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葬
七日之后,阴,焕土堡。
秦冉儿捧着丧服走到屋内,看着躺在床头的朱威,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颤。
朱威这几日都是这样的状态,不说话,不过还好,你让他吃,他也吃,你让他喝水,他也会喝,只不过整个人显得没有任何的活力。
“大人,王叔要起灵了,大伙都在等着大人呢,莫耽误了时辰。”
朱威转头看着秦冉儿,眼神空洞,让秦冉儿又有些忍不住想要落泪,最后还是忍住了,现在她是整个朱家的主事人,不能将脆弱表现出来。
朱威这些天一直在麻木自己,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可是现在看到丧服,朱威终于醒了…
王异无儿无女,论官职不过是一个千户而已,还不是世袭的,平常这种地位的官员去世,场面不会很大。
可是今日不同,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毛纪,还有宁夏总兵李荣臻和宁夏巡抚薛昆仑,都到场了。
这些大人物到场了,其余的卫所指挥之类的能不到吗?
一个千户的葬礼,生生被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李荣臻和薛昆仑是不想来的,但是毛纪来了,他们又怎么能当作看不见?
再说了这次陈其辰叛逃的事情,给他们造成的麻烦很大,说不定这官都要丢了。
金水堡的烽火是被陈其辰的人控制之后放的,并没有鞑靼过来。
而在荡寇城生事的白莲教,还真的是白莲教余孽。
一个总兵主管军事,可是烽燧被贼人占据发出错误的信号,若是战时,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一个巡抚主管民事,可是先有白莲教在宁夏生根二十年,一番清洗过后,还有白莲教余孽,这样的办事能力,很难让朝廷满意的。
他们两个也不会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就能扯出这么多东西,现在两人碰面,没有了之前的火药味,反而生出了一丝共患难的情绪。
薛昆仑不是东林党人,可以说是东林党的对头,原本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万历为了保持平衡刻意为之的,现在山西巡抚陈制倒了,万历维持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就算没有这事,他也会因为其他事被万历去职,所以薛昆仑的心情,其实并不是很差,毕竟这些都是他预想过的场景了。
而李荣臻心中气闷,但也无可奈何,在大明,武将本就不是人,上面收拾他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他现在只想让自己的下场不至于很惨。
至于毛纪,则是单纯的为了朱威过来的,王异他见过,不过王异以前是陈其辰的人,毛纪自然不会和他太过亲近。
可是朱威不一样,朱威在毛纪心里的地位很高,从原先毛纪想要拉拢朱威,到后面两人还明争暗斗了一阵。再到现在的惺惺相惜,毛纪也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啊”。
刚走到毛纪身后的朱威听到句话,也是一愣,随后也叹气道:“对呀,世事无常。”
原本陈其辰在朱威心里,有着不一样的地位,当然了,主要是因为他在大漠上救过朱威,还有就是王异的影响。
若是正常发展,朱威最终应当会倒向陈其辰,可是陈其辰的危机感让他说错了话,办错了事,或者可以说,万历给陈其辰的压力,让陈其辰没有办法也没有心思再去伪装了。
这事说不上好,倒也不算坏,要不然等朱威真的和陈其辰粘到了一起,也会有大麻烦的。
“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王异最后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你可别让他的在天之灵不安啊!”
听着毛纪的话,朱威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随后觉得有资格的人,都上前对朱威说了些场面话,这时候就不管是不是真心了,朱威一个个回礼,虽然表情依然空洞,但是毕竟有了些许生气…
“起灵…”
最终的墓地,还是选在了焕土堡烽燧外,和当时死去的那些兄弟,埋在一起,虽然可能王异并不愿意,但是朱威想着这么多熟人在,最少不会寂寞吧。
随着起灵的声音响起,道馆那些道士开始吹拉弹唱起来,弹唱的曲子是很有名的《三清胜境》。
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朱威摇摇头,王异平生不信鬼神,包括他骗王异说什么神仙传法,最后才知道,王异并没有信,只是顺着朱威的话而已,想看看朱威到底要做什么而已。
可是现在王异的葬礼,竟然有道家超度,听秦冉儿说,原本想着再请一个寺庙的和尚过来超度的,不过薛昆仑最近在严查白莲教,和尚什么的,都被抓了。
朱威平静的看着,想着也挺好,要不然在王异的葬礼上万一两家争斗起来,反而让王异不安稳了。
按照习俗,无儿无女的人去世,没有摔盆这项的。
但是朱威让加上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摔盆人。
至于为什么朱威非要如此,因为民间传说,亡灵通过黄泉路后,会来到奈何桥,桥上有大家熟悉的孟婆,而葬礼上摔碎的盆,就是用来给亡灵盛孟婆汤的。
喝下孟婆汤后,就会忘却前世的一切,投胎转世成为另一个人,因此,这个盆又被叫做“阴阳盆”。
没有盆,亡灵就没有办法喝孟婆汤,不喝孟婆汤,亡灵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受尽苦楚。
王异不信这些,朱威却是信的,要不然他怎么能够穿越呢?
摔盆只能摔一次,摔的越碎越好,因为越碎,喝的孟婆汤就会越少,记忆保留的就会越多,等到轮回转世之后,福气也会越多。
“啪…”
朱威用尽了力气,陶盆被摔的粉碎…
“入葬…”
“做法…”
“填土…”
“新坟立…”
“孝子下礼…”
朱威带着秦冉儿,恭恭敬敬的扣头。
葬礼办的风光,却也是来的快,去的快。
朱威坐在这个新坟头前面,手里无意识的缠着草根,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坐着。
秦冉儿站在远处,不靠近,也不走。
一男,一女,一坟头,在这阴天看起来,甚是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