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筹码
阮彤云刚好送夏日的衣服过来,也劝着秦栩:“姑娘莫要着急,你这样子,夫人也会跟着着急的。这妇人临产,心情放松是顶顶要紧的!”
秦栩仰头看着天空的云朵,低声叹道:“这几天我总是心绪不宁,感觉要出大事。”
所谓的大事,终于三天后发生了。
这日秦栩依旧是心神不宁,早饭也没怎么吃,便又去罗琉纾房中把脉,听胎动。
“夫人!夫人……”秦隽清的贴身小厮一路跑进来,在院子里喊道,“夫人,宫里出大事了!”
秦栩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斥道:“什么大事?你慢点说!惊着母亲看我怎么收拾你!”
“皇……皇上驾崩了!老爷让我送信回来,这几日他都要留在宫中了……”
“驾崩?!”这消息虽然在秦栩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原本算着嘉熙帝怎么也能撑到六月……
燕夫人扶着罗琉纾出门,再次确认:“你是说皇上驾崩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闻是昨天夜里的事情,昨天夜里是梅贵人侍寝,梅贵人今儿一早醒来才发现皇上没了生气,叫了太医进去,说皇上大概在一个时辰前就驾崩了……梅贵人立刻就昏死过去。”
燕夫人嘲讽摇头:“她不昏死过去,也活不成了……”
小厮吞了口唾沫又说:“老爷让家里收拾他换洗的衣服送进去,宫中治丧是头等大事,还有新君登基的事情,老爷可有的忙了!老爷还说,家中诸事情燕先生和夫人多费心。”
“家里的事情自然不用他操心。”罗琉纾说着,吩咐小蛮和钟妈妈,“快,收拾老爷欢喜的衣服。还有他常喝的茶叶也包一些……”
秦栩劝道:“母亲不要着急,你去屋里坐着,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呢!”
“哎呀,我坐不住。我还是在这廊下走走。这小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呢!皇帝驾崩,命妇都要进宫去跪灵,我总不能挺着个大肚子去……”
罗琉纾一手揽着自己的大肚子,一手扶着燕夫人,大步流星地在游廊里走路。
燕夫人劝道:“夫人不要着急,您这个样子肯定不能进宫去,老爷会想办法的。”
“他是礼部尚书。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国丧该有的礼仪规矩他不带头守,可不是要被唾沫淹死……”
秦栩在屋里看着小蛮收拾秦隽清的衣服,心里栾城一团麻。她担心的不是国丧礼仪,也不担心罗琉纾会去跪灵。
因为如果元祚顺利登基的话,这些事情对秦家都不是问题。
但如果元祚不能顺利登基的话,秦家首当其冲被撕成碎片。
嘉熙帝的死,留下的最大隐患就是皇位继承的问题。
他没有留下遗诏,且还有个遗腹子。
太后在得知嘉熙帝驾崩的第一时间,立刻吩咐宁嬷嬷:“把韩亦婍看管好,不许出任何差错。”
宁嬷嬷躬身答应:“娘娘放心,这些日子韩贵人的饮食起居都是由老奴亲手照料的。”
“风雨要来了。”太后打开首饰盒子,拿出一支缧银丝攒珍珠的钗子,“这还是弘德皇帝驾崩时,哀家带过的珠花。想不到还要再戴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至苦,哀家要吃两次……”
宁嬷嬷接了珠花,簪在太后的鬓间,低声劝道:“娘娘节哀,还有多少大事等着您拿主意呢。”
“宸王在哪里?”太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手指在鬓间的白发上轻轻拂过。
“在勤政殿,与礼部的人商议国丧事宜。”
太后的手指在白色珠花上停留,轻轻摆弄着角度:“三年的病痛,宸王破茧重生,性子可不是一般的沉稳了。”
“太后娘娘说的是。”
太后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听说,秦隽清的夫人快生了?”
“说是超过了预产的时间,孩子一直没动静。”
“秦大人身为礼部尚书,为国治丧,十分辛苦。他的家眷哀家理应照顾好。去吩咐海宁,用二品夫人的仪仗车辇请秦夫人来宫中陪哀家。”
“这……”宁嬷嬷愣住了。
太后斜了宁嬷嬷一眼:“怎么,你觉得哀家的安排不合适?”
