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遇
罗戚氏不放心秦栩只带个燕墨羽住在这院里，夜间便留下来陪伴照顾。罗诗筠跟秦栩，燕墨羽三个人挤在一张榻上，三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笑到三更时分方才睡去。
四更时分，沉睡中的秦栩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屋顶，窗外的雪色把窗户纸映出冰蓝色，她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从梦境中抽离神思。
秦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虽然已经清醒，但梦中的画面却越发清晰——她看见躺在棺椁里的自己，郡主级别的衣裳首饰做装殓寿衣，以及精心描画过的妆容，让那具尸体看上去就是睡着的样子。
可那柔美安然的长眠之相似乎只是假象，很快，红艳的唇开始发紫，发青，发黑，如玉的面容也渐渐变成了青黑色……而梦中她并不害怕，好像理应如此，本该如此。
这梦也太真实了！这是冥冥之中的提示吗？
“姐姐……”睡在身侧的燕墨羽梦呓着，转了个身。身上的被子滑开，露出大半个肩膀。
秦栩伸手把被子拉高，又给她掖好被角，方轻轻地扯过自己的银鼠长袄，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
寒冷的夜风从风帽的缝隙里钻进来，冻得秦栩一个哆嗦。她抬手拉紧斗篷的对襟，轻着脚步下了台阶，往院门口走去。
在开院门之前，秦栩回头看了一眼，廊檐下值夜的婆子梦呓着转了个身，继续跟周公约会。
秦栩早就打探过余敏嘉棺椁停放的具体所在，出了禅院的门后，她左右看了两眼，往大殿相反的方向走。
她刚走到这条过道的尽头，便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你……”秦栩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瞎溜达什么？”穆旭东的声音比寒风还冷。
秦栩飞了对方一个白眼，哼道：“在问别人之前，先问问你自己。”
穆旭东刚要说什么，却忽然伸出手，一把揽住秦栩的腰，把人带到了旁边的一个虚掩的小门里。
“你……”秦栩刚要骂人就被穆旭东捂住了嘴巴，他贴近她的耳边用气声警告：“嘘！有人来了。”
秦栩立刻紧绷了全身，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说话的声音随着寒风吹过来。
“……你说，这齁冷的天儿，那二位姑娘出来转悠什么呢？”
“你管呢！人家千金小姐们聚在一起，围炉夜话，吟诗作赋的，关咱们什么事儿！当好差事就得了。”
“什么吟诗作赋，我看她们分明是在为自己谋金龟婿。”
“今日这青龙寺里住的可都是各家女眷，谋的哪门子金龟婿呢？”
“你傻了吗？没听说宸王殿下前些天就在这里住着了？”
“啧啧……宸王殿下真真第一流的贵重人品，又生的神仙模样，只可惜断了一双腿错失了至尊之位……哎！可即便这样，这京都贵女们依然你追我赶地往他怀里扑。”
“只可惜，这位殿下一个也没瞧上！看他那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都怀疑他断的不只是两条腿……”
秦栩耳朵好使，那两个婆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幸好天冷，那二人走的匆忙，谈论声渐行渐远，秦栩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行了，放手！”秦栩用力推开穆旭东的手臂。
穆旭东收回手时，悄悄地捻了捻手心的湿润，不动声色地问：“你大半夜跑出来，究竟要做什么？你不知道自己被有心人紧紧盯着吗？”
“我说睡不着出来赏月，你信吗？”
穆旭东轻声冷笑，轻飘飘的回了一个字：“信。”
秦栩冲着穆旭东的背影咬牙挥拳，一副想要拍死他的架势。
穆旭东走了几步，发现秦栩没跟上来，便转身问：“不是赏月吗？一起啊。”
秦栩忍着掐死这人的冲动，快步越过穆旭东的肩膀往前走。穆旭东不紧不慢的跟着她，始终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
“喂，再往前走就是余敏嘉棺椁停放的地方了。今夜那里有几十个余家人守着，你就这样闯进去的话，就不怕余时飞感动之下收你为义女？”
“几十个人？”秦栩万万没想到死了之后竟被如此重视。
穆旭东冷笑道：“上次出殡，闹了一出百蛇抬棺。这次余家人一万分的小心，不然也不会把时间定在这寒冬腊月天。”
秦栩勾了勾唇角，眯起眼睛看着月光下的山影，轻飘飘的声音比山风更冷：“寒冬腊月就万无一失了么？天干物燥，月黑风高的，可不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呵……”穆旭东忍不住笑了——这疯丫头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笑什么笑？！”秦栩转身往回走，顺便赏了穆旭东一个白眼。
穆旭东紧紧跟随，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告诉我一件事，我替你去放火。”
秦栩根本没把这话听心里，只随口问：“什么事？”
“百蛇抬棺那一出，是不是你闹出来的？”
“……”秦栩顿住脚步，扭头看向穆旭东。
穆旭东微微得意，挑眉问：“你这算是默认了？”
秦栩压下突突的心跳，冷声嗤道：“你简直莫名其妙。”
“行，我不多问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大半夜的别瞎溜达了，小心被人当贼抓了。”穆旭东在窄道的拐角处停住了脚步。
秦栩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再想说什么做什么已然不可能，但仍旧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你呢？”
“我帮你放火去。”穆旭东邪气一笑，转身隐入夜色中。
“神经病。”秦栩低声骂了一句，蹑手蹑脚地推开虚掩的院门，经过守夜婆子的跟前，猫儿一样溜进了屋里。
屋里的炭火还没灭，红彤彤的火光把青色帐幔照得发紫。燕墨羽抱着被子睡得流口水，罗诗筠裹紧被子紧贴墙睡着，身上还搭着燕墨羽的一条腿。
秦栩怕自己身上的寒气惊了她的好梦，便在炭盆跟前烤了一会儿，等全身都暖透了才躺进被子里。
本来秦栩白天给元祚施针，陪穆凤喑说话就耗费了精神，又大半夜的逛了一圈儿，可谓身心俱疲，躺下没一会儿就开始犯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