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修罗
上午,长川寨外。
光秀早早就立在寨门外等候。后面的黑瞳是被硬拉出来的,她想吃个饭再出来,但是光秀不许。
至于旁边的枭,有需要的话,他可以早上一顿,一天不饿。
废话说到这里。
“来了!”
远处的大队人马不紧不慢,保持着队形和严整,朝这边开进。
长川寨的将士们跟着光秀跪下,迎接那队伍最前面的人。
他的马比其他人要高出一头,连同他本人一起,被不详的黑色笼罩。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物。
光秀垂下头去。
“恭迎信长公亲临前线,我等不胜荣幸。”
“辛苦了,光秀。”
俯视着光秀,信长慢慢下马。
他的表情很有趣。明明看上去是喜悦,但却让人高兴不起来。那更接近于……幸灾乐祸?这样说比较准确。
“苇名的攻略,有劳汝了。也算取得了一些成果,虽然和汝夸下的海口相去甚远。”
光秀连忙点头。
“信长公教训得是。属下无能,未能压制苇名,还劳烦信长公亲自出马,罪该万死。”
“呵呵呵,汝说罪该万死?”
信长先是有点笑出声,很快变成哈哈大笑。
“死对汝而言,根本不是惩罚。安心吧,余认可汝的功绩,该赏还是要赏的。来人。”
“在!”
队伍里走出一人,托着信长用的头骨杯,盛满了酒。光秀这边不少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头骨杯,不觉毛骨悚然。
“来,光秀,赏给汝的。”
说着,信长举起酒杯。
哗啦啦啦——
把酒全倒在光秀头上,顺着长发不停地淌。这一幕别说一般将士,连黑瞳和枭都看懵了。
更让人发懵的是,光秀全程淡定,甚至嘴角还带着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啊,谢信长公赐酒。”
明显很享受的样子,不由得让人怀疑这主仆俩是不是有什么sm的嗜好。
“行啦,差不多得了。”
还是十兵卫走过来,叫停了这出好戏。尽管她语气挺硬,但光秀并没有现出任何不满。
毕竟这个女人是信长认可的心腹,现任赤备队的头领。
“哼,也好。”
扔掉酒杯,信长一拢披风,走进大寨。光秀站起来,脸上还带着笑,与十兵卫跟在后面。
行吧,本人都那么开心,旁人也不好多说。
黑瞳和枭默默跟上去。他们都有话想跟信长说,就留到军议之后吧。
苇名城天守外的小楼里,总悟正走向一心的房间。
“好酒呀!”
在门外听到这么一声,酣畅淋漓。
他拉开门。
“老爷你又在喝了啊,休息一下好不好……”
这才看到原来永真也在,无奈地坐在一心身边。看样子她劝过了。
“哦,来得正好总悟!”一心兴奋地晃着酒瓶。“这是昨天刚酿好的龙泉,极品啊!来尝尝吧,说不定明天就尝不到了,啊哈哈!”
“啊哈哈个头啊。”总悟坐下来,轻轻推开一心递过的酒瓶,“既然知道,好歹努努力,争取明天也能喝啊。”
“嗨,吾一个老头子,还能干什么?”
“现在的形势,就是个老婆子,也得拉出来烧火做饭。御主正跟迦勒底和神子商议布阵的事,一心老爷不打算去听听吗?”