“秦夫人已经过了预产的日子,而且也不是头一胎,这孩子说要生的话也很快的。万一路上……这若是出了岔子,娘娘的名声可是要受损的。”宁嬷嬷小心地劝道。
太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就跟海宁说,从太医院挑两个医术最好的太医一起去。”
“娘娘……”宁嬷嬷哑然地看着天后。
“去啊!”太后没好气的瞪着宁嬷嬷。
“是。”宁嬷嬷躬身答应着,下去找海宁。
偏殿里,亲手缝制孝服的梁双珹没听见太后吩咐什么,只从窗缝里看见宁嬷嬷为难的样子,心中很是纳闷。便叫了自己的贴身丫鬟银铃,小声吩咐:“你去看看宁嬷嬷做什么去了,有什么事情,赶紧来回我。”
银铃是从西川来的,有些拳脚功夫傍身,闻言便施展身手,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上了宁嬷嬷。
一刻钟的功夫后,银铃急匆匆回来,在梁双珹耳边说了几句话。
梁双珹蹭的一下站起来,拳头敲在桌子上,红着眼睛说:“她怎么可以这样?!”
银铃在回来的路上便想好了对策,小声说:“二姑娘,要不要我去秦家送个信?海公公去銮舆司收拾二品夫人的仪仗,总要些时间的。”
梁双珹迅速冷静下来,低声说:“你出宫太扎眼了,万一被发现了是个麻烦。去找沈让,他应该有自己的渠道。”
“好,我这就去。”
“等下!”梁双珹攥了攥拳头,压着心头的不适,“你送完信后不用急着回来,给我盯死了陈恭。”
“是。”银铃应了一声,迅速离开。
太后要海宁以二品诰命夫人的仪仗队接罗琉纾入宫的事情,海宁在第一时间告诉了元祚。
元祚手里的茶盏还没砸出去,沈让便到了。
沈让一看到元祚的神情便躬身说:“看来臣要回禀的事情,王爷已经知道了。”
“如果你要说的是太后的最新安排,本王的确已经知道了。”元祚把心头怒火压下去,冷静地看着沈让,“这件事情你觉得怎么办最稳妥?”
“臣听说秦夫人已经过了预产的日子。俗话说,瓜熟蒂落。她随时都有可能分娩。云先生医术高超,王爷若是想解秦大人的后顾之忧,可打发云先生去秦府照应。”
所谓的让秦隽清无后顾之忧专心为嘉熙帝治丧,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新帝登基需要肱骨大臣的拥戴。细分当前的朝局,元祚的最大支持者就是秦隽清。按住了他,监国王爷就可以一直是监国王爷。
元祚点点头:“那么,你立刻去办吧。”
“是。”沈让应声,迅速离去。
元祚希望云雎能一直靠谱,他同时也寄希望给秦栩。
无论如何在二品诰命夫人仪仗队到秦家之前,让秦夫人分娩。这样她就可以留在秦家,不需要进宫了。
然而,事与愿违。
云雎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到秦府时,二品诰命夫人的仪仗队刚在秦府门口停下。
“……”云雎此刻心里只有两个字:完蛋。
秦隽清不在家,秦府前院是燕宾支应着。海宁带着皇城司的人踏进秦府大门时,燕宾正在独自下一盘残局。
听见动静,燕宾丢了手中的棋子出了屋子,便见海宁笑呵呵地走过来。
“海大人。”燕宾躬身行礼,“我家大人今日没有回家,不知海大人此番前来是……”
海宁笑得如沐春风:“太后懿旨,接秦夫人入宫待产。”
燕宾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大人这不讲笑话吧?我们家主夫人怀胎十月,马上就临盆了。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挪动的。”
“谁敢拿太后娘娘讲笑话?有几个脑袋砍?”海宁敛了笑意,“你放心,太后娘娘爱重秦大人,专门安排了太医随行。秦府到内宫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咱们会把轿子抬得稳如泰山。”
“……”燕宾差点被气个绝倒。
“请秦夫人吧。”海宁站在院子里,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
早有人跑进内宅去报信,秦栩听到所谓太后懿旨后,一直慌乱的心忽然就定下来了。
“是海宁来传太后懿旨的?”秦栩冷声问。
