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章 谈判
中午的时候。
“这可不太妙啊。”
旅店的饭桌上，佣兵发出利奥一样的感慨，用大手掌扶着虎头。
今天店里的客人比平时少很多，他便有种不好的预感。结果还真应验了。
“精灵那边怎么样？”利奥问道，“有什么打算吗？”
“白天来了两个精灵，我也问了。他们说族长仍然没有表态的意思，好像是开摆了。”
“那不是坐以待毙吗？今天公主已经表明了国王陛下的态度。等将来打下要塞，局势稳定，陛下肯定要进一步清算精灵。”
“可恶！”
砰的一声，佣兵的大手捶在桌子上，盘子都被捶得弹起来。
利奥把盘子摆摆正。
“话说佣兵你为什么会力挺精灵呢？”
佣兵喝了口酒。
“也谈不上力挺吧，只是我看不惯王宫和公会那帮人的作风。特别是国王和公主。”
“大家的想法都是保家卫国，就是方法可能……”
“这我知道，但即使如此那个国王做得也太过火了，这样逼精灵战斗又能怎样？他女儿更是个小恶魔，只要自己开心就不顾别人的死活。要不是这俩人胡搞，那群法师也不会叛变吧？”
“法师叛变？”
嘴里塞着鸡腿的赤瞳眨眨眼睛问道。利奥解释起来。
“这说的是一群原本属于光轮教的法师，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从光轮教叛逃到魔族那边。听说好几次出现在战场上与王作对。”
“为什么？”
“谁知道呢。教会说她们损害光轮之神什么什么之类的，把她们称作魔女。实际估计也是有内情吧？”
赤瞳有点惊讶，不是魔女的事，而是利奥的态度。
在广场的时候就是这样。苏比丽雅和莎莉一个搭台一个唱戏，刚柔并济的演说把所有人的情绪都拉到疯狂那一档。但是利奥却十分冷静。
此刻他也是平静地说着。
“佣兵你连这些都知道啊？”
“怎么说我也是在公会待过一段时间，这些事算是军情吧。魔女的事也好，精灵的事也好，依我看，这个国家一定在隐瞒什么。所以说我跟他们真是处不来。”
说到这，佣兵又改了口。
“啊，当然你们算例外。我知道你们是可以沟通的人。”
“多谢啦。”利奥笑道，“你跟人类处不好，跟精灵关系怎么样？”
“至少我们在被人类排斥这一点上是一致的。”佣兵苦笑道，“我没少去夏布耶尔，大家对我也很友善。”
“既然如此我想拜托你当个引荐人……”
利奥忽然认真地说。
“……我想和精灵的族长谈谈。”
谈什么？当然是谈精灵和人类之间的事。再这样下去，两边迟早打起来，开心的只会是魔族。
利奥有一个设想。当他说出来以后，起初不同意引荐的佣兵同意了利奥的请求。傍晚时候，佣兵领着利奥和赤瞳去了夏布耶尔。
原则上，夏布耶尔禁止任何人类进入。哪怕是王国的使者，也得在城镇外等着，最多引进大门口。
虽然有佣兵担保，利奥和赤瞳也在大门那里十多个精灵被盘问了半天。领头的那个男精灵自始至终都没有舒展眉头。他让几个精灵跟着三人，把他们一路带进木灵殿的议事大厅。
然后这些精灵就在大厅周围站好。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围观的精灵，无不对利奥和赤瞳充满敌意。
倒是与两人面对面端坐的族长语气很温和。
“欢迎来到夏布耶尔。我是精灵族长【爱洛梅尔特】。”
利奥听说这位族长是精灵中最年长的，年长到她自己都忘了年龄。但是相貌上完全看不出来。精灵这个种族除了幼年和少年时期相貌显得比较幼小，成年后直到死亡，相貌几乎都不会改变。
爱洛梅尔特斜披着紫色的绸缎，那张端庄贤淑的脸上除了温和，也透出了拒绝沟通的冰冷。给人的感觉，族长并不打算细听什么，接待利奥和赤瞳纯粹是给佣兵面子。
但利奥也不打算失了礼数。
“见过族长大人。我叫利奥，这位是同伴赤瞳。首先感谢您愿意接见我们。”
“毕竟有佣兵担保，见一面也无妨。”
爱洛梅尔特望了眼坐在利奥后面的佣兵。
“而且我也有些好奇。能让疏远人类的佣兵作保，你的目的似乎不简单。”
“族长大人猜得不错，那就直说了吧。我是为了精灵与人类的和平而来。”
利奥此言一出，众多精灵的脸上增添了不解、愤怒和厌恶的神色。这就和一个人打了你一顿然后说是“为了你好”差不多。
尤莉娅也在这群精灵中间，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她对利奥的话更多是好奇。
