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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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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中小河边,镇民们摩肩擦踵,都翘首以盼着。

    有几个等不及的小男孩,聚伙玩着摔炮和窜天猴,直吓得旁边的小女孩们捂着耳朵躲开,他们倒挤眉弄眼,笑得更加开怀。

    林掌柜携着他的小学徒,只有两个人,却准备了好多管的烟火,着实辛苦。但一年就这么一次,他能有这么好心免费表演,也算是一种宣传。

    鹿鸣涧足下一点,就上了桥亭顶上。这里既无视线阻碍,又不用与人群拥挤,乃绝佳的观景地点。

    余下众少年急道:“陆哥你怎得这般不仗义,拉兄弟们一把啊!”

    鹿鸣涧坐在亭顶,俯视他们笑道:“平时让你们好生练习轻身功夫,个个不用功,如今知道后悔了吧?我是不拉,你们有本事的就自己上来。”

    众人骂骂咧咧道“轻身才学了一个月”云云,只有申鹏仗着身高跳起来,一把捉住了鹿鸣涧垂在亭外的小腿。

    鹿鸣涧吃了一惊,却也不忍就此将其踹飞。这地方下面可是水流,掉下去狼狈不说,冬日的水流是冰冷刺骨的。她只好捏着鼻子将他拉了上来,更惹得桥下众小弟们怨声载道。

    申鹏朝他们扬眉吐气道:“有本事你们也拉他脚啊!”

    众人更加鄙视:“陆哥吃了你的亏,腿都收回去了好不好!”

    鹿鸣涧笑得前仰后合。

    随着“咻咻”的声响,烟火升天。

    鹿鸣涧惬意坐着,仰首观天。

    夜放花树,星落如雨,熠熠生辉。绿的、银的、红的、黄的,光团锦簇,直映得天色亮彻,衬得冷月无光。

    欢喜的人们笑语纷纷,与烟花爆竹的霹雳掺在一起,嘈杂已极。

    而鹿鸣涧没说话,在心里默默许着愿。

    稀奇的是,申鹏这么聒噪的烦人精,居然也没在旁边讲些煞风景的浑话,只安静坐在她旁边,痴痴望着这火树银花不夜天。

    然好景易逝,烟火还没放完,天上就飘起散雪。林掌柜宣布烟火戏提前结束,众人虽意犹未尽,却也勉强不得。

    她直起脖子,却发现申鹏的手不知何时,居然放入了自己斗篷帽子下面,贴在自己背上,而她根本没发现。

    鹿鸣涧顿时背脊一激灵,自我检讨,这也太没有防范意识了!要非是申鹏而是仇家,这时不已经要了自己的命?但转念一想,因为是朋友,所以才放松了警惕吧。

    鹿鸣涧半是羞恼,半是愠怒道:“你手往哪搁!”

    申鹏蛮不在意道:“你这儿贼暖和,我暖暖手啊。干啥,都是兄弟,这也不让?”

    鹿鸣涧被噎住,好像男孩子间平时勾肩搭背是没啥。但这时发作不了更气,只有红着脸鼓着嘴瞪视申鹏。

    申鹏无语道:“阿剑你也太像女孩子了。我有时候真怀疑,恨不得扒了你裤子看看,是不是没有小戢戢。”

    鹿鸣涧:“……滚你妈的!”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她一脚便将他踹下了亭顶。可惜这小子最近锻炼得挺刻苦,这一下子居然没什么事。即使事发突然,申鹏也来得及做了个保护动作,只在地上滚了下,就麻利爬了起来,朝着犹在桥亭顶上的鹿鸣涧竖中指。

    鹿鸣涧冷笑:“扒老子裤子?老子先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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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鸣涧回到住处,跳进院中,却发现章敛竟然只是把门虚掩,根本没落锁。

    她心里一暖,知是师父故意给自己留门。这虽是没什么用的贴心,但就是让她感到熨帖,有强烈的“家”的感觉。

    轻手轻脚进了章敛的屋子,见他靠着窗边睡着了,只有叹气。她关上窗子,给暖炉添了柴火,帮章敛盖上了两层厚被。

    她知道他这个姿势不好,却也没有搬他去床上。因为师父觉浅,怕是这点动静给他弄醒了,今夜就再也睡不过去。

    唉。师父明明就身体不好,又不爱惜自己,总是随着心意乱过,可怎么办啊。

    鹿鸣涧想起自己对着烟火戏许的愿——

    让师父康健福寿,常伴身畔。

    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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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章敛醒时,已快要日上三竿。

    活动了一下脖子,章敛觉得浑身酸痛,但精神很好。他好久没有睡这么囫囵的觉了,足有四五个时辰。

    他走出院子,见到鹿鸣涧正拎了把大草帚,在院里扫着雪。

    鹿鸣涧道:“我回来时还没多大雪,谁知今天醒来一看,竟然积了这么厚。想来是后半夜下得好大了!”

    章敛打了个呵欠,满足地眯起眼睛,道:“‘岁除夜雪一寸许,便觉新年喜气多。’嗯,瑞雪兆丰年,这是好事。”

    鹿鸣涧把扫帚往章敛手里递,没好气道:“好事,那你来扫!”

    章敛根本不接,理直气壮道:“为何要扫,等它自然化了不就行了。这几日书院又不上课,不那么着急打扫。”

    鹿鸣涧无法,跺脚道:“你就是越发懒了。我可得在院中练功的,这雪里冰上的,我怎么练?我去找阿鹏他们帮我扫雪。”

    章敛却道:“你就应该趁着这时候练。将来你行走江湖,仇家咬在屁股后面,遇见雨雪天,难道你就束手就擒?”

    鹿鸣涧一愣,挠头道:“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说干就干,她撇了扫帚,就地在厚厚的雪里演练起“太阴指”来——不能说是寸步难行,只能说是滞涩已极。

    “汗流浃背了吧徒弟。”章敛捧着书本,在窗边一面闲读,一面时不时抬头看看徒弟的练功进度。

    鹿鸣涧不接师父阴阳怪气的话茬,只是猛练,一圈又一圈。

    待她踏在雪地里的步子越来越顺滑,心下舒畅,暗自得意道,天下武学唯一秘诀——

    “猛练自然强”,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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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快过,许红绡终于从昆仑回来,并捎来了师叔的信封。

    章敛先是关切道:“你去了这么久,七秀坊不会问你去了何处么?别因此惹来不便。”

    许红绡掩嘴轻笑道:“要是真跟堂哥你这样迟钝,我不早就被坊里拿下了?”

    章敛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许红绡道:“我说近日学有所悟,梦有所遇,要我西去昆仑寻访高人,以求武功突破的机缘,坊里哪里会劝?”

    章敛放心道:“这便好。幸亏你安全归来。”

    许红绡撇嘴,跟小孩告状似的:“你那师弟好生没礼貌,见了我就问,怎么是你?我道,怎得不能是我?他道,之前不都是一个凌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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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师父所引用诗句,见[宋]李之仪《正旦日大雪过秀州城外闻乐神踏歌打鼓》。本书中化用的诗词文句不限于唐朝以前,考据党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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