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回桃李县的几天跟奶奶早起早睡，也算为开学调整作息了。
秋分已过，乡下田野里，处处都是成熟的农作物。奶奶年纪大了，种的地只是用来尝鲜的，所以不是很忙。然而老人家闲不住，就喜欢去田埂上散步。
姜烟陪着她，去欣赏桃李县的秋。
这样的季节和画面她度过了十八年，十八年的时光仿佛一晃而过，她或许真的长大了，以前都只知道乐呵呵的努力，如今跟在奶奶身后，听着老人家跟村里的人寒暄，她的心里滑过许多心事。
这几天，隔壁村奶奶认识的一个朋友死了，死得很惨。
听说是半夜不知道为什么突发疾病，孩子们都不在身边，老人疼的从床上摔到了床下，脸朝着地面，额头磕碰倒床沿，流出的血淹了半个身子。
第二天，她的儿媳妇儿叫老人家吃饭，叫开门不开，从窗户进去，直面了惨烈的场景。
奶奶跟她朋友年纪差不多大，这两年身体还算硬朗，然而听到此事，跟姜烟聊天的时候难免露出唏嘘担忧的神情。
姜烟安慰，但其实她心里也沉重起来。时间过的太慢了，她成长的太慢了，奶奶一定要长命百岁才好。
看着老人的背影，神思飞远，她又想起了江源。
两个人的捆绑好像彻底消失了，江源不会再无缘无故来到她的身边，她过着跟以前一样平淡的生活，心里却平淡不了。
无论什么东西，拥有过，割舍的时候总是不易。
姜烟想了想，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正好，趁现在她只是稍微有点依赖，早点断开才好，等明天回不周山拿自己东西去报道，她就可以迎接新的生活了！
洪天志骑着车到院门口的时候发现家里没人，村里人路过告诉他姜烟和奶奶去地里了。
他下车站在车边。
果然，她就是在上大学之前来看奶奶的，她翅膀越来越硬了。
洪天志的表情很难看，他打心眼里觉得姜烟就是个白眼狼！
“天志怎么来了？”奶奶和姜烟远远的，看见院子门口的人，奶奶惊喜地笑了笑，姜烟不觉皱眉。
洪天志打算今晚在这边住。
他流里流气的开口：“奶奶这么偏心，这里难道不是我家，我不能来？”
奶奶一边开门，一边瞪了他一眼：“少给我说这些，平常这么近没见你来看我，来了后，我说一句，你倒好，可以回三句。”
“行行行，我不说了，那让不让我进去，我今晚要在这儿睡！”洪天志懒得跟老人家掰扯。
奶奶不是个喜欢服软的人，或者说，她甚至算得上一个不好相处的老人家。脾气很极端，不喜欢的人她不会给一个好脸色，喜欢的人又慈爱的不得了。
就是这么个脾气，这些年，她跟儿媳妇儿蔡花的关系才一直冰冻着。
按奶奶的说法，蔡花就不是个好人。
洪天志小的时候在村里跟姜烟上过几年小学，都是住在奶奶家，那时候他可没有现在讨人厌。
奶奶其实很喜欢唯一的这个大孙子，只是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长辈，明明心里很希望洪天志来玩，偏偏嘴上不说。
姜烟知道她的心事，初三发生的那件事并没有跟老人家说，但奶奶是个聪明人，大概知道她大伯一家对她不是很好，做决定的时候都由着姜烟。
三个人准备吃晚饭。
“烟烟，今天想吃什么？饿了不，奶奶先给你们煮两个鸡蛋？”老人家说着就去鸡蛋框里找。
姜烟放下包：“哎，奶奶你别忙，我来做饭，还有我不吃鸡蛋。”
“天志呢，天志要吃吧？”奶奶还没放弃。
洪天志摊在旁边的躺椅上，撇了撇嘴：“哼，现在才问我，真是偏心。”他就不懂了，他奶奶怎么就偏心姜烟这个假孙女。
姜烟以为他肯定不要了，谁知道洪天志说：“吃！怎么不吃，我要吃五个！”
奶奶很开心：“好，那我先给你煮五个。”
这段时间天黑的越来越早了，晚饭吃完，洪天志去房间里打游戏，姜烟陪着老人家看电视，到了九点的时候她正准备睡觉，谁知道奶奶吧她拉到了卧室。
“奶奶，有什么事吗？”姜烟穿着个拖鞋站着，被奶奶拉到床边坐下。
奶奶低声道：“小点儿声，奶奶给你个好东西。”
她说完这句话，在姜烟疑惑的目光中从衣柜隐蔽的角落抱出一个小箱子，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口袋，口袋打开，露出里面厚厚的几叠钱。
“烟烟，奶奶老了，倒是幸运看到我们烟烟考上大学，这几年，你说你有钱，读书的时候也经常抽时间来看奶奶，奶奶很开心。别人家的孩子要是考上大学，指不定要办个热热闹闹的升学宴，奶奶也不能给你办，不如给你些钱。”
姜烟喉咙哽了一下：“奶奶，不用，我真的有钱的，我这几年都拿奖学金呢！”
她真的有钱，不多，但是大一的学费以及前半个学期的生活费，省省应该是够的。奶奶要是给她，被大伯和几个姑姑知道，可能会有意见。
奶奶皱眉，说一不二：“哎，别说话！拿着，我又不是全给你，你拿着这些交学费的时候用，别让他们知道了。也别担心，奶奶自己的钱，想给谁用给谁用。”奶奶从那几叠钱里拿出一半。
说是她养大姜烟，但何尝不是姜烟陪伴了她这个老人家。
她性子强势，偏偏儿子是个木讷老实的，几个女儿嫁的远，因为儿媳妇厉害，她过的跟个孤寡老人似的，姜烟不管是调皮的小时候，还是稍显文静的初中高中，一直都像个小甜心似的陪着她。他们要钱，等她死了再说吧！
姜烟与老人说了几遍，说不通，最终还是收下了。
