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夫什么君?成亲了吗?拜堂了吗?
秦栩上了马车后,把怀里的手炉拿出来添了一块银雪炭。看着旧炭的微光渐渐烤红了新炭,她刚把手炉的盖子扣上,手炉便被穆旭东拿了过去。
“仔细烫着手。”穆旭东把手炉的盖子旋转扣住,又用棉帕包好,放回她手中,“以后这种事不要自己做。”
秦栩飞了某人一记白眼:“煎药煮汤,我什么没做过?还差这点小事?”
“……”穆旭东明白她这是说自己中七杀散那次,一时心疼又心虚,竟不知说什么好。
秦栩看某人变成了木头,便没好气的说:“你不是有马车了么?回你自己车上去,我要睡会儿。”
“我不喜欢那车里的熏香。”穆旭东把面前的小方桌往外推了两尺,弯腰把坐塌的下一层抽出来,窄榻立刻加宽一倍。
“你去外面坐。”秦栩冷着脸赶人。
穆旭东拿了个软垫放在自己腿上,又抬手扶着秦栩的肩膀让她枕上,方说:“我有话跟你说。”
“你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昨天在郡主墓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想好了。”
秦栩的身子僵了一下,默默地等着他的答案。
“你我第一次相识,便是在余家门口,你去参加丧礼,我去退婚。在那之前,我们从未见过。所以,我自始至终爱上的是现在的你。”
自始至终……
爱上……
现在的你……
这几个词在秦栩的耳边反复循环,最后合在一起变成一记重锤,把她的心防一锤击碎。
穆旭东宽大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手,继续说道:“至于余家……我想,从我们一起查孙茂润的事情开始,目标就是一致的。”
是的,余时飞为了权势地位和财富,什么都豁的出去,如今看来,燕氏的命都是他害的。
身为人女她不能亲手弑父,但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顺手把那些帮凶都送去黄泉路,是她必须做的事情。至于余时飞……
她能做到不杀算是仁至义尽,他恶事做尽,遭到反噬也是天经地义。
穆旭东等了一会儿,没听见秦栩说什么,低头看时,但见她合着秀目已经睡着了。
清浅悠长的呼吸宛若三月春风般拂在他的膝头,让杀人如麻的荣靖王心头生出一种名叫静好的感觉来。
“我的栩栩啊……”穆旭东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把手掌垫进她的脖颈后,轻轻地把人抱起来,让她以更舒服的姿势,枕着自己的臂弯沉睡。
冬雨把元祚马车上吃喝的东西都收拾过来,一上车便见了这副情景,什么也没说,把东西放下就下车了。
“冬雨姐姐,你怎么下来了?”徐灏纳闷地问。
“下山。”冬雨没回答徐灏的问题,而是叮嘱他:“让马车走慢点,我家姑娘睡着了,不许颠簸。”
徐灏得意一笑:“放心,这里是皇家寺院,门前道路每年都花大笔银子修整,平稳得很,想颠都颠不起来。”
你知道个屁!冬雨斜了徐灏一记白眼,自己去马车另一边的车辕上坐好。
至于元祚那辆御用过的马车,只得一个车夫驾车,缓缓地跟在后面。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马不停蹄的相遇和告别。
秦栩和穆旭东日夜兼程回京,只在望凤山坡的小破屋里坐了一晚,第二天中午便离京,踏上了去黎东的官道。
秦栩枕在穆旭东的怀里黑甜一觉,连个梦都没做。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怀中手炉里的炭火早就灭了,但却丝毫不觉得冷。
她一醒,穆旭东便察觉到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轻声问:“醒了?”
“唔……你怎么知道……”马车里乌漆嘛黑的,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感觉。”穆旭东轻轻地扣了扣车板。
车外传来徐灏的声音:“王爷,王妃醒了吗?”
什么王妃?谁是王妃?哪有王妃?!
秦栩羞恼,挣扎着要从某人的怀里坐起来。
“嗯。”穆旭东直接抱着怀里人下车。
秦栩这才发现原来马车停在一个客栈的院子里。客栈生意不好,但各处的灯笼都亮着,把院子里一棵百年老梅照成了玉树琼枝。
穆旭东抱着秦栩进屋,直接把人放到榻上,屋子里温暖如春,一只兰花瓷钵盂里的水仙开得灿烂。穆旭东捏了捏秦栩的手问:“冷不冷?要不要叫他们再添两个火盆?”
