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更深夜静,飞鸟归檐。
苍白羸弱的手臂最后一次与注射器交触,血液从细细的针头灌入针管,冰冷的细针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保罗紧闭着双眼,睫毛颤动,手臂微微抖动着,他收回胳膊,缓缓睁开眼,与一双漆黑双眼对上,他心里咯噔一下。
同那双眼睛一同出现在他视线里的,还有已经盈满了鲜血的针管,保罗强作镇静地垂下眼睫,感受着那灼人的目光渐渐离开,才捂着胳膊处的针孔,瑟瑟发抖。
“你今天很乖”,菲尔曼一边掀起衣袖,面无表情地将针头插进皮肤,一边对着保罗说了这样一句话。
保罗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尽可能地远离菲尔曼,颤抖着嗓音,“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呢?”。
注射结束,可以看见菲尔曼脸上那种享受的表情,保罗赶紧缩回了目光,为这种因为嗜血产生的表情感到害怕不已,菲尔曼没有很快回答他,他也不敢再问一句。
注射器的针头被仔细地封存起来,菲尔曼放下了袖子,拿起了身旁的食盒,这次不同于往日,他是在一切结束后才把这个东西给保罗,“饿了吧?”。
仿佛压根没有听到孩子的问题,他一下一下地把食盒内丰富的食物依次取出来,面容在这个时候显出奇异的柔和。
保罗很害怕,他双手环着腿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食物,不可否认,每一种,都让人垂涎欲滴,但绝对不是现在的他该享受的。
拿出最后一份洗净切好的水果,盘子放在地上的声音比之前面大了很多,保罗的身子跟着颤了颤,抬眼怯懦地看着菲尔曼的脸,细弱蚊呐,”…谢谢您,先生“。
菲尔曼盖上食盒的盖子,在站起来后,从高处俯视着保罗,终于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明天,孩子,明天我就可以送你回去”。
保罗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似乎在竭力放缓声音,但那双眼睛流露的目光,与他口中说出的话,好像不是同一种意思,他怯怯地挪开了目光,嗫嚅着,却不敢应答菲尔曼一句。
冰凉的手掌落在头顶,揉弄着柔软的发,菲尔曼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手又自头顶离开,保罗紧闭着眼,耳里菲尔曼离开的脚步声轻的几乎要听不见。
周遭恢复了安静。
第二日,米切尔城中开始流传着新的流言,紧闭的门户开始打开,街上再次涌出了久居这座城市的原住民,他们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是教堂的方位。
教堂的大门紧闭着,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在寂静的人群间游荡。
他们的新任国王,曾经的教皇,将在今日做一次祷告,目的是驱除邪魅,恢复城中的安全。
在无比信仰神的米切尔,对祷告的崇尚和赞美,无论何时都不会失效。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圣瓦诺,所有人都有求于他,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亦或者未来。
钟声不知鸣响了多少次,终于暂且停下来,沉重端庄的鸣叫现在只剩下余音,在耳边浅浅回荡着。
教堂的大门由门外镇守着的两个骑士打开了,紫罗兰的香气喷涌而出,人们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圣殿,刚刚挤满了人的平地风卷残云般变得空荡荡,只余下门口两个骑士,手把着腰间佩剑,眼神空洞。
教堂内早已被优雅的紫罗兰占领,香气在整个空间里肆虐,忠诚的教徒们细嗅着芬芳,连山渐渐浮现出痴迷的神色。
菲尔曼就站在天使像的前方,身后的大天使已经恢复了完整的模样,展开的双翼洁白如初,深邃的眼窝凝望着底下一众教徒。
钟声再次响起,菲尔曼走到挂满紫罗兰的垂直红木桌前,翻开了赞美诗的封面,同时将手放在左胸前,按压着心脏,沉静有力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喃喃的语调与钟声同鸣,居民们合起手掌,如痴如醉地随着他的声音低首轻诵。