洪天志这次来的是有点奇怪，但奶奶心底里还是压不住的高兴啊！
第二天吃完午饭的时候，姜烟说她要走，跟奶奶告别，实际上她已经跟江源说好，待会儿她会叫他来接她。
“哎，天志正好在这儿，他反正也要回去，干脆叫他送你过去！”奶奶看着提行李到院子里的姜烟，又看了看骑着车要走的洪天志。
姜烟真的很想拒绝。
洪天志坐在车上，好像很不情愿一样：“走不走？”
奶奶看着孙子孙女关系变好，脸上的褶子都笑得更深了，姜烟看了看她的表情，最终还是坐上车。
到了高铁站再说吧。
从村里到那边很近的，洪天志开着机车一路狂飙，姜烟皱眉叫他慢点，他却充耳不闻。
直到临近车站，他依旧不减速，直接从外面飞驰而过。
姜烟冷了脸色：“放我下去！”前面的人闷头开车，她再次沉声：“你要带我去哪里？!”
答案来的很快，不一会儿，洪天志带着她来到自己家楼下。
车一停下，姜烟从车上下来，拉着行李转身就走，洪天志拉住她的胳膊。
她正准备转身，结果脖子传来剧痛，洪天志猛地敲了她的脖子一下。
“嘶——”姜烟痛的吸气，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下，她正要挣脱，洪天志看着她震惊的眼神，对于姜烟没有像想象中的一样倒下感觉不可置信。
他眼疾手快，手再次重重的来了一下，姜烟终于软倒在他的怀里。
人有时候发起疯是突如其来的。
洪天志想过很多次要怎么得到这只金凤凰。但是想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姜烟怎么都看不起他，姜烟不听他骗，不受他诱惑，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会像看垃圾一样给他一个眼神，然后转身就走。
所以，他干脆直接把对方带回来。
姜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洪天志的房间里，门是锁着的。这场景太熟悉，熟悉到她心情不自觉差到极点。
和初三的那次不一样，这次门外，蔡花应该不在。
洪大伯年轻的时候被奶奶送去学水电工，他为人稍显老实木讷，这些年又是技术工熟练工，白天一向很忙。蔡花在附近开了一家中老年服装店，此时，洪家只有他们二人。
姜烟从洪天志的床边坐起来，心中满是厌恶：“你想做什么？”
洪天志又被她这表情刺激到了，脸色阴沉的道：“姜烟，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们洪家养你长大，你初中三年难道不是在我家住的？你那里来的脸跟我这样说话？”
姜烟冷笑，又想pua她，她真是服了：“你家养我，亏你好意思说，是你们养的我吗？是奶奶！我没有脸，你先摸摸你有没有脸吧。”她意有所指的四处看了看。
她是在这个房子住了三年，可是那三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她什么没做？至于学费零花钱这些，还是奶奶给的！
姜烟真的不想跟洪天志说话：“不想我报警抓你，你最好给我让开！”
洪天志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小学的时候就很喜欢姜烟，毕竟周围这么几个村子，就属姜烟这个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跟个瓷娃娃似的。
姜烟初中上学在他家住，洪天志被蔡花惯的无法无天。那时候，狐朋狗友们都流行早恋，洪天志听他们猥琐的谈笑女生，脑海里就出现了姜烟的面孔。
那时候姜烟性子比小时候沉默，长得好，相貌好。他的心思就动了起来，他稍稍透露过，结果被姜烟厌恶的神情刺痛。
为什么？姜烟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她若是知趣，平常就该好好讨好他！
可是姜烟没有，她在家里过的日子比谁都差，偏偏脑袋总是高昂的，眼神总是骄傲凌厉的，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自卑。
洪天志无数次看到她冷冷的眼神，可是，像中了魔，他心里越发生出渴望。他想看见姜烟在他面前柔顺的样子，然而被姜烟看垃圾一样看着的时候，内心又莫名感觉畅快。
但以后，他连姜烟看不起的眼神或许都收不到了。
洪天志自己无能，他无论方方面面都博不到姜烟的关注，所以，那不如先得到吧，他只能凭借自然给他的力量优势，去满足自己龌龊的心。
站到床边的姜烟却越发憎恶眼前的人了。
世间上最卑劣，最无能的人，莫过于仗着自然给的天生优势，去满足自己龌龊的欲望。因为，他别无它法。
他恶劣的笑了一下：“你报警啊，你叫人抓啊，奶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把她大孙子送进监狱，或许她会开心到死吧？”
姜烟怒气冲天。
洪天志挡在她的面前，抬手把自己的上衣脱掉，希望在对方眼中看到惊恐，谁知她依然只是厌恶的看他。
姜烟推开耍流氓的人，准备强行出去。
