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谈崩
此刻，西城。
一间一居室的小出租房内，沈藤坐在卧室的床上，右手捏着手机，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
隔壁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藤，饭好了，快过来吃！”
“诶，知道了。”沈藤回过神，起身便往外走。
厨房是客厅隔出来的一角，空间逼仄，东西甚多，走路一不注意，就得踢到东西。
好在厕所是单独的，不用跟其他大杂院一样，几家人挤一个，倒算是这房子为数不多的亮点。
一个年轻女人这会儿正在灶台上洗洗刷刷的忙碌，地方虽然简陋，却力求让它整洁干净。
她见沈藤出来，转过头，露出一个笑脸，手下依旧不停，道：“快来端菜，我把这块擦干净了就过来。”
沈藤闻言，迈步挤进厨房，先往灶台上望去，那里早就堆了四个碗碟，其中一份是豆角烧排骨，一份地三鲜，一碗熘肉段，还有一份青椒千叶豆腐。
“嚯，今儿什么日子，怎么整这么多菜？”
沈藤也惊讶，平日里两人精打细算过日子，一顿饭最多两个菜，偶尔加餐都得等发工资，像今天这样子不年不节地开大荤，更是想都不要想。
女人将液化灶细心地擦干净，然后一边在盆里搓抹布，一边道：“我在《铁道游击队》的片酬下来了，刚好你不是一直嫌最近吃的素嘛，我就多买了点肉，咱们也庆祝庆祝。”
沈藤抿了抿嘴，心里酸酸的，有些歉然道：“琪啊，对不起哈，我这……”
“好啦！”
女人先一步止住对方的话头，温声宽慰：“谁都有为难的时候，再说咱们不是男女朋友吗？还分什么你我？而且，你发了工资后，难道就不想着带我吃顿好吃的？”
女人名叫王琪，是沈藤的女朋友，也是军艺的学生，只不过比对方低一届。
他们去年才在一起，那时沈藤还有“军艺校草”之称，加上一张嘴能说会道，很快就骗得美人归。
在一起后，俩人便一起在京城租了这么个小房子，然后各自忙各自的事业，一个进了剧团演话剧，另一个当了演员。
只不过沈藤比较倒霉，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遇到了个天坑，剧团老板不仅没一点经营头脑，还时不时搞一些骚操作，差点把剧团给折腾死。
就比如去年，公司要搞什么贺岁话剧，叫《想吃麻花现给你拧》。老板觉得本子挺不错，一定能卖座，也没有经过任何考察，一拍脑袋就在中戏剧场订了40场的合同。
中戏剧场就算不大，那也是1000人的场地啊，他们一个扑街小剧团，哪有底气这样子干？
而且中戏那块人本来就多，人一多自然就不好停车，想看话剧的观众也不往这边来，等到40场演完，剧团差点把裤衩都给赔掉了。
剧团不赚钱，自然而然的，工资这块就发的不及时，奖金那更别说了，沈藤压根就没见过这东西。
相比之下，王琪毕业就进了组，虽然多是龙套，片酬也比沈藤高。所以两人在一起，钱财方面，王琦付出的要更多一些。
好在沈藤不是那种内耗纠结的性子，要不然光“老婆赚的比自己多”这一点，就够让他急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了。
不过沈藤心里对王琪的歉意还是有的，只想着将来有一天飞黄腾达了，一定要带着对方过上好日子。
他听见王琪的安慰，心里十分感动，也不在这方面矫情了，只是嘟囔着劝道：“你还要弄多久啊？吃完再擦不行吗？”
“行了，行了，马上就好！”
王琪回了个笑脸，将洗完砧板的抹布扔进水盆里，这才在围裙上擦了下手，道：“走吧，一起吃！”
沈藤脸上顿时露出笑，端着菜颠颠地跟在对象后面，一起坐上了餐桌。
“鸡蛋酱要吗？”
王琪像变戏法一样，从下面掏出一个玻璃瓶子，问了一句。
沈藤眼前一亮，忙道：“要！要！”说着，就把手里的碗往前伸。
王琪笑了笑，拧开盖子，香喷喷的鸡蛋辣椒酱，一勺一勺的往他碗里舀。
“够了够了，再整就咸了。”
沈藤拿筷子将米饭拌了拌，呼哧呼哧地扒了两口，然后吐出一口长气，一脸迷醉道：“好吃，还得是这个味！”
王琪笑眯眯看他，也用筷子夹起一根豆角，细细抿了起来。
沈藤回味过后，转过头，好奇问道：“你哪搞来的酱啊？忒正宗了！”
“正宗吧！”
王琪捏着筷子捂嘴一笑，道：“是我妈托人给我带的，好几瓶呢，够你吃了！”