菲尔曼注视着每一位教众,黑眼睛很明亮,唇角勾起的笑,让他虔诚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他交叉双臂,低头,最后吐出一句,“forthouhastfoundfavourwithgod”
“andgodmysaviour”
钟声骤停,正在众人沉寂垂首之时,关闭着的大门砰的打开,无数双眼睛往后看去,看见了一位熟悉的不速之客。
卡达西手里带着长鞭,长发披散,赤红的眼睛越过面前的阻隔,径直落在最前的菲尔曼身上,在众人惊诧地注视下,他动了动唇,声音沉如鸣钟,“滚出来”。
他的红眼和银发,无疑向所有人昭示着他是不同于他们的异类,更何况,他曾经带着无数身披黑袍的恶魔将他们残忍猎杀。
沉寂的空间霎时便混乱起来,大家挤作一团,胡乱逃窜,想要远离这个恶魔。
卡达西哼笑一声,手中鞭子噼啪一声摔在地上,抽出巨大的一响,空气安静几秒,便更加混乱,但卡达西浑然不动,只是死死盯着菲尔曼,正如正前方的菲尔曼也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与他摇摇对望。
群众四散着逃窜,这样的躁动,使得宏伟的教堂无比狭小起来,卡达西的面前自觉地被让开了一条路,他手持长鞭,向菲尔曼走过去,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一滞,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菲尔曼不紧不慢地合上书,手掌压着封面,他看着卡达西停在他一步之遥之处,黑沉的眼睛看着卡达西,”你来的不是时候,卡达西“,语气沉稳,一点儿波动也没有。
“我不这么觉得”,卡达西捏了捏掌心的鞭子手柄,又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菲尔曼手下盖着的书,他掀了掀眼皮,修长的手指去触碰露出来的边角,刚一碰上,菲尔曼的手一动,把书移开了反压在一旁。
他注视着卡达西的眼睛,神色淡淡,“我觉得你并不适合碰他”。
“哈,”,卡达西脸上的怒火一闪而过,他眯了眯眼睛,眼里闪过危险的光,他往前探了探身体,胳膊恰好压在那本书上,”只有你这样的伪君子适合喽“。
菲尔曼并不理会这些,他移开目光,不知何时,教堂内的拥挤人群早已离开了,遗留下被踩烂的紫罗兰,地面上到处是揉烂了的的紫色花瓣和四溅的新鲜汁水,一片狼藉。
他的眉心几不可见地快速皱起,又很快放下,慢慢将手放下来,卡达西冷哼一声收回了身体,鞭子开始躁动着在地上摩擦,他盯着菲尔曼,“如果你忙完了,那么我很荣幸邀请你和我来一场”。
话是这么说,卡达西手里的鞭子却是瞬间提起,朝着菲尔曼面门袭来,手臂挡在脸前,鞭子霎时缠住了菲尔曼的手臂,还在不断缩紧。
卡达西笑着往后扯了扯鞭子,将菲尔曼的手臂拉到眼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鞭子再次朝着菲尔曼的脖子击去。
菲尔曼伸手去挡,另一只手也被缠住,他眼神一暗,将手上的鞭子往后一扯,卡达西脸色一僵,很快加大力道握紧了鞭子,“不错,”,他启唇道,“力道很大”。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一脚踢向阻隔在他和菲尔曼之间的木制高桌,碎裂的木料四处溅开,两个人纠缠着移到了一旁较大的空地上。
“不好意思,打破了“,卡达西耸了耸肩,脚下不断后退,菲尔曼在鞭子的拉扯下,步步紧随,固定在地面上的长椅就在眼前,菲尔曼借势用脚勾住一边,停住了不断向前的动作。
他用了很大力道,鞭子一瞬间绷直了,卡达西表情一遍,就见菲尔曼的手灵活地绕开了长鞭,接着手中出现一把短剑,猛地朝卡达西肩膀刺过去。
卡达西后退好几步,欲再次抽动长鞭,手掌心却忽然刺痛了一下,这痛仿佛连着心脏,一痛起来,连心脏也跟着一缩一缩。
他一时慢了动作,菲尔曼恰好找准时机,疾步冲上来,短剑以迅雷之势刺向他的肩膀,刀尖刺入,又很快拔出,朝着腰部刺去。
痛感短暂地消失了,卡达西咬牙后退,菲尔曼却步步紧逼,几下下来,他发现这个家伙次次都是朝着无关紧要的部位打,并不去动致命之地,疑惑漫上心头,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他紧紧握着长鞭,次次都往菲尔曼的脖子上颤,刚占了上风,那阵连着心脏的刺痛便再次袭来,甚至比之前来的更加迅猛,卡达西很快收回长鞭,猛地后退,远离菲尔曼的攻击范围。
