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小鹦鹉，小醋包，小手炉……
穆旭东的身上很热，但秦栩中毒受伤后有些畏寒，靠在他肩上又有些昏昏欲睡。
穆旭东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手臂不敢用力也不想放开，力道拿捏得很艰难。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慢慢增加时，穆旭东才意识到秦栩又睡着了。
“姐姐，该喝药了！”门外传来燕墨羽的声音。
穆旭东感觉肩头一轻，眉头便皱了起来：“你别动，我去把药端进来。”
秦栩揉了揉眼睛，叹道：“她哪里是叫喝药，她是觉得你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在叫你出去呢。”
穆旭东暗搓搓地咬牙：“云非渡怎么还不把她娶走？”
秦栩无奈地笑了：“她还不满十四岁呢！何况，国孝期间，谁敢嫁娶？”
“说到国孝，李凌给皇上的奏疏应该早就到京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黎东五郡国孝期间不禁嫁娶的谏言。”穆旭东弯腰，把秦栩的鞋子拿起来要给她穿。
“哎，别……”秦栩忙弯腰去抢鞋子，不慎又扯到肩上的伤，忍不住咧嘴皱眉。
穆旭东单手扶着她的手臂把人稳住：“乖一点，别乱动……”
秦栩尚未来得及娇羞，便听门口传来一声暴喝：“姓穆的，你干嘛呢？！放开我姐姐！”
“阿羽……”秦栩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许胡闹。”
燕墨羽端着汤药进来，看见穆旭东在给秦栩穿鞋，便散了怒火，扁了扁嘴：“就他刚才说的那话，凭谁听了都觉得他不是好人。”
“哟，看来你也不是啥都不懂。”穆旭东给秦栩穿好鞋子站起身来，嘲讽地瞥了燕墨羽一眼。
燕墨羽毫不示弱的嘲讽回去：“你瞧不起谁呢？要不是怕我姐姐心疼你的伤，我会让你进门？早打的你满地找牙了！”
听了这话，穆旭东心里热热的，也懒得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了。
秦栩接了药碗，问燕墨羽：“该用晚饭了吧？”
燕墨羽：“姐姐喝了药，一炷香的功夫再用晚饭，这是规矩啊。”
秦栩低头大口把汤药喝完，把空碗递给燕墨羽说：“我不饿，不用等我。这就叫她们传晚饭吧。”
燕墨羽狐疑地瞪大了眼睛：“你不饿，为什么还要传饭？”
“阿羽……”秦栩佯装生气地看着小丫头。
“姐姐就是心软。”燕墨羽瞥了穆旭东一记白眼，拿着空碗往外走，出门的时候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冬雨姐姐！宋娘子！该用晚饭了！我姐姐饿了！”
秦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穆旭东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栩栩，大口喝药跟喝白开水一样，不叫苦，还记挂着自己长途奔波肚子饿。
秦栩没理会穆旭东怎么想，拿了帕子往外走：“屋里有些闷，我们去院子里坐坐，也凉快儿。”
冬雨和宋窈窕早就听徐灏说穆旭东来了，特意拿钱让徐灏出去买了一只烧鹅，又让厨房加了一道孜然羊肉，一道肉末豆腐。
一盘雪白的蒸饼端上桌，冬雨方说：“不知道小侯爷来，准备的有些匆忙。我们姑娘的身子不宜荤腥，这些都是给您准备的。希望能合您的胃口。”
“我不挑饭菜，这些很好。有劳你们了。”穆旭东知道冬雨是余敏嘉的贴身丫鬟，每次看见她都有些别扭。
冬雨看见穆旭东也觉得别扭，他是旧主的未婚夫，又是新主的未婚夫，自己这辈子就认了两个主子，怎么就跟他扯不断这关系呢？