“有弦一郎在就好。还有迦勒底的那个年轻人,虽不知兵,却十分知人,吾很欣赏。”
一心捻着胡子笑道。
“他若生于这乱世,必能成一方人物。说不定还有机会问鼎天下,可比吾这只会打打杀杀的老头子强多了啊。”
总悟只觉得无语,扭头看向永真。永真也是一低头。
“今天的一心大人非常兴奋。如您所见,连我的话也不听。”
“不能这么说啊,永真。吾可是好好吃过药了。”
“您现在能维持生命,已经是不可思议了。还是去跟大家见见面吧。”
“有什么事,直接跟吾说就行了嘛。吾这腿脚也不利索啦。”
好么,一说正事,腿脚就不利索。永真扶着额头,她算是拿这老头彻底没了办法。
总悟苦笑道。
“也好,那就让我来说吧。关于狼去仙峰寺的经过,他回来的时候遇到内府。是内府搞出的那个火焰怪物,而怪物的真身……”
“是那庙里的佛雕师,只猩。”
一心说着,把碗倒满,喝了一大口,完全没在意总悟有些惊讶的表情。
“老爷,我记得永真小姐说过,只猩是盗国众的一员,也就是老爷你的……”
总悟看向永真,发现她也很平静,只是有一丝伤感。
显然这两人早就知道。
“战友。嗯,可以这么说吧。”
一心笑呵呵的,看不到悲伤的样子。
总悟对这个有点兴趣。
“您这反应有些诡异啊,该不会您欠他不少钱吧?”
“哈哈哈,吾确实欠他东西啦。只不过不是钱,应该说是命。”
“命?”
“他行将变成修罗之时,吾断了他的手臂,结果把他变成了既不是人,又不是修罗的怪物。”
一心又满上碗,但这次只是抿了抿便放下。
“有时吾也在想,或许当时直接取他性命,对他而言更好吧?”
“莫非当时,您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吾只是,幻想多留下一个友人而已。因为盗国众的不少人,都死于只猩之手。”
这。
总悟不想继续问了。他有些后悔问得这么多。
“老爷,我……”
“无妨,都过去了。只猩那家伙原本就性格孤僻,出身山野。在吾找到他之前,他曾和朋友共同修行,但其他人都被狮子猿吃了。故而只猩不善言语,与吾也很少说话。呵呵,说不定所谓的友人,只是吾一厢情愿罢了。”
再喝一口,一心嘴里辣得厉害,怎么也喝不下。
他换个坐姿,笑看着总悟。
“那么总悟,汝还有其他事报告吗?”
总悟眨眨眼睛:“没了,就这些。剩下的鸡毛蒜皮,想必老爷您也不在乎。”
“果真如此吗?有没有关于枭的情报?他是不是还活着?”
这下,不光是总悟,连一向不露声色的永真也惊讶起来。
总悟更是换上有些敬佩的眼神。
“老爷该不会是千里眼顺风耳吧?”
“哈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只是猜猜而已。吾三年前就觉得枭不会死,他可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咳嗽两下,一心再次端起碗来,好像又有了酒兴。
“这世上的忍者,一旦没有了可以完成的主命,无非两种结局。默默消失,不甘消失。只猩如果是前者,那枭就是后者。话说回来,三年前连尸体都没看到,怎么能断定他死了呢?弦一郎也心知肚明,只不过他想不到枭会趁这个时候回来而已。”
“难道,是为了九郎大人?”永真问道。
“舍此之外,不会有他。”一心说,“若是这样,看来三年前那件事,枭也脱不了干系啊。呵呵,倒是很对他的脾气呀。”
“老爷。”
看着一心的样子,总悟罕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听到当年的战友死的死,反的反,还能如此泰然处之。
该不会……
“您不会是在用笑容伪装自己吧?身为那场战争的苇名总大将,我可不觉得您杀的比别人少。”
一心仰头大笑,酒都洒出来了。
“哈哈哈哈!小鬼,真敢说啊!”