心脏泛着细细密密的痛感,卡达西竭力掩盖自己的异样,菲尔曼却好像还是发现了,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很快便再次缠上来,短剑换成了长剑,同时另一只手很快的,往卡达西身后扔了个什么东西,白光大盛,卡达西后背倏地感受到滚烫的热流,四肢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他留心了身后,转头去看时,菲尔曼已经来到他眼前,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在地上,身后的滚烫渐渐消散,但身体上的束缚却愈加明显,卡达西扭着身体,四肢上没有什么东西,却动不了。
菲尔曼抓着他许久,等到感受到卡达西身上的滚烫热意消失,才悠悠然松开了手,拿出一块儿怀表来,放在卡达西脸颊旁边。
秒针转动的声音在耳边格外清晰,随着一秒一秒过去的时间,卡达西感觉身体的疼痛更甚,身体燥热,体内的力量乱窜暴动,赤红的双眼狠狠盯着菲尔曼,“你做了什么?!”
菲尔曼站在一边,目光一直落在转动的指针上,闻言,眼睛才移到卡达西身上,双眼如同深潭,深不见底,他似乎并不想隐瞒,“你该记得什么时候受过伤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卡达西便想到了那天被碎渣戳破的掌心,当时他很快忽略了那一丝痛感,可现在……这怎么可能?
菲尔曼看着他,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变得越来越迟钝了,卡达西”。
体内的灼烧感愈发强烈,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能量正在无限膨胀,但这膨胀却让他浑身难受,仿佛整个身体都快要爆炸了一样,卡达西攥紧了手腕,感觉到自己能活动以后,很快从地面上挑起来,长鞭化作锋利寒剑,瞬间刺穿了菲尔曼的肩膀。
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裳,可菲尔曼却好似感受不到一样,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地上的表还在转动指针,他低头看了一眼,瘦削的脸上露出古怪又兴奋的笑,“很快了”。
卡达西能够感知到体内力量的流窜,尽管它们正在以成倍的速度增强,这让他感受到身体强壮了起来,可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因为同时,身体内细胞炸裂的感觉也越发清晰。
一下子被灌入过强的力量后会发生什么,卡达西十分清楚,他冷眼看着菲尔曼疯狂的眼睛,抽出了剑,菲尔曼痛哼了一声,却还是稳稳站在原地。
卡达西竭力运转着体内的能量,手中的剑朝着菲尔曼的脖颈刺去,在即将刺穿喉管的一刻,他的手却突然僵直,长剑生生停了下来,剑尖刚好抵在菲尔曼的喉结上,只刺出一个血点儿。
身体在刹那间石化一般,无法移动半分,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卡达西的手臂软软地垂下来,他看见菲尔曼的唇角勾起笑,弯腰捡起了那块儿表。
鲜血从卡达西口中溢出来,身体颤抖着将要倒下去,卡达西却竭力撑着,想要后退,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没有力气回望,看见菲尔曼把手放在了他的头顶。
痛感从头顶炸裂开来,卡达西感觉体内的力量一瞬间聚集在一起,往头顶聚集,他的身体迅速虚幻起来,黑雾笼罩着全身。
洛斯特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很快冲上去,长剑笔直地擦过卡达西的发丝,插入菲尔曼的右肩,他的动作却没有停,直至黑雾消散,卡达西完全消失了。
撕拉一声,长剑从菲尔曼身上弹出来,掉在了地上,洛斯特惊讶地看见菲尔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瞬间愈合。
怀表落在地上,摔碎了表盘,菲尔曼张开手臂,周身萦绕着浓重的黑色雾气,脸上是迷醉的神色。
“太美妙了”
洛斯特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兴奋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