宋窈窕身为过来人，并不想打扰人家小两口说情话，看着冬雨走了，她也找了个借口退了。
一时间小院子里没了旁人，秦栩给穆旭东盛了一碗汤，说：“我刚喝了药，过一会儿才能用饭。你不用等我。”
穆旭东想等秦栩一起，但看着她给自己盛汤，又不愿意拂了她的心意，便接了汤应道：“好。”
秦栩又夹了 烧鹅腿放到他的碗里：“这个烧鹅我尝过一次觉得不错，你试试。”
穆旭东笑道：“锦州孙记烧鹅，我小时候吃过一次，之后便总惦记着，但一直没机会再吃第二次，这次算是圆梦了。”
“那就快尝尝，看还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嗯。”穆旭东尝了一口，赞道：“七八年了，这家的烧鹅还是这么香，你要不要尝一口？”
秦栩微笑摇头：“我的汤药忌荤腥，而且我前阵子已经吃过了。”
穆旭东看了一圈儿，发现只有两碟子小咸菜是素的，犹豫着问：“那你……喝点汤？”
秦栩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在这儿你不自在，那我先回屋去。”
“不行。”穆旭东一把拉住秦栩的手，“你就坐这儿，我有事跟你说。”
“那你好好吃饭。”秦栩挣脱不开那只大手，只好又坐回去。
穆旭东一边啃烧鹅一边问：“伤你的是什么人，龙泉还没查到？我今儿进城的时候遇到健龙卫在严格排查进出城的人呢。”
“查到了，是勾朔。他们盘查进出的人是怕又有刺客混进城。”
穆旭东摇头：“栎山土匪里也有人能从二十名健龙卫和燕先生父女的保护之下伤了你？这样的高手不会沦为草寇。若是花钱买凶，勾朔怕是拿不出这笔钱来。”
秦栩纳闷地问：“他为什么拿不出这笔钱？不是有盛怀远这个东家么？”
“白头蛇是苍黎山北麓的毒物，能弄到这种毒的人，跟沙北绝对离不开干系。勾朔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真正想要你性命的人应该是盛怀远背后的那个。”
秦栩叹道：“嗯，我也明白。但他位高权重，新帝登基不久，不会轻易动他。”
穆旭东心里想的不是京都中的那个人，而是当前伤了秦栩的勾朔，遂问：“吉皋这个人怎么样？”
秦栩满意地点头：“的确是个人才，几日的功夫，便把新招募的守备军整编妥当，昨儿已经开始练兵了。”
“嗯。”穆旭东在徐灏屋里沐浴的时候，问过徐灏，他知道锦州郡新招募的守备军刚够三千人，而且尚未经过训练，无法配合作战。
但他此时就想用这三千人去打栎山。
秦栩看穆旭东低头吃饭不说话，片刻后方问：“你在这里住几天？”
穆旭东：“看情况。有些事情必须处理妥当，我才能把全服心思都用在跟沙北的战场上。”
“你的意思是来把勾朔收拾栎山的土匪窝端了再走？”
穆旭东点头：“攘外必先安内。沧郡有严左安，幽郡暂时有林越。锦州郡只有一个吉皋是不行的。现在想攻打栎山土匪，锦州守备军是最好的选择。”
栎山虽然不属于锦州郡管，但栎山一小半的山脉都绵延进锦州郡境内。
若是雍乐郡的抬手管聿没有跟土匪沆瀣一气，宋窈窕和冬雨也不会放弃乐渊港，把来黎东的第一个据点定在贫瘠的锦州郡。
秦栩摇头：“不行吧。这三千人才刚招募来，都没有训练过，拉出去也是一盘散沙，会耽误大事的。”
“以战养战。不经历真正的战场，练多久都没用。”穆旭东看秦栩依旧担忧，便拍拍她的手说，“没事，我留有杀手锏。”
秦栩忽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忙说：“对了，还有一件大事——你姐姐说要去京都祝贺新帝登基，把嘉平和她手中的军情司都交给我了。”
穆旭东对此并不意外，只心疼地捏了捏秦栩的手指：“不管是搭理军情司还是照顾嘉平，都是劳心费神的事情。栩栩辛苦了。”
秦栩笑道：“姐姐把嘉平教的很好。这孩子乖巧，他上午习武，下午读书，晚上习字。根本不需要我费半分心，崔鹤明有这样的儿子，真是好福气。”
穆旭东想到崔鹤明对妻儿不冷不热不明不白的态度，叹道：“崔鹤明……唉，这事以后再说吧。”