“不冷。”秦栩扫了某人一记白眼,“这还冷?马车里不该冻成冰坨了么?”
穆旭东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面颊,轻叹道:“我看你脸色不好。这几日太辛苦了,这家客栈清净,我们多住一天再走。”
秦栩的确是不舒服,但每月一次的这种不舒服却不好跟个男人说,于是推开某人的手说:“你出去,叫冬雨进来。”
穆旭东轻笑着捏住对开自己的素手,问:“怎么,夫君还比不上一个侍女?”
秦栩登时羞红了脸,一巴掌拍开某人:“夫什么君?成亲了吗?拜堂了吗?这才到哪儿呢就胡说八道。”
“还要再等十七天,我便可以八抬大轿迎你进门了。”穆旭东按了按秦栩的头顶,方转身出去。
冬雨拎着两个大包袱进来,借着烛光细看秦栩的脸色,笑道:“刚才姑娘睡醒的时候脸色苍白地很,这会儿倒是红润起来了。”
“拿一套贴身的衣服给我,我怕是……”
冬雨立刻明白过来:“奴婢算着日子也该到了。姑娘莫急……”说着,她立刻解开包袱给秦栩找衣服。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不舒服,然而半夜时秦栩的小腹疼到难以忍受,不得不叫醒冬雨。
冬雨端着蜡烛凑近,便见秦栩脸色苍白,额头的汗打湿了发丝,顿时慌了手脚,一边朝外面喊着王爷!快来!一边放下灯烛去摸秦栩的额头,颤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我,肚子好痛。”秦栩攥着冬雨的手想要起身,但却没什么力气。
冬雨忙把人扶起来,又拿过袄子给秦栩穿:“晚上只喝了一点粥,也没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啊……”
秦栩靠在冬雨的肩上缓了口气,低声说:“应该是受凉的缘故,别大惊小怪的……”
“怎么了?!”穆旭东慌张的闯进来,看见秦栩脸色苍白,靠在冬雨肩上,忙又朝外面喊了一嗓子:“去找郎中来!找这镇子上最好的郎中!”
“找什么郎中!谁的医术比得上我?”秦栩有气无力地瞪了穆旭东一眼。
“你到底哪儿不舒服?下午睡得还算安稳,但下车的时候脸色不好,不舒服怎么不说?也怪我大意了……”
秦栩看着语无伦次的穆旭东,忍不住嘲笑:“急什么?不过是小事而已,死不了人的。你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跟沙北鞑子拼杀的时候,也这样慌脚雀儿似的?”
“你!”穆旭东火气顶到脑门,又被那张虚弱地笑颜给压下去。
秦栩借着跟穆旭东斗嘴转移精神,尽量忽略小腹的疼痛:“怎么,还不服气?”
冬雨把枕头垫高,扶着秦栩靠在上面,又对穆旭东说:“王爷照顾一下我家姑娘,我去煮些热汤水来。”
“快去!”穆旭东摆摆手,等冬雨一离开便坐去床边,伸手把人搂进自己怀里。
“啧……王爷把自己当成止疼药了吗?”秦栩说着,攥着穆旭东胸前的衣襟又往他怀里挤了挤。烈日炙烤草原的味道令人心安,正可缓解疼痛的煎熬。
穆旭东顺着她的手臂摸到那只按着小腹的手,低声问:“腹痛?”
秦栩一个哆嗦,低声斥道:“拿开!”