“是的,姑娘。”弄墨急得跺脚,“夫人现在这个样子可没办法进宫啊!咱们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那小家伙现在稳如泰山,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秦栩也想过催产药,但女子分娩就是跟阎王爷打个招呼的事情,之前的医书里记载太多催产带来的事故,她不敢冒这样的险。
“走吧。”罗琉纾倒是不慌,她看了一眼燕夫人收拾的包袱,“太后娘娘如此关怀,我们怎么能拂了她的好意。”
“我陪夫人一起去。”燕夫人说道。
“不,我陪母亲一起。”秦栩挽着罗琉纾的手臂,“太医院的人,我信不过。”
“好。有你在,我更不怕了。”罗琉纾握住秦栩的手,会心一笑。
燕夫人急得跺脚,转头吩咐画眉:“快去替姑娘收拾一下。换洗的衣服,随手用的东西,能带的都带上。”
“不用。太后娘娘那里肯定什么都不缺。”秦栩挽着罗琉纾往外走,“母亲,小心脚下。”
罗琉纾没有上海宁带来的轿子,而是乘坐自家的马车。
海宁也没有坚持,但依旧是把仪仗摆开,风风光光的接罗琉纾和秦栩进宫去。
云雎看着长长的仪仗队离开,跺脚问燕宾:“燕先生,这要怎么办?大人这会儿还在忙着国丧事宜,怕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女被别人攥在手里了。”
“云兄,你且进宫去,照顾好我们家主夫人。再找机会把这事告知我家东翁。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燕宾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街道的尽头。
自从跟随大人入京,他这位幕僚先生一直无所作为,现在,是时候了。
燕宾先叫人把女儿从陆翁学堂叫回来,然后去找自己的夫人。
两刻钟后,燕墨羽拿着燕宾写的书信直奔青龙寺找穆凤喑,燕霖去见林簇,燕夫人换了出门的衣裳,坐车进了户科给事中容文彦的内宅。
而燕宾本人则换了一身最不起眼的青布衣衫出门,七绕八绕进了福安巷子的一个小院。
这个小院子曾经是太子太傅奚惠宬的产业,后来太子变成宸王,以奚惠宬为首的东宫僚属彻底解散,这个小院子就被宁伯接管了。
元祚在拿到监国权后就物归原主,把奚惠宬接到这里来养病。
燕宾按照约定好的节奏扣门,很快宅门从里面被打开,桑榆躬身行礼,客气地称呼一声:“燕先生。”
“我有急事找太傅。”燕宾直接道明来意。
“太傅刚睡醒,燕先生请随我来。”桑榆关好宅门,引着燕宾进了奚惠宬的卧房。
奚惠宬经过三个多月的精心调养,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燕宾进来的时候,他正靠在榻上把玩一本孤本。
“给太傅请安。”燕宾一撩袍角跪下去。
奚惠宬把孤本放下,低头看着燕宾,和蔼地笑道:“归鸿来了,起来吧。”
“谢太傅。”燕宾站起身来,垂首而立。
奚惠宬扫了一眼燕宾额角的汗,问:“你急匆匆的过来,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吗?”
“太后忽然派海宁带人把秦夫人接进了宫中。她应该是想以此要挟秦大人。”
“在没有遗诏的情况下,皇位的第一继承人是皇子。可是嘉熙皇帝没有皇子,而且嘉熙皇帝的帝位本就是从兄长那里继承来的,还给宸王是朔本正源,这是天下百姓都明白的事情。”
燕宾叹了口气,“我担心太后得不到她想要的,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毕竟秦夫人母女可以要挟的不仅仅是秦大人,还有宸王殿下。”
奚惠宬摇摇头,淡然笑道:“归鸿,你是关心则乱。退一步讲,如果秦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在太后宫中有什么闪失,太后要承担什么后果?”
燕宾皱眉说:“人心尽失,她恐怕要被唾沫淹死了。但是,太傅,我们不能拿秦家女眷的性命去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