秦栩又说：“军情司的钤印我虽然接了，但我一个生面孔，不好贸然把几位管事叫来。既然你要留几天，先把这两位找来见见吧？”
穆旭东把碗里的汤喝完，应道：“嗯，这事儿明儿就给你办妥。”
夜色渐浓。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
燕墨羽按着时辰端了一碗安神汤过来，对穆旭东下逐客令：“时候不早了，我姐姐身体尚未恢复，要早些休息。”
秦栩因问：“宋娘子给小侯爷收拾了那处？”
燕墨羽：“耗子已经收拾好了屋子，就在嘉平小少爷一起。一应寝具衣物都是宋娘子叫人打点了新的送过进去的。”
“嗯。”秦栩听了这话才低头喝安神汤。
穆旭东看她大口喝完，心疼地问：“你这一天要喝几次汤药？”
“四次。”燕墨羽伸出四个手指头，“所以，小侯爷有事明儿再说，我姐姐不能太费心神。还有，您还没见您大外甥呢吧？他晚饭时还问你来着。”
穆旭东想到嘉平，便起身说：“栩栩，你早点睡。我去看看嘉平。”
秦栩要起身相送，被穆旭东按住了。
从小院出来后，穆旭东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把心中浓浓的不舍压下，去后面的小院去见嘉平。
嘉平还没睡，正在灯下练字。
听见门帘的响动，嘉平抬头看清来人，立刻放下手中毛笔，飞扑过来：“小舅舅——”
穆旭东一把拎起小家伙举过头顶，笑问：“乖宝儿，想舅舅了没？”
“想了！”嘉平像一只欢快的兔子踢蹬着双腿，终于抱住穆旭东的脖子，手脚并用紧紧地把住他，“我刚才就要去找舅舅，耗子哥哥说舅舅跟秦姑姑有重要的事情商量，让我别去打扰。”
“秦姑姑？”穆旭东浓眉一挑，“这是什么称呼？”
“我知道，秦姑姑是舅母。可母亲说，小舅母还没过门儿，直接叫舅母她会害羞的。她害羞了就不会给我好吃的。所以我暂时称呼她为姑姑。”
小嘉平叭叭叭一顿，穆旭东眉眼笑开了花：“你小子，这么小就会哄人，长大了肯定不愁找媳妇儿。”
“嗯。母亲总说，我不像大舅舅那样端方雅正，倒像小舅舅顽劣不堪，不过这样也好，能少吃点亏。”
穆旭东：“……”原来顽劣不堪比端方雅正更好？
二姐这是怎么教孩子呢。
崔鹤明知道他唯一的儿子被养成了这般油嘴滑舌的小鹦鹉，会不会后悔当初和离的时候没把儿子带在身边？
“小舅舅，你见到我爹了吗？他……有没有问起我？他还记得我嘛……”嘉平后面的一句话声音很小，若非他人就在穆旭东的肩上，怕是根本听不清楚。
穆旭东用额头碰了碰嘉平的大脑门儿，低声笑道：“哟，小鹦鹉变成小醋包了？你是你爹唯一的孩子。他可能不记得你吗？放心，他在天狼关卫国戍边，没有再娶也没有纳妾。心里惦记的只有你一个人。”
嘉宾圆圆的小脸上满是不屑：“我才不要他只惦记我一个人。我要他多想想我娘亲。”
穆旭东：“……”
错了，原来这不是个小醋包，是个小手炉。捧在怀里暖暖的，很贴心。
嘉平不知道他舅舅的心事，只管抱着他的脖子小声问：“小舅舅，你今晚能跟我一起睡吗？这几天我都是一个人睡，有点害怕。”
穆旭东顿时一脸嫌弃：“啧，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
“怕就是怕嘛。我才不要跟小胖墩儿一样，死鸭子嘴硬，吓尿了裤子还说不怕。”
穆旭东刮了一下小家伙翘翘的鼻尖：“嘿！你还挺理直气壮！若是怕，就每天再早起半个时辰练拳。练就一身好功夫，打遍天下无敌手，谁都不怕。”
“好。那舅舅明天早上可以教我打拳吗？耗子哥哥的拳脚功夫实在太差了！一早晨被我打趴下几十次。”
“好。明天早晨，舅舅就替他报仇……”
穆旭东抱着小家伙进了卧房，三下五除二把他扒了个精光塞进薄被中。
嘉平咯咯咯笑着翻了个跟头，又跟穆旭东打闹了一会儿，很快进了梦乡。
穆旭东借着月色看着梦里都会笑的小家伙，默默地想着，若是秦栩给自己生个娃娃，会长得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