“我姑且是苇名的从者。”总悟笑不出来,“而只猩会发作变成修罗,是内府搞的鬼。马上跟内府决战了,这要是后方突然蹦出个修罗来,大家可吃不消啊。”
“呵呵,有道理。不过,放心吧。”
一心缓缓起身,从容回答。
“若真到那时,吾会自行了断。”
苇名城天守,武士待命室内。
“再探。”
弦一郎对回来报信的寄鹰众说,又望着下面众人。
苇名的主要将领,迦勒底全员,还有九郎,全在这里。他们都听到了那忍者刚刚的报信。
内府本队占领了苇名城南面的山头,也就是怨鬼大闹的那个地方,正在大张旗鼓地安营扎寨。山下的内府军也在蛇谷寨集结,看来是打算山上山下同时进攻。
忌惮从者的威胁,寄鹰众不敢太过靠近侦察,只能远远观望内府军阵。即使如此,能确认的人数也不会低于三万。
那么保守一些,说内府有五万大军应该没问题。当然,比起那些杂兵。
“男从者织田信长和女从者柳生十兵卫,这两人似乎没找到啊。”
弦一郎低声说,果然依靠一般忍者去侦察从者的情报几乎不可能。失去忍者杀手后,苇名已经没有一探内府底细的能力了。
幸好还有迦勒底在。弦一郎看向刑部姬。
“所以,你们可有这两人的情报?”
“嗯,公主差不多知道。”
刑部姬说,推了推眼镜。
“柳生十兵卫,是一位mastersamurai(剑姬),在她的世界里战斗力数一数二。所谓剑姬就是继承了强大力量的特殊女性,她们需要跟男性的‘将’缔结契约,通过‘将’来发挥威力。”
“简直跟从者和御主一样啊。”立香脱口而出。
“对呗。所以公主觉得,她应该不会对除了自己将以外的人感兴趣,祈祷她不会全力以赴吧,否则那太可怕了,简直是开局打最终boss的感觉。”
一上来就长他人志气,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词。在座的几个武将动了动身子,压住想要大声表决心的情绪。
迦勒底对从者战非常熟悉,毋庸置疑。这里还是不要乱打岔比较好。
刑部姬继续说道。
“至于织田信长,光说是男的,还不好确定是哪个世界的织田信长。但公主比较倾向于和明智光秀来自同一世界的那位。”
“就是你说特别不希望出现的那个?”达·芬奇问道。
“别让公主想起糟糕的事情啊达·芬奇亲。如果是他指挥的话,内府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一心求胜。而他所谓的胜利,就是把反对自己的人全砍了,挑不错的剜出头骨,做成酒杯。”
“跟咱们这边的信长有点像啊。”
“信她不会干这种事啦!”
总悟忍不住反驳,被旁边的巴御前敲了脑袋。
弦一郎哼了一声。
“用不着他动手,我们早就做好了不胜利毋宁死的觉悟。只是。”
他皱着眉,望着身前的地图。
“不知道内府还有没有其他从者。是只增加了这两个人,还是有更多的,但忍者杀手没有发现。”
这个事,立香也挺苦恼。
从者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差别可是相当大的。若是以现在的情报布阵应对,打起来才发现对方还有藏着的撒手锏,那说不定就是致命一击。
可正如方才所说,苇名没有详细侦察从者情报的方法。那么按现在的情报立刻部署吗?还是再等一等?
弦一郎和立香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忽然。
“打扰了,弦一郎大人。”
门拉开,楯生跪在外面。
“早膳已经备好。”
“知道了,你先下去。”弦一郎说。
“那个,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向您禀报。”
说着,楯生摸出一封书信。
“方才在外面打水时,这个东西落在井边,写着要交给迦勒底。小人斗胆拿了,但未拆看,还请过目。”
“给迦勒底的?”
弦一郎招招手,楯生便走过来呈上信封。
立香一头雾水地接过来。信封上果然写着“给迦勒底”,封口完好无损。
他拆开取出信,只见上面写着。
“内府只新增两员从者,没有更多。服部半藏已死。你们当以此拟定计划,机不可失。”
落款是。
“迦勒底的协助者!”
“什么!?”
立香刚念完,修玛就窜起来,抓住楯生的衣服。
“这信在哪儿捡到的!?”
“啊?”楯生吓了一跳,哆哆嗦嗦指着一扇窗户,“那个方向,院里水井。”
“可恶!”
修玛二话不说,冲向窗户。
嗖——
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