伞走了出去。
夏日的雨很大,皇城根南街是帝都二环很老的街道,和十年前相比甚至显得更旧了,路面上坑坑洼洼积着水,雨滴打在积水上,溅起一小片水花,很快,林以谦裤脚就湿透了。
头上是轰隆隆的雷声,脚下是溅起的雨滴,雨水不停地沿着伞沿落下,十年前,他也是这般一步一步来到这里。
补习班楼下的双开玻璃门已经关上,保安一个个地赶人回去,已经有人在抱怨:“确实是下课了,但也不能这么赶人吧,还下着雨呢,孩子还这么小,连躲雨都不让了?”
等在门口的秃头中年人匆匆走过来,哈腰赔笑:“林总您来了?范总在楼上等着您呢。”
玻璃门拉开又在他背后关上,一切又像是在十年之前,一切又不像。
十年之前没人会这么欢迎他,也没人会殷勤地替他拉开门。
他是在门口被拦下的那一个。
关门之前,他听到中年人的声音:“为什么他能进去你们不能,这个场地就是人家包的,你们拿了人家的钱,同意立刻回家,现在还在闹什么——”
范霓在楼上的201教室。
他们当年也是在高二一班。
东方培训学校的楼梯上还贴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样的劝学名言,四中当时也贴了一阵,范霓还拉着他吐槽:“贴这个有什么用,还不如去贴文言文必背句子,什么重难点方程式,每天上下楼看个几遍也能看会了。”
窗外依旧雷声阵阵,这间教室里,瓢泼的大雨和电闪雷鸣像是丝毫不存在。
范霓穿着黑色紧身裙坐在桌上,手里握着高脚杯,长马尾一摇一摇,杯里的棕红色酒液一摇一摇,白皙的腿一摇一摇,裙摆也跟着一摇一摇。
范霓向来都是轻飘飘的样子,十年前也是这样喝着红酒,眼神朦胧:“谁想和他在一起了,他除了脑子聪明成绩好,此外一无是处。”
林以谦的喉结动了动——但十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现在的范霓不是十年前的范霓,现在的他也不是十年前的他。
他们已经结婚,这辈子都会绑在一处。
范霓原本盯着黑板上的立体几何图,光是看图就看的晕晕乎乎,下面长段长段的解题过程更是让她怀疑自己的智商,又忍不住在想,等会儿林以谦过来,这些题目他还会不会做。
走道里的脚步声响起,范霓一转头就看见林以谦,怔忡了一瞬,单手一撑,从桌上跳了下来,从lv老花的野餐箱里拿出白色的餐巾,递过去:“外面的雨这么大?快擦擦。”
男人和十年前比起来像是没怎么变,都是湿漉漉的发,黑漆漆的眸。
林以谦直直看着她:“你帮我擦。”
范霓被他看的脸颊都泛起热意,只想把餐巾扔到林以谦手上让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却听到林以谦温声道:“如果十年前,我没有听见那段话,你会帮我擦的吧?”
如果十年前,林以谦没听到那一番话——
“你也该知道,高中的时候,我的温柔讨好全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气死秦薇才做的。”范霓将手上的餐巾塞到他手里,眉眼弯弯,笑了一下,“都过了十年,我总不能还在骗你。”
林以谦的手一紧,将范霓的手连着那块餐巾一起攥在手里,攥得很紧:“我不介意。”
范霓一愣:“什么?”
“我一早就知道你骗我,我不介意。”林以谦低了低头,“现在能帮我擦了吗?”
范霓坐下桌上,比他矮了一大截,她眼睛大,向上看他更显得纯良,看起来过分乖巧,眸子亮亮的,范霓稍微挣了一下:“你先松手,松手了我才能给你擦。”
林以谦闻言松了手,额上都带着雨水。
范霓皱起眉:“怎么现在还淋成这样,没打伞吗。”
明明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穷苦少年,却还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林以谦道:“那就只能麻烦你多擦一会儿。”
范霓见他这副狼狈样子,哪儿哪儿不顺眼:“先把西装脱了,湿乎乎的。”
手工定制的西装,面料和里布之间还有着内衬,他总不会像是十年前那般,由里到外的湿透了。
“转身,手缩一下。”
林以谦由着她折腾,脱了西服外套,范霓又摸了摸他的衬衫,干的,这才慢悠悠地擦干他的头发。
擦干完之后又是一碗热汤:“全喝完,暖和点。”
酸萝卜老鸭汤。
范霓从野餐箱里拿出便当盒,一个个地铺在桌上,“先吃饭再说。”
鱼香肉丝,鲍汁海参,蚝油生菜,酸萝卜鸭汤——都是他喜欢吃的渝州菜。
范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伊比利亚火腿卷着芝士,是简单美味的下酒菜。
林以谦道:“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我陪你喝点?”