爱洛梅尔特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和平……”
“开什么玩笑！”
忽然，族长身边站着的男精灵忍不住大声说着。就是他带着利奥来到这里，还以为这个人类会说什么，结果就这。
“明明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非难我们，提无理的要求！现在反而说什么和平！？”
“冷静点【凯恩】。”佣兵笑着劝道，“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点扯，但还请听一听。”
“佣兵，你难道信任这两个家伙？”
“算是有点交情吧。我身为雇佣兵，对危险有本能的察觉。但他俩没有那种气息，放心吧。”
“凯恩，退后，听人家说完。”
被族长点名，凯恩只得站回原位。爱洛梅尔特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笑了，利奥。继续吧。”
“多谢族长。再说一次，我是为了精灵与人类的和平而来，也有具体的方案。不过在说之前，我想先问个事。”
“尽管问。”
“战争初期，我们曾向精灵求援，但是被拒绝了。有这事吗？”
显然这话又刺激到了不少精灵。赤瞳瞄了一下，感觉这次精灵们的反应和刚才好像有些不同。
爱洛梅尔特面不改色。
“确有其事。”
“真的吗？”利奥追问道，“这里面没有其他细节吗？”
“没有。我还以为人类早就都知道了。”
“我住的地方比较偏僻，这样的细节很少知道。但这里面……”
“利奥，不要让我重复。你们人类在战争初期吃了败仗后，确实向夏布耶尔求援过。当时我没有同意，因为我以为精灵只要坚持防御就能抵挡魔族。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这事的确是我们不占理。”
利奥没想到爱洛梅尔特会突然不耐烦，大概是自己有点啰嗦了吧。
“我知道了，抱歉。”
爱洛梅尔特也撩了撩鬓角。
“没关系。所以你想说什么？”
“族长知道今天国王陛下宣告的事吗？”
利奥将广场的事说了一遍。他听到有些精灵低声议论着。
“这就是说，今后精灵在夏布耶尔以外的地方将不再受法律保护。所谓‘将制裁的权力交给市民’，意思就是让所有看到精灵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最糟糕的情况……”
“那又如何？”爱洛梅尔特打断了利奥，“今后不再与人类来往便是。”
“但这恐怕只是个开端。等到攻下要塞后，国王陛下应该会有进一步的措施。所以我想先问清楚，族长对露娜的事是怎么看的？”
说完利奥注意到凯恩的脸色明显难看了许多，爱洛梅尔特的目光也稍微瞄向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夏布耶尔没有一个精灵相信露娜会杀人，这不过是你们人类挑事的借口，想让我们投入更多兵力参战。”
“方法姑且不论，我认为现在一致对外才是正道。族长的态度呢？”
“我们不会有任何态度，这就是我们的态度。我明白你的意思，利奥。你想说唇亡齿寒，王国沦陷，精灵也无法自保。”
“既然如此……”
“但你可知道精灵在战场的伤亡率？从我们参战至今，活着从战场回来的精灵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阵亡在战场上，抑或是遭遇了其他不测！”
爱洛梅尔特的语气随着她膨胀的怒火而加快，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淡然。
“然而至今，对于这些，你的国王从来没有任何说法！既然上战场是死，不服从也是死，那么我们为何非要顺从你们呢？告诉我！”
随着这话出口，利奥感到周围精灵的火气跟着爆发了。那目光里的灼热让他扭动了身体。
缓缓说道。
“族长大人息怒。我明白，您打算殊死一搏，我相信所有精灵都有这个觉悟。但我认为现在还没到这个份上，仍有挽回的余地，而且不得不挽回。”
爱洛梅尔特先平稳了呼吸。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想，露娜为何能一直逃到现在呢？她不愿回到夏布耶尔可以理解，但她能去哪里呢？她在库拉托瓦杀了人，那个地方在王都东北，无论往哪个方向逃走，按理说都很难逃过王的追捕。”