初中那场以她完全胜利结束的逼迫，以及对洪天志的熟悉，让她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而她错了。
少男少女时期，洪天志生长比她缓慢，所以力量旗鼓相当。如今，他们已经成年了，男性和女性在力量上的差距越发明显。
她准备绕过身前的人，却被洪天志拦腰扔到了床上。
“去死！”姜烟的手被压到两边，她抬脚猛踹。
但也被压制住了，上方的人面色狰狞。
多年前的场景再现，不一样的发展，让姜烟的心不可避免的慌乱起来。
不！
她挣扎中往床头柜旁边看去，是一只装满烟头的透明烟灰缸。、
不周山。
“大山爷爷，你看你看！”
后花园里，李大山正在侍弄他的花草，高歌和段小倩跟在他屁股后面，看见尽头处的枫树变化，高歌指着惊叫。
李大山站起身，只见尽头处，大枫树的叶子从翠绿变成沉郁的蓝，满树深蓝的树叶，很漂亮，也很诡异。
他再看山上的枫林，果然，满山的叶子都变成了蓝色。
大人今天心情很不好啊。
李大山看向江源的房间，江源正站在阳台上，一如既往的盯着枫林看。
姜烟说这几天不联系，当真一次都没有叫他！
李大山对着二楼招手：“大人！大人！”
江源居高临下的眼神转到一人二鬼这边：“什么事？”他问道。
“姜烟小姐今天不是要回来吗？你是不是该去接她了！”
高歌和段小倩听见李大山的问题，两对空洞洞的眼眶期待地看向二楼很厉害的那个恶鬼。
江源矜持地点点头：“嗯，是该过去了。”
山间，深蓝变成了浅蓝。
今天是跟姜烟约定好的日子，只是她迟迟不叫自己，江源不好过去。
想了想，江源闭眼，脑海中出现画面，他先看看姜烟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在老人家旁边。
晴朗的天突然变了颜色。
恶鬼的眼睛陡然睁开，变得血红，他的身影瞬间从阳台消失。
不周山上，满山的枫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片大片的变成黑色。不一会儿，满山浓郁的黑，阴沉沉像要滴下墨水。
整个山上都被衬得阴森森的，山间黑雾从枫树间弥漫，萦绕滋生，乌烟瘴气。
李大山脸色一变，看向阳台，大人已经不见了。
江源身影一闪，毫不掩饰的到了洪天志屋里。脑海里面也同时想起姜烟颤抖的声音：“江源，来接我！”
姜烟挣扎了好一会儿，一烟灰缸砸在洪天志的额头上，她赶忙握住镯子叫人。
对方被砸得晕头转向，啪的摔到床下。
十五岁就罢了，现在换个年纪，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力气，竟然还是这样的结果！洪天志又爽又气，直接变态，不顾正在流血的额头，猛的从地上站起来。
眼前突兀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对上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你他妈——”
是谁？话没说话，洪天志感觉脖子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掐住，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被离地拎起，下一秒就被甩飞了出去。
“砰——”洪天志狠狠砸到墙上，墙壁微微凹陷，他惨叫一声，又滚落道刚刚准备欺负人的床上，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
姜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那个煞神的身后。
江源的身影快出虚影，他二话不说，直接又到了床边，再次掐住对方的脖颈，猛地朝床上砸。
“砰——”
床坏了。
姜烟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
“你该死！”江源阴沉的声音溢出，又把人拎起来。
姜烟赶忙开口：“江源，不要杀他！”
江源通红着眼睛，手上拎着人，单脚跪在床边，身形因为她的话顿住，转头看她。
“够了，不要杀他。”她小心翼翼地向前。
洪天志不能死，更不能因为她而死，要不然，奶奶面对自己的女儿儿子当如何自处。
江源喘息，手下的人已经昏迷，他的手紧了又紧，眼睛赤红，最终放开人站到她的身边。
此刻，屋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床上的人昏迷不醒，到处都是伤口和渗出的血迹，墙上的挂饰坠落，床板断裂，地面到处都是烟灰缸摔碎的玻璃碴。
姜烟看着这屋里的样子，心中升起浓浓的后怕。
她嗓音都有些抖，抓住他的胳膊：“我们先回去，不在这里，先回去。”
江源看她凌乱的衣衫，后怕的面容，沾着血迹的脸庞，心中戾气横生。
他没问她任何话，只是沉默地牵起她的手，两个人的身影消失。
一片枫叶出现在他们站的地方，飞箭一般射到床上昏迷的人的额头里。
不能杀？
那就削弱他的魂魄，作为不周山枫林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