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告罄
席德这才想起来,他本来晚上还有个约会。
与那从未见过面的伯利恒公爵。
他本来以为他故意放对方鸽子,对方就应该知难而退了,反正这场联姻本来就是两个家族各自为了利益而结合罢了。
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被压榨和剥削。
想到这里,见到朋友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连日里盘桓不去的烦躁又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
席德顿时沉下了脸,高声喊道:“乔治!”
随着蹬踢的脚步声传来,宅子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年男子迎了出来。
这是曾经服侍了席德父亲一辈子的老管家,也是整个宅子里唯一的仆从,乔治先生。
老眼昏花的乔治在看到庭院里居然站了这么多客人的时候,明显地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了席德身边,躬身道:“席德少爷。”
席德冷淡地吩咐道:“麻烦你领这两位客人到二楼客房住下,他们是我的朋友,克劳德与艾萨克。”
他转过身,朝克劳德笑了笑,“抱歉,克劳德。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有事就找乔治,他会为你们安排好的。”
后者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在庭院里冷得直哆嗦的瘦高男子,却微笑道:“好的,那就明早见。”
席德应道:“嗯,明早见。”
待三人都走远,席德这才缓缓地迈步走到那看上去可怜巴巴的高个子面前。
出乎意料的,对方看上去比他想象中年轻了太多。
那张脸无疑是英俊的,颧骨处还有着淡淡的雀斑,在庭院稀薄的灯光下,显得无比稚嫩青春。
于是,席德诡异地问出了初次见面的第一个问题:“你成年了么?”
脱口而出之后,他才意识到有多么的不妥。
席德轻咳了一声,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席德,席德·鎏金。”
“你好,我是西尔弗,西尔弗·尤利乌斯。”对方的嗓音虽然低沉,却富有磁性,就像琴箱一样具备了奇妙的共鸣感。
在这悦耳的声音里,对方与他伸出的手轻轻交握。
那年轻的手掌似乎是宽阔的,却很冰凉。
席德仰起头,却看到对方正傻呵呵地冲他笑着,那双靛色的眼睛里,是清可见底的澄澈。
“我成年了。在上个月,满了十九岁。”西尔弗礼貌地收回了手,缓缓补充道。
难以理解的,在对方恰到好处的温和里,席德心头缭绕的烦躁散去了大半。
亦或者说,他突然心软了。
他总是无法抗拒任何纯粹的事物。
纯粹,意味着缺少杂质。
原料一旦变得纯粹,那就降低了炼金过程中的不稳定的因素,让反应能够在设计好的公式里顺利地产出预想的结晶。
于是他垂下了眼眸,虽然脸色还是冷漠的,语气却友善了不少,“如果阁下有空,便请移步寒舍小叙片刻。我与阁下……应该有许多话说。”
或许,这场联姻也不像他想的那样糟糕。
他可以从中挖掘到难觅的机会。
一个让他可以从鎏金家族脱离出去,自由自在地进行研究实验的机会。
高瘦的青年愣了一下,却很快高兴地应道:“荣幸之至。”
依然是在庭院温暖的灯光下,对方那头浅红的短发熠熠生辉。
席德移开了视线,在前面带起了路。
当他进到房屋里,才注意到前些日子订购的矿土送到了,正一箱一箱地堆在客厅里。黝黑的矿土洒了不少在地毯上,看上去竟然一片狼藉。
席德罕见的沉默了一瞬,便向身后的男人道:“跟我来。”
却是率先调转了方向,朝着楼梯走去。
直到将对方领到了三楼的卧室里,席德才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你胆子可真大,居然就这么傻乎乎地进到了一个魔法师的卧室里。”
大陆上有一句广为流传的俚语,『你永远无法在卧室里战胜一位魔法师』,对没有法师塔的魔法师来说,卧室里通常有着与他们的精神力最为调和的元素浓度。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回应。
席德抬起头来,却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绯红的羞意。
席德:“……”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其实一直都很有歧义。是谁最先说的来着?噢,似乎是那个第一皇朝末期叫做阿尔赫的魔法师吧。
对方似乎还创作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诗句。
不得不承认,鹿娜迦勒图书馆里藏书颇为丰富,那些魔法师们的手稿更是生动有趣。
只是这一切,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他清了清嗓子,领着西尔弗到窗台边的小桌旁坐下,顺手给对方沏了杯热茶。
房间里被他亲手一笔一画地恒固了照明术的魔法,因此比大陆上任何的屋子都更为温暖明亮。
直到这时,席德才认真地开了口:“阁下应该清楚,海恩斯惦记的是你的财富。你……你应该只是一个二级职业者吧。”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洞察了对方那糟糕至极的实力。
传闻中,伯利恒大公身体孱弱,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待对方答话,席德紧接着道:“你娶了我,然后再被人做掉,在你没有任何子嗣和兄弟的情况下,整个伯利恒公爵领都会被我继承。”
“而我对脚下的鎏金公爵领连弱宣称权都没有。等我也出了意外,你家族的一切,都会被鎏金家族顺理成章地褫夺。”
“恕我直言,我并不能从两家的联姻中,看出任何对阁下的好处。因此,我只能以为,阁下觊觎着我在炼金术上面的成就,并渴求着从中谋利。”
而这恰恰是他最厌恶的事情。
他热爱炼金术,只是因为热爱本身。
他最讨厌被堆成山的订单压死在操作台边,日复一日做着毫无新意可言的炼金实验。
席德的目光落在手边的茶杯上,他正看着袅袅的热气不断蒸腾着升起。
西尔弗半天没有答话。
而他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耐心和希望,正在一点一点地,逐渐告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