“所以呢？”
“所以我认为，魔族军有人渗透到了王国内部，把露娜带走了。”
这话别说爱洛梅尔特，赤瞳和佣兵都吃了一惊。
族长的眉头拧成了结。
“这离谱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只是推断出一种可能性而已。”利奥摊手，“都这么长时间了，既不能回王国也不能回夏布耶尔的露娜，如果还活着，那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胡说八道！魔族军看到她肯定会当场杀死！”
受不了利奥的胡言乱语，凯恩忍不住又上前插话。利奥平静地看着他。
“也许吧，毕竟只是可能性。但王宫的人应该也会考虑到这些，甚至有所顾虑。如果这个渗透者在攻打要塞的时候搞事，那就危险了。相反，要是这个时候精灵能参战，确保战斗获得胜利，就算不能解决矛盾，至少也能让王宫的态度大大缓解。”
爱洛梅尔特沉默了一阵。
“我们凭什么要为这种不一定发生的事情负责？”
利奥自信一笑。
“如我所说，大人，还不到殊死一搏的时候。无论是曾经的女王还是现在的族长，统领精灵部族的您无论多么冷酷，多么决绝，也一定会在内心的某个角落思考族人的未来，思考生路。”
生路，确实。
利奥的话没有错，爱洛梅尔特嘴上不说，心里也懂。哪有王会轻易让所有人民都做好玉碎的准备呢？不是被逼到那个份上，她断不会这么做。
跟利奥对话过后，爱洛梅尔特终于确信，自己仍然渴望着对话，渴望着事情能得到解决。
虽说其中有一点利奥并不知道的原因。
“既然你这么说……”
思考过后的族长恢复了最初的语气。
“……我想我可以期待你带来的方案了吧？”
利奥笑道。
“当然。其实想缓和矛盾很简单，只要参战就行了。但为了避免精灵的有去无回的情况，我提议让夏布耶尔派出10人组成法师队，加入雇佣军编制。”
爱洛梅尔特轻轻摇头。
“王宫是不会同意的。你既然是雇佣兵就应该明白，王宫对你们是什么态度。一个精灵法师的战斗力抵得上十个人类法师，你觉得你的国王会放心把精灵编入雇佣军吗？”
“所以轮到我出场了。”
利奥自信地拍着胸。
“我将作为精灵法师的引荐人，或者说领队也可以，带着大家加入雇佣军。简单来说就是我服从雇佣军，精灵法师服从我。”
一番话说得精灵们目瞪口呆，连爱洛梅尔特也怔了一阵。
“你？你有什么权力可以这么做？”
“我确实只是个普通的雇佣兵，但王现在的指挥官布洛妮娅欠我一份赏赐。就让我用在这个地方吧。”
“听上去真不靠谱。”
“尽力而为便是，而且我想成功率应该不低。王国没有理由拒绝精灵参战，作为指挥官的布洛妮娅更清楚这一点。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肯定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剩下的，就看我怎么表达了。”
“即使能行，你又怎么保证我们派出去的人不会重蹈覆辙？”
利奥的目光落在赤瞳身上。
“实不相瞒，赤瞳十分擅长战斗。就在昨天，我们两人在加加尔镇被众多魔族亡灵包围，她一个人就保护了我。何况精灵法师的实力有目共睹，我认为我们能提供足够的保护。即使真的力有不逮，我也会优先保证精灵们的安全。”
爱洛梅尔特连连摇头。
“真是信口开河。”
“但这提议应该还有吸引力，不是吗？”
“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利奥的眼神变得笃定起来。
“当然是为了打败魔族军，打败魔王。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只不过我有能力让它更进一步。接下来，就看您的态度了。”
态度？爱洛梅尔特怎么听都觉得这是胡闹。一个雇佣兵带领精灵法师在雇佣军为王国而战，短短一句话简直槽点无数。
但此刻，族长没有吐槽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希望它能够变为现实的心情。
即使不成，精灵也算是表了态，多少能缓和一下现在的局势吧？
于是爱洛梅尔特站了起来。
“让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