沈腾一听是丈母娘做的，脸上神色一僵，有些心虚问：“阿……阿姨没说啥话？”
“能说啥？还不都是些老生常谈呗！”王琪白了沈藤一眼，接着低头吃饭。
沈藤心里则暗暗松了口气气。
要说这当女婿，就没有不怕丈母娘的。自己骗了人家女儿，到今天还一事无成，前途更是渺渺，自然比常人多添了三分心虚。
其实王琪的妈妈并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恶丈母娘，对沈藤也非常好，唯独对他选在一个快倒闭的破剧团工作，颇有微词。
按老人家的想法，当初他毕业没考上编时，就应该回东北工作，到时候离家也近，两人结了婚，自己还能帮着带孩子。
现在两口子挤在京城一个破出租房，吃不好，住不好，还存不下钱，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因为这个事儿，沈藤一直挺怕见王琪妈妈的，毕竟是自己这边理亏，总觉得耽误了人家女儿。
可是他既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又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女朋友，所以只能敷衍着应对，这一拖便过了两年。
沈藤动了动嘴唇，瓮声道：“快了，琪，等我参加完《奔跑吧兄弟》，一定能火起来，到时候……”
闻言，王琪也放下筷子，抬头看他：“可是娱乐圈还没有哪个人是因为综艺火的呢。”
沈藤一怔，扯了扯嘴角：“那不一样，那毕竟是壹心旗下的项目，而且嘉宾好多都是大咖。”
“正是这样，我才觉得不可能。”王琪摇了摇头。
沈藤望向她，不由问道：“为什么？你难道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王琪叹了口气，道：“但是这个事，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开始和沈藤细细掰扯：“首先，哇唧唧哇只是壹心的分公司，《奔跑吧兄弟》也只是分公司的子项目，能够得到多少资源还说不好。”
“而且壹心也不是万能的，就算给了哇唧唧哇足够资源，你能保证这个节目一定会火吗？”
“其次，同组的大牌艺人太多，确实有关注度，但到了你身上，又能分到多少镜头呢？”
“最后，你不是壹心系的艺人，你能保证他们将来对你的宣传力度吗？”
王琪每说一句，沈藤肩膀就塌一分，到最后竟是开始自我怀疑起来，忍不住道：“总不能我参加了个节目，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王琪抿了下唇，不忍心继续打击对方，顿了顿，忽地试探问道：“藤，你……你真的不考虑加入哇唧唧哇吗？”
沈藤心头一跳，不由看向王琪，道：“你也觉得我该离开剧团？”
王琪垂下眼，并不回答，只是道：“你们剧团现在换到了海淀，情况应该好点了吧？上两个月的工资能发了吗？”
沈藤一噎，低下头，涩声道：“琪，张哥他们对我有知遇之恩……”
“唉，吃饭吧！”
王琪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不想再多说什么，不然显得自己像个吹枕头风的长舌妇。
但是沈腾心里却不好受，那天和龙丹妮谈过之后，他确实有改换门庭的想法。
可当他将消息告诉张晨之后，对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阻拦的意思，甚至愿意给沈藤最大的自由和帮助，只要对方不离开开心麻花，留一个名头就行。
沈藤知道他们想蹭自己将来的热度，再想到和剧团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不由有些心软，再也说不出离开开心麻花的话，但也没胆子告诉龙丹妮，事情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龙丹妮那边以为是开心麻花不放人，今天居然真带着凌总一起上门去了。
“不好！”
有些事不细想还好，一细想就不得了。
之前他以为光通风报信就可以了，现在再回想起剧团三个老板的作风，怕是有很大概率会惹怒凌平，到时候怕不得连带着自己一起遭殃？