“我帮你揉一下。”他炽热的气息扑在耳边。
秦栩感觉自己像是一支封着冰碴子的花枝,被他的热气一呵,整个儿都化成了水。
热热的掌心按在疼痛的位置,不需要更多,疼痛便缓解了不少。她缓缓地呼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穆旭东无师自通,继续揉按。
秦栩枕在他阔朗健硕的肩上,缓缓地合上眼睛。
冬雨找客栈的人要了一个汤婆子,灌满了热水急匆匆回来时,见秦栩靠在穆旭东的怀里睡着了。
穆旭东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冬雨立刻放轻了脚步。
冬雨很纠结,她不想让穆旭东跟秦栩孤男寡女在夜半时分独处一室,即便他们即将成为夫妻,但又舍不得自家主子受苦。
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且把这男人当成止痛的良药吧!只要主子能少受点苦,其他都不重要了。
冬雨把秦栩腿上的被子轻轻地掀开,想用汤婆子给她暖脚。没想到被子一动,秦栩便睁开了眼睛。
“我没事了,你们去睡吧。”秦栩想要挣开穆旭东困着自己的手臂。
“就这样睡吧。”穆旭东手臂微微用力,把人留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扣在她小腹的手也微微用力的揉了一下。
“嗯……”一声低吟从秦栩唇角溢出,她忽然用力把那只手臂推开,“我好了,你去吧。”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徐灏的声音:“王爷,郎中来了。”
穆旭东扶着秦栩躺好,劝道:“郎中来了,叫进来诊个脉,好不好?”
“冬雨,拿双份的诊金,请郎中回去吧。”秦栩说着,转身向里。
穆旭东看着她散乱在枕畔的青丝,低声说:“不叫郎中进来也行,我留下来陪你。”
“还是叫郎中进来吧。”秦栩说完,抬手拉高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冬雨早就想赶人了,趁机上前说:“劳烦王爷去请郎中进来,奴婢收拾一下。”
穆旭东只好出去。
冬雨上前把秦栩身上的被子整理好,又放下帐幔。
郎中跟着穆旭东进来,见床边站着个如花似玉的侍女,才知道病了的是个女子。
冬雨把秦栩的手托出来,又敷上帕子。郎中方上前诊脉。
片刻后,这郎中皱眉起身,对穆旭东说:“夫人先是殚精竭虑虚耗心神,致使身体虚弱,再被七情伤及肺腑,身体尚未恢复便又受累,受寒,恰好逢着葵水至,这各种病痛便大肆发作起来。这病看着只是从妇科上起的,但实则病根儿却不在这里……总之,需得悉心补气养血调滋养元气,否则,恐会影响子嗣生育。”
这郎中每说一句话,穆旭东的拳头便攥紧几分,若非有强大的自制力,这会儿他该大嘴巴子抽自己了。
她那段时日为了给穆鸾歌解毒,每天翻阅医书,反复配药,每天睡不过两三个时辰,之后发现端阳节之事的始末,因情伤及肺腑,又奔了一趟望凤山……
这一路折腾下来,都是因为自己。
一向高傲不肯低头的穆旭东朝着郎中拱手施礼:“劳烦先生给开良方,我们一定用心调养。”
“好说好说。”郎中拱手还礼,去外面写药方去了。
冬雨等人出去后,方掀开帐子,握着秦栩的手哭起来:“姑娘病的这样厉害,奴婢却丝毫不知,奴婢真是该死……”
秦栩却笑着抹去冬雨脸上的泪,嫌弃地说:“啧……哭什么?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能不清楚吗?等我缓过来,给自己开两副药,用不了十天半月就好了。”
“姑娘休用这样的话宽慰奴婢,奴婢可不信!以后每天奴婢都盯着您吃药……”
秦栩压低了声音,戏谑笑道:“傻瓜!他若是不把病说严重些,怎么显得自己医术高明呢?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冬雨却完全不信,哽咽道:“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跟奴婢开玩笑……”
穆旭东拿着药方进来的时候,就见冬雨趴在床边哭,病着的那个在竭力的宽慰她,于是叹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执手相看泪眼的……我让耗子去煎药?”
“我去!”冬雨立刻抹了一把脸起身,“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交给那个毛脚鸡!必须我自己盯着才行。”
“那快去吧。”穆旭东把药方递给她,“郎中还在外面,等着人跟他回去抓药。你叫个护卫跟着你一起去。”
“知道了。”冬雨闷闷地应了一声,拿了自己的大毛衣裳穿好,自去跟郎中抓药。
穆旭东再回到床边,单膝跪在脚踏上,伸手摸了摸秦栩湿凉的额头,有千万句后悔的话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