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 拆兽
看鹿鸣涧面色苍白,似是非常难受,章放也不免忐忑担心起来。
他独往惯了,也是第一次为人传功,虽然对自己的手法较为自信,但瞧着小姑娘这样子,莫不是自己手法太过粗暴了?改天还是看看这方面的书,有没有讲具体技巧的,别再给孩子弄出什么新问题来。
章放皱眉道:“那衍天究竟不懂得花间游心法,帮你拓脉之时仍遗留了一些不妥之处。我已帮你好好修了一番,还助你拓开了两处奇穴。只是,你将错就错练得日久,纠正起来恐也要花费些时间与力气。”
疼痛和灼热感褪去,鹿鸣涧能感觉出,自己的根骨确实得到了提升,虽说未必有所谓洗髓的妙处,亦算得上伐筋易骨、焕然一新。
“谢谢二师父。”
鹿鸣涧一张嘴,便发现自己嗓子竟然哑了,继而发现浑身都很干渴,似乎这番传功蒸掉了体内诸多水分,一向酷似渴水植物的她,此刻便似那干枯了的花儿。
章放提过水壶,倒了两杯茶,自己干了一杯,蹲下将另一杯凑到了鹿鸣涧嘴边,刻意温柔了声气道:“二师父喂。”
鹿鸣涧惊恐地睁开眼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瞧她不仅不张嘴,还加速了功法运转,似乎准备赶紧运行完这个周天便自己接过杯子,章放深感没趣、脸上无光,非常后悔于这个纡尊降贵的临时起意。
砰!
章放将杯子放回了桌边,低低骂了句“给脸不要脸”,便甩着手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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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鹿鸣涧调息好,下午章放便拎了她出门练百花拂穴手。
谷地空旷。两人石屋旁那些野生的树木不知什么品种,枯枝指天,却犹自不死。
章放坐在一枯枝上,对演练的鹿鸣涧指指点点,后来又不满于看她空练,去逮了一头爬到附近的熊兽来。
大熊高大又皮厚,被章放点了不知什么要穴,不能动弹地擒到了鹿鸣涧面前。
鹿鸣涧亲眼见着章放给熊解了穴,呆愣道:“二师父竟然连熊的穴位都懂得?”
“如何需要懂得?”章放嗤笑道,“不管与什么活物交手,几个回合试探下来,你就应该观察到了对方大致的发力和行气,再用几个回合试探,便可修正判断、得到确信。此时再出杀手,焉有不中之理?”
鹿鸣涧躲避起大熊的扑击,心道,原来高手都是临场学习的。可首先得有命,活过这数个回合的观察和试探啊!
章放坐回树枝,看着鹿鸣涧和大熊苦战,心下却是挺满意的。
这熊皮糙肉厚、不易破防,鹿鸣涧才战得辛苦,若换成是其他攻高防低的猛兽,恐怕很快就会被鹿鸣涧解决。之前鹿鸣涧没讲到独来恶人谷路上的艰辛种种,章放不知鹿鸣涧已有设计同杀唐门与大虎的经历。
此刻想着学习章放所说的办法,鹿鸣涧拿定了主意拿这熊练手,多做观察和摸索,是游走得多、出手得少,只顾专心寻找着熊的“穴位”。其实,只消取出闲心来,凭着玄晶神兵的锋锐无匹,直接将咽喉、眼睛等明处破皮入肉,这野熊绝是立扑的命。
鹿鸣涧出手频次越来越多,熊也逐渐被她溜出了怒气来,又被她磨得受了多处皮肉伤,越发狂暴和无智,进攻起来更无章法,终于,鹿鸣涧轻叫一声:
“着!”
大熊双掌高举,仰面倒下,眼睛却还在咕噜噜转着,竟是真被她点倒了。
鹿鸣涧对树上的章放喜道:“二师父!原来熊也是真有穴道的!”
章放跳下树,点点头道:“不错。将它拆剁了去卖,咱不能白忙。”
鹿鸣涧眨眨眼瞧那熊,那熊也眨眨眼瞧她。
鹿鸣涧邪恶地笑了,熊却只会嗷嗷叫着。
瞬间,大熊被一刀掏了心,终于结束了这屈辱而痛苦的一天,也结束了这身为山大王的绚烂一生。
后面十数日,这冰原谷地里的各种动物便都遭了殃。大到冰原虎、冰原狼,小到雪麋鹿、小雪兔,没有逃过鹿鸣涧毒手的。她兴味盎然到险些入魔。
某日晚上,章放见她手执短刀,按住了一条雪原冰缝里跳出的眠鱼,正比比划划的,嘴里喃喃自语道:“鱼也是活物,按理说应该也有穴道……只是这鱼不动了,该怎么区分是被我点晕,还是不小心弄死了?”
章放:“……”
不仅这探索动物穴位的过程令鹿鸣涧十分着迷,这练功也约等于行着猎户的行当。好看、好摸的皮毛做成衣料,或是蒙在床凳;鹿茸被锯下做成药材;肉、骨、筋、脑等等,庖丁解之,分门别类,卖到肉铺。
像鹿肉、熊掌、兔头之类美味,有时也不卖,拿到坊间,只要花很少的钱,就能让成都来的老厨子帮忙烹调得香气四溢,还能饱了章放与她的口腹之欲。
——简直是一举多得。鹿鸣涧很幸福。
但如此一来,直接后果就是,很快,各种兽类都不往这长乐坊西的谷地来了。
东边的猎户们喜忧参半,喜的是猎物明显变得稠密了,忧的是这狩猎难度也上升,常得结伴而出,免得打不过大兽,反折了自己的人手。
住在偏西边的猎户们可就是纯不乐意了。章放与鹿鸣涧卖货并未刻意低调,本地猎户们十分苦闷,这没什么油水的破生计,怎么还有这种武林高手来抢?图的啥?
这一日,章放倚在枝头喝着酒,看着鹿鸣涧独自徒手搏两熊,却突然眼睛一眯竖起耳朵——原来,是几个背了弓箭的猎户正趴在山头上偷看鹿鸣涧练功。
见都是些当地平民猎户,章放本不欲理他们,可有人竟然趁着章放喝酒,朝着他拉弓搭箭瞄起来了。
章放的脾气一如既往,见这人莫名杀机,也不问缘由,暴起而至。
他身法轻灵飘忽,状若醉酒狂狷,挥毫之间似书似画,而杀机毕露、出手凌厉,刹那之间敌人立扑。瞬息杀人,他又回到最初倚坐的那根树杈子。
笔收起,酒在手,端的是潇洒恣睢、玉山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