沈藤脸色逐渐变白，额头上的汗噌就冒了出来。
王琪见状，不由看了眼对面的风扇，皱眉道：“风对着你吹，怎么还这么多汗啊？”
紧接着，她就发现沈藤脸色不对劲，慌道：“藤，你……你哪里不舒服吗？”
沈藤扭过头，看了王琪几秒，颤声将先前做的事情说了。
王琪噌地站起身，用手指点了下他的额头，急道：“呀，你……你做事怎么这么不经脑子啊？人家把消息告诉你，那是信的过你。你转头就透露给张晨，万一人家说漏嘴，你不是把凌总他们也得罪了？”
也不怪王琪会心急，要知道现在壹心系在圈子里可是有“黄埔军校”之称，凡是进了里面的艺人，就没有一个混不好的，个个都有大作为。
自家男朋友也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运，居然被哇唧唧哇看上？
虽然她不觉得一部综艺就能捧红沈藤，但这到底是人人羡慕的大机缘，说不定人生转机就在此处呢？
眼看着这份机缘就要被沈藤亲手毁了，王琪再也顾不得温柔小意，她把沈腾手里的筷子一抽，斥道：“别想着吃了，快……快去剧团！”
“我……我现在去能做什么？”沈藤有些没底气地说。
“去道歉也好，去巴结也好，总之这剧团是不能待了。”
王琪平复了下心跳，握着沈藤的手，让自己尽量显得温和：“藤，你为剧团做的够多了，良禽择木而栖，你应该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张晨要是有良心，就该放你走！”
沈藤盯着王琪的双眼，对方也不闪不避地回望他，两人视线一碰，他的目光逐渐从迷茫变得坚定起来。
“好，我现在就去！”沈藤点点头，决定为了这个家拼一把。
王琪脸上绽开笑容，自己这个男朋友终于开窍了。
说干就干，沈藤将碗一搁，去厨房水龙头冲了把脸，换上鞋就准备出发。
“等会儿！”
王琪叫住他，走上前来，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道：“打车去吧，别省！”
沈藤愣了愣，接过钱，没说什么，只是走的步子更加坚决。
他出门拦了一辆的士，紧赶慢赶到了剧院，入眼就看见一辆劳斯莱斯停在门口。
“嚯，哪里来的大老板，开这么牛逼的车，今儿算是开了眼！”司机一边找钱一边开玩笑。
沈藤心里紧了紧，握着找回来的零钱，随手放进裤兜，快步向剧院内走去。
小于守在前台，一见沈藤过来，忙起身打招呼：“藤哥……”说罢，小心翼翼地朝里面指了指，还做了个口型。
沈藤皱眉问道：“凌总他们来多久了？”
“快半个小时了。”
“那你怎么没去里面接待？”
“嗨，别说了，张总他们抓了个临时工顶替了我。”小于苦着脸道：“我也好想去的，你不知道凌总有多帅……”
沈藤懒得理她的花痴样，抬脚就往张晨的办公室走，到了门口刚要敲门，忽又有些踌躇起来。
大约过了半分钟左右，他好不容易做完了心理建设，刚抬起右手，门里突然传来龙丹妮略含愠怒的声音。
“呵呵，五百万，这是你们开心麻花最终的报价吗？”
“沈藤一个新人，你们敢这样开价，这钱给了你们，你们敢花？”
“别把我龙丹妮当冤大头，想着坑一笔就完事儿，壹心最不缺的就是艺人，既然你们没有诚意，那就抱着这家破剧团共沉沦吧！”
沈藤听了个囫囵，顿时大惊，知道这是谈崩了，正要敲门进去，结果门咔嚓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当先出来的是气冲冲的龙丹妮，后面跟着一个娇小身影，长的非常清纯漂亮，还悄摸吐了下舌头。
但最后走出来的那个人才是重头戏。
凌平插着兜，一脸云淡风轻地站在沈藤身前，高大的身材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
沈藤背后沁出一层冷汗，心中正酝酿措辞，张晨已经追了出来，焦急地喊道：“凌总，龙总，你们听我解释，田总不是那个意思，他……”
话语声戛然而止，显然他也注意到了一脸不善的沈藤。
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田有量也走了出来，只不过满脸阴沉。
气氛……彻底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