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一 入教
每隔一阵子,八位圣女中的一位就换班来到血衣魔鬼城,传法,并且负责教习红衣教低阶弟子们。最近半个月,恰好是轮到雅丝米妮当值。
而从她口中提到六位“大圣女”时,语气格外之恭敬谦卑。
原来,红衣教作为一个已经有了几十年底蕴的教派,内部早就形成了一套成体系的设置。其宗教事务统管分配于六个内门,分别是圣祭门、圣法门、圣诏门、圣宣门、圣务门、秘法门,而此六内门,分别由红衣教六圣女掌管,负责不同的事务。
这六位圣女都有着波斯名字和汉文代号,分别是代表圣洁的“安雨”阿德尔、代表公正的“邀月”阿里格、代表能力的“拿云”阿兹拉耶母、代表善良的“唤晴”艾卡哈姆、代表真理的“探雪”艾德和、代表智慧的“扶风”巴提雅。
她们在教中地位超然,仅次于教主阿萨辛,因而备受其他弟子们推崇。
像雅丝米妮她们这个等阶的据点管理者,虽口上也被教众和奴隶尊称为“圣女”,却其实在低阶弟子谈论起来时,为了和那六位尊贵的“大圣女”区分开,她们是被叫做“小圣女”的。
雅丝米妮最后强调,红衣教众虽彼此皆为姐妹,但涉及教中事务时,则身份必须等级森严,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没有任何条件。
整体分析下来,雅丝米妮等所谓的“小圣女”在红衣教内,应该也并不算处于多高的位置,而仅仅是能够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有机会接触到教主的高阶弟子罢了。
听名字,这些大圣女、小圣女,都是波斯人。
鹿鸣涧心道,来自波斯的阿萨辛应该多多少少信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怎么信任中土人。即便是小管理,也都尽量安排成具有波斯血统的,他的“自己人”——
可般作为,岂不是马上就让叫嚣着“平等”、“姐妹”等词语的教义,马上显出了几分矛盾和可笑?
鹿鸣涧还未及细想,雅丝米妮的讲演却终于到了高潮部分:
“……世间万物,皆不能单纯以善或恶、阳或阴去衡量。
“既然当初是两位神灵共同创造了世界,那么他们应该是平等的。世间存在的所谓恶,是因着世人未能成功认识到救世主的真实。
“《创世经》云,每过一千年,便会有一个救世主降临人间,拯救众生。而如今,恰恰距离上一个救世主过去了一千年!
“阿萨辛大人降生尘世!
“他的阴阳同体,正是完美地代表了阿胡拉和阿里曼神的结合和协力。上一个救世主琐罗亚斯德,仅仅是代表阿胡拉,他忽略了阿里曼神,忽略了阴性的力量,他的片面与短视,才让诸多世人至今仍陷于黑暗与痛苦。
“而阿萨辛大人——他伴随着真理而生!他知道,这一切的创造应该归根于两位神,过去的一千年是阿胡拉的荣耀,未来的一千年就该是阿里曼神的世界——
“女性的世界!但是我们与野蛮的、自私的、愚昧的男子不同,我们不能忘记两位神共同的作用,所以姐妹们,我们拜圣火,崇阿萨辛大人,敬象征两神结晶、代表阴阳结合的六芒星!
“追随至高无上、圣洁智慧的阿萨辛大人!
“净化天下不洁之恶男子,重建上古美妙世界!
“让整个世界回归真理,回归阿里曼神!”
嗯,一些真情实感、语气百转的洗脑发言。鹿鸣涧内心锐评。
虽然雅丝米妮是西域人的外貌,但她的中土话讲得毫无口音,兼之声线妖媚、内力丰沛,宣谕教义时,竟然隐隐有种惑人不得不信的力量——众红衣教女子们都激动地拜倒在地,再次重复着她的话语:
“追随至高无上、圣洁智慧的阿萨辛大人!净化天下不洁之恶男子,重建上古美妙世界!世界回归真理,回归阿里曼神!”
鹿鸣涧跟着趴在沙地上,机械地重复着,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让天下女子不因生而为女被欺侮,平等地得到学习、进步、选择的机会,和男子一样凭品性和能力受人尊重——这也是鹿鸣涧真正的心之所向。
但她知道,这个遥远而艰难的理想,绝不可能通过红衣教,或者说阿萨辛所用的这些蛊惑、欺诈的手段去实现。越是光明圣洁的目标,越应该不接受以黑暗肮脏的途径达成。
“好了,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雅丝米妮那妖媚的声音一沉,转而透出几分威严庄重之气,“让我们欢迎新加入的几位姐妹——”
她拖了个长腔,像是等着什么。
引领鹿鸣涧来此的红衣女本就跪在她旁边,此时闻言,连忙戳了她一下。
鹿鸣涧看着好几个同样身着红衣的姑娘站了起来,走至雅丝米妮面前,于是她有样学样地跟了过去。她们在这位小圣女面前,安静地跪坐成了一排。
雅丝米妮手中燃起一团红火似的真气,灼去了这些新教徒们的一缕头发。
“断发以斩过去之不洁,拜火以迎今日之新生。”
入教的仪式居然真就如此简单。鹿鸣涧所担心的什么喝毒药、打文身之类的环节,完全没有。当然,也或许毒药的环节无处不在,只不过是鹿鸣涧没有中招罢了。
看周围这些女子,日日处于这刺激性迷香的熏染中,大略随时都处于些微冲动和幻想之中,再处于这种封闭而狂热的宗教环境,如何不被洗脑?
焚烧鹿鸣涧的一绺青丝时,雅丝米妮那美丽的异色眼睛,深深地望着她。甚至像含有几分母性的悲悯。
鹿鸣涧从来没有过被类似母亲角色深爱的经历。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对方笼络人心的演技,胸中却不免真的涌上了一股难以直面的渴望。她眼窝浅,霎时就有些波光莹莹了,慌忙低下了头去。
雅丝米妮见她如此动容,自然是极为满意,却不知她心里极为清醒,不过是陡然生出了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