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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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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红衣教集会的最后一部分,竟然是苦情女子们分享痴恋薄幸男子的惨痛过往,然后众女一起声讨这些坏男人。

    一女子说,自己十三岁时爱上了城中三十岁的才子,被他“今生只你一人,否则不得好死”的山盟海誓骗了,就此委身嫁他。没想到,她十五岁那年,她这老相公走了大运,科场得意、中了进士,终于不再明珠蒙尘,进京做了官。

    可她苦等两年,等来的却是一封休书。她不明白,所以千难万险去了京城,想要见他一面。可老相公原来一朝飞上枝头,已经尚了宫中的贵人。

    另一女子道,她与表哥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一早便约好私定终身,可表哥被家里安排,娶了另一位对家族更能带来利益的女子。

    她自然不依,可族长威压,表哥也不言语,甚至让她一人受了家法,被关了起来。被放出时,表哥与表嫂已经礼毕,她是再也没有机会的了。可表哥竟然找到她,带她去了小县城安置,并与她在此以假身份重新办了婚礼。

    事败之后,族长将她捉回家里,斥她不知廉耻。而已经得到她身子的表哥也推脱作不知,说她所言的假身份另有其人,她百口莫辩,悲愤自缢,却没有死成。自此,她心灰意冷,独自离开了这不堪回首的家乡。

    还有一女子道,她从前本就是身在青楼,风尘中人,本也没指望着能有男子真心怜惜自己。可这个男人出现了,他那么忧郁,出口成章,还给她温柔的凝望。她就不可避免地沦陷了。

    他说,可是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没法带你走。最后的银子,买了手里这壶酒,还有见你这最后一面。她心疼得不行,问他为什么是最后一面。男人道,锦绣诗赋,华章文采,不值一文。没有钱了,我就只好去死。

    她抱了男人的头在怀里,流着泪安慰他。你还有我,你不用死。我有银子。从此,这男人就心安理得地吃上了她的软饭。她不在意养他,但她后来发现,他竟然同时吃着八位姑娘的软饭!

    她妒火中烧。所以,某一日欢爱之后,她看着男人熟睡的俊俏面孔,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一下洞穿了男人的喉咙!

    “哇……”

    众女听得惊心动魄,纷纷发出了倒抽冷气的声音,进而爆发出一片快意的叫好声。

    凡此种种,总是些可怜的女人,因为爱情和男人,而重演着千百年来并无甚新鲜的可恨之事。

    虽然鹿鸣涧一向极爱听这些个言情故事,何况还是当事人们亲历亲述,听来就更加血肉丰满,细节清楚——但诉苦的女子们个个真情实感、声泪俱下,氛围就属实令她有些脚趾扣地,如坐针毡了。

    “姐妹,你呢?可有过什么该死的男人?”

    突然,旁边的红衣女子碰了碰鹿鸣涧,随口问道。

    众人便也都朝鹿鸣涧看了过来。毕竟今日新加入的就这么几个,而先前那些老面孔们的故事,大家都已经听过了。

    鹿鸣涧猝不及防,没想到这瓜居然是不白吃,必须得贡献些自己的佐料出来。没法子,她也只好入乡随俗,使劲搜肠刮肚了一番。

    说实话,鹿鸣涧想起的,当然是陈迁时的脸。

    “我其实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该死的男人。我甚至不觉得是他负了我。”

    鹿鸣涧一腿横盘,另一腿竖着屈起,用双臂抱了这膝盖,姿态很是安闲。

    “人家本来就有定下的道侣的,是我来得晚了。而且,我还是另有目的,以男儿身的面目欺瞒了他、接近了他。若不是那秘境太暗,我们当时太接近死亡,让他暂时决定忘记了世俗的一切,他甚至可能不会对我动心。”

    众女默然,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那些刺痛过心头的往事。

    鹿鸣涧叹息般地续道:

    “后来机缘巧合,我们竟然死里逃生。

    “可我知道,他已经喜欢上我了。我也知道,我那时候头脑发热,爱他爱得要疯。

    “他聪明得很,想必也心知肚明。可他真是个懦夫,竟然还想粉饰太平,骗他自己——但我可不愿意陪他演这自欺欺人、你瞒我瞒的苦情戏。

    “什么劳什子的朋友兄弟,我可不要和他当。

    “所以我把他扔下了。再也不见。”

    旁边竟然有女子听得哀动,隐隐发出了压抑着的低泣,用红衣的袖子揾起泪来。

    有女子怅然道:“不知为何,听你说的这男人竟然不是那么坏,只是胆小怯懦,反而叫我心里更难受了。”

    另一女子接话道:“真是。倘若真是那些该死的坏胚子,咱们姐妹如今习得了圣教神功,给他们一剑也好,捉回来折磨也罢,总有法子叫他们服服帖帖、悔不当初。可若是你这情郎,怕是你见了……也下不去手。”

    众女再陷默然,鹿鸣涧亦是无言。

    集会散时已是后半夜,鹿鸣涧纳闷儿于难道红衣教徒们不需要睡觉?

    一问方知,她们认为月华蕴含的阴性是女子的力量之源,比起日光灿烂的白昼时光,夜晚更为适合红衣教女弟子们修行和修心。

    作为几位新加入的“姐妹”,鹿鸣涧等几人又被雅丝米妮点名留下,进行了一番额外的谈话。虽然这位小圣女说话,还是那副蛊惑人心的调性,将事实有技巧地讲成了一些看似堂皇和正义的道理,但鹿鸣涧还是能够抽丝剥茧,分析出这些话的本质含义:

    首先,能进入到红衣教据点、学习到教内功法的女弟子,被称为“阿里曼使者”或者“阿里曼传法者”。不同于那些生活和居住在本身区域的百姓教徒,女子得到这些特殊待遇,本身就意味着得到了阿里曼神与阿萨辛大人的选择和认可。

    其次,红衣教原先吸收女阿里曼使者时,择人其实非常严格,但如今红衣教情势不佳,许多使者和传法者被朝廷和好事者大范围追捕,损失惨重,数量凋零,就更需要吸收和接纳具有更强势力和隐蔽性的女子——

    故而,阿萨辛盯上了各大门派、各大势力的女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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