“我和哥哥嫂嫂已经吃过了。”范霓摇了摇了摇酒杯,递过筷子,“要陪我喝酒,好歹肚子里填点东西。”
教室空荡,顶上的白炽灯闪着白光,灯管两头已经黑了。
外面的闪电闪一下,白炽灯也像是跟着闪一下。
窗外雷声阵阵。
范霓给自己倒上第三杯,林以谦将酒杯接过来。
那双摇摇晃晃的腿也停了。
“再喝就醉了。”
范霓的脸颊被酒劲催的发红,眼神却很清明,琉璃般的眼睛坦荡荡地看着他:“十年之前,我以为是我想多了,我的生日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你不会来,也压根不喜欢我,我喝的比这还要多。”
“黎老二当时带了一瓶98年的拉菲,我一个人就喝了大半瓶,他可心疼了,抱着酒瓶子死活不让我再喝,说你总会来的,这么好的酒,总得留点给你。”
“所以——”范霓伸出手,勾了勾手指,“说那番话的时候,我脑子不怎么清醒——今天我也不太想清醒。酒给我。”
“但我来了,这杯酒合该是我的。”林以谦将酒一饮而尽,声音都带着涩,“我陪你不清醒。”
范霓靠在林以谦肩膀上,高脚杯在两只手之间来来回回。
一人一口,一瓶红酒见了底,又开了另外一瓶。
范霓道:“我有事情想问你,十年前的事情不解决,我没资格找你问答案。”
林以谦笑笑:“十年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需要解决的——你想要问我什么?”
范霓将手上的小半杯酒喝完,将酒杯递过去,示意林以谦倒酒,又喝了一口:“如果你没听到那番话,应该也和现在差不多,我先哄哄你,给你擦雨水,哄你喝酒,你给我礼物,我很开心,最后到回家的时候,黎老二要送芸芸和欣雅回家,只能要你送我回去,但是我喝多了——”
范霓抬眼看着林以谦,只看得到他的侧脸,他凌厉的下颌线,就连胡茬也一丝不苟。
范霓深吸一口气,吞了口口水,酒喝得太多,又觉得嘴里发干。
范霓猛的站起身,林以谦仰头去看,便得到一个猝不及防的吻,柔软的嘴唇结结实实地贴到他的嘴唇上。
红酒的香气让这个吻熏熏然。
范霓撑着他的肩膀,浅浅地给了一个吻,想要分开的时候,腰间一暖,是林以谦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这个吻结束,范霓脑袋都有点迷糊,像是真的醉了。
偏生林以谦还在看着她,嘴唇红润,眼睛也亮,嘴唇眼角没弯,范霓却总觉得能看见温柔的笑意:“你喝多了,然后呢?”
范霓嗓子有点干,清了清嗓子,一开口还是带点哑:“我喝多了,所以情不自禁,强吻你。”
“如果你推开我,只要带着一分的迟疑,我就会哭着指控你,我追了你这么久,你却还是拖拖拉拉,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明明有好感却没有勇气再进一步,你压根算不上男人,我一定要哭到你主动安慰我说喜欢我为止。但是如果你没有推开我——”范霓转身,拿过酒瓶,倒了酒,自己喝了一口,又将酒杯递过去,眨了眨眼,带着促狭的笑意,渐渐靠近,“我会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既然喜欢我,应该是你来亲我,而不是等着我去亲你。”
林以谦的眼神暗了暗,伸手去接高脚杯。
喝了这杯酒,再亲一次十七岁那年没能亲到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