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 惩贼
鹿鸣涧道:“二掌柜的除了脾气臭些、贪点银钱,对我倒是够意思,姐姐莫要骂他了。”
花蝴蝶登时咯咯笑起来:“知道的你是在帮二掌柜说话,听着却好似在告状——他还夸你是个伶牙俐齿的,可不要悔死。”
这花蝴蝶也不像在夸人,鹿鸣涧羞恼道:“姐姐!”
花蝴蝶的马跑得极快,载着两人穿过烈风集,直直朝着腹地环山岛后而去。
过了后门咒血河上的桥,鹿鸣涧回头望,见集上那巨大的风车犹在转动,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似站在风车下,负手看着她们。距离颇远,鹿鸣涧瞧不真切,但看那猎猎盈风的袍袖和随风飘飞的长发,应该就是王遗风。
鹿鸣涧道:“花姐姐,难道是谷主命你带我回来?”
花蝴蝶侧过脸庞,诧异地睨了她一眼:“怎的,你得罪了老王?”
鹿鸣涧讷讷道:“应该是没有。”
“那就好。要是老王那怪老头要修理你,姐姐反要费脑筋。”花蝴蝶便将头转了回去,松了口气般,“你且去米丽古丽那儿住几天,待章放回来了,我好将你全须全尾交给他。”
章放!
乍闻师叔名讳,顿觉亲切无比,又听得他要来接自己,更兼快活而激动——可难熬的是,听花蝴蝶的意思,师叔现下竟然不在谷中。
她回转入谷,本就是想找平安客栈那二掌柜的咨询章放消息,如今花蝴蝶不但自己撞入怀里来,又先说了师叔的事,让鹿鸣涧有种师叔与自己冥冥之中自有牵绊、彼此皆在奔赴对方的奇妙感觉。
鹿鸣涧想起那年年都有的、字迹英气的“平安”符,又想到章敛没了,章放恐怕就是这世界上以后自己最称得上亲人的人了,对师叔的思念从未如此浓烈。
“他去了哪里?不会有危险吧?但我之前明明听师父说,师叔发下了誓言不离谷的,怎会又出去了?”
脸现兴奋的红晕,鹿鸣涧压抑不住雀跃,连珠炮似的发问着,可突然又无端联想到了王遗风的传闻,小脸立时垮下来,惊恐道:
“……莫不是师叔听说了师父殒身,也一怒冲冠要屠了瘦西湖一带给他陪葬?!”
“你这小脑子一天在想些什么,定是坊间那些言情话本看多了!”花蝴蝶笑得花枝招展,勒马的手都没那么稳了。
说话间,二人已到得了酒池峡附近。
此时将近子时,酒池峡不仅满窗红光、暧昧摇曳,并且人潮往来,热闹非凡,与三生路上的死寂清冷截然两样。
因为行人拥挤且或多或少都醉了酒,头脑昏沉、脚步虚浮者众,骑马反而难行,还须小心着不要伤到路人、引起纠纷,花蝴蝶便招呼着鹿鸣涧下了马。
叫鹿鸣涧牵着缰绳,花蝴蝶自己则迈着摇曳娉婷的步子,两人并肩走在前往酒池峡那红楼的上坂道。
花蝴蝶风韵诱人、艳名远播,好多出入米丽古丽这红楼的男子在此处见了她,都是露出那种你知我知的猥琐笑容,不免要与她调笑一二。
而花蝴蝶也与寻常女子不同,并不反感这些酒客、嫖客的孟浪,与他们中相貌好的、关系熟的眉来眼去着,对他们的淫语歪诗,也你来我往地应和着。那些她看不上的,直接便横眉冷目、又啐又打——但也只是表达拒绝和嫌弃,并不用上内力,真的重伤他们。
鹿鸣涧牵马跟着花蝴蝶,一路不语、只是旁观。
尽管因为这些人的出现打断了她和花蝴蝶的对话,让关于章敛的话题悬而未决,她不免仍因牵挂焦虑而心不在焉;但恶人谷、尤其是酒池峡这里的独有风气,配上花蝴蝶这样的奇女子,仍是令鹿鸣涧看得津津有味、暗自啧啧称奇。
按理说,花蝴蝶这样一身风尘气的女子应该让人觉得艳俗的。可是鹿鸣涧见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周旋在这些臭男人中间,却感到她散发着一种由衷的、强大的、左右逢源的、天下尽入我手的魅力。
这种气质就是她最好的妆容,鹿鸣涧想。
莫说是男子,就是我同为女子,看了都觉得很美,令人产生只要亲近她、就能感染到这份愉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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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红楼厅堂,又出了一件事,好教鹿鸣涧大开眼界。
一烂醉的秃头矮脚汉扑上来调戏花蝴蝶,被花蝴蝶一脚踹翻在地,踩在了满是油脂的胖肚皮上。可这货竟然拼着受伤不顾,一把抱住了花蝴蝶的脚,硬是将那粉底绣花的布鞋抹了下来!
他灵巧地一滚地,在旁边站起来,将小巧的绣花鞋子捏在手里、举过头顶,兴奋地朝着大堂里的众人大叫着:“花蝴蝶今日的小鞋!原滋原味的!懂的来出价!”
鹿鸣涧看得一阵恶心。
墨色指风凝毕,她便要出手替花蝴蝶揍这臭流氓,可手腕被扣,鹿鸣涧惊讶地发现,居然是花蝴蝶拉住了她。
花蝴蝶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鹿鸣涧不要冲动。
鹿鸣涧呆望着花蝴蝶。
因为刚与那流氓动了手,花蝴蝶此时发型微乱、金钗下撇,且单脚只着了罗袜,凌乱狼狈中现出几分楚楚可怜,却在示意她不要出手。
鹿鸣涧向来认为应要尊重别人的选择,可历了此番情景,却觉得荒唐,五内郁结,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默默熄了指风。
厅堂里这小插曲转瞬即逝,可气氛却瞬间被炒上了高潮。
见了刚才这一幕,好多男人们嗷嗷狼叫起来,妓女们亦是偎在他们怀里娇笑连连。还有给那秃头流氓喝彩叫好的,仿佛他做了众人心中早就想要做、却未敢做的事。
鹿鸣涧皱眉偏过了头,觉得厅堂中空气稀薄,简直难以呼吸。
花蝴蝶口中吐出一声极轻的“找死”,身上便冒出了粉紫色的微光——应该是她修出的某种真气。那秃头被她控制着,不容自主地一手执鞋、一手巴掌,开始大力地猛抽起自己的耳光来。
肮脏的鞋底不停地击打他肥胖的右脸,让他左脸红肿、右脸黑灰,更加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