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下午四点换班。
将顺路买的菜放回小厨房。
姜烟打开冰箱将东西分类放好,这样的生活几乎是她高中每个寒暑假都在经历的。
有高歌和段小倩,蔡思秦偶尔也会来找她玩,她闲着写写作业,看书,追剧,再花时间回桃李县陪陪奶奶,时间过得充实又饱满。
但见了来去和去来,她工作着,突然有点心不在焉,烦扰她的主要是两件事。
第一,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阿姨恐怕也是鬼?而来去和去来应该是来找她的?世界上,人死之后当真有去处。
第二,为什么没有人来找高歌和段小倩?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临近傍晚,太阳已经照不到这边,屋子里面不见阳光。
她独自站在小厨房里,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两年的时间,姜烟几乎已经把高歌和段小倩当弟弟妹妹一样看。
他们虽然总是吵吵闹闹的烦人,但是也有好的时候。比如随时随地都是她的开门小帮手,在她偶尔生病的时候会照顾她,她忙的时候会帮她打扫房间洗衣服。
当然,如果烧水的时候不要差点儿把房子炸了,洗衣服的时候不要一次性倒她半瓶洗衣液那就更好了。
唉,她其实一直都很幸运,不是吗?
学校里打听说高歌和段小倩是殉情自杀的,姜烟看着不像,那两个家伙这么喜欢吃,怎么会轻易自杀?
不过他们不愿意说,姜烟遇到江源后曾旁敲侧击问过他们一次,结果就是两个家伙支支吾吾躲了她两天。
现在,如果来去和去来能帮他们离开,投胎转世,他们愿意吗?
走出厨房看着寂静一片的家里,姜烟内心生出迷茫和恐慌。
一个未知的世界正在一步步向她敞开大门,目前来看,皆是奇异和欢乐。但是,她完全是被迫接受的,她丝毫没有主动权。如果下一个未知她不愿接受呢?或者说,这样的未知到底还有多少个?
她从前认识的世界如今像假的一样,她从小的认知正在一步步被推翻,她是新世界的新生儿,脆弱,危险。
姜烟突然怀念只有人类的世界,有奶奶,有三五好友,有奋斗的目标,其余的,她并不想知道这么多。
等到今晚,江源过来,她要问问他这段时间的事。
不周山半山别墅。
李大山回来了,自己一个人回的,姬长焰最终还是被来去和去来叫了回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江源站在二楼,看着楼下拖着行李箱的李大山。
李大山停下,行李箱立在身边,他恭敬地站着,回答:“大人,今日是十五。”
阴历十五,月圆之时。
楼上的人面容冷肃,抿唇皱眉,他或许该早点去把姜烟带过来。
六点,天色将暗。
姜烟刚刚吃完饭,正在洗碗,手上还沾着洗洁精的泡沫。他高大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她的身旁,上手握住她的手腕。
下一秒,二人出现在一间很大的卧室。
她呆愣愣的站着,还没有从空间变换的突兀中清醒过来,直到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你今晚在这间屋里呆着,不准闲逛,不准瞎问,明早,我会送你回去。”
姜烟抿唇看着眼前的人。
他正满脸冷漠和不耐的看着她,眼里不带一丝感情,往常的慵懒和傲娇似乎都是装的,此刻,他像一个真正的,充满危险的恶鬼。
她今日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言语尖利:“我为什么不能问?你凭什么不问我就把我带过来?”
江源好像很烦躁,并不想多说话,抬手间,一串红枫连成的锁链从掌心飞出,眨眼间将她上下捆了个结实。
他俯身危险地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带着威胁和命令:“刚刚就是在询问,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换一种方法,就像现在。”
他今天已经很克制了!
如果是在第三界,阴历十五这日,连夷苍和刑浩都不敢凑上前。
平日里的恶鬼虽然毒舌,但对姜烟几乎是有求必应。
姜烟突然很讨厌他,心里涌上一股被欺骗的委屈,他为什么一开始不用这样的嘴脸对她呢?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
“你放开,我不会离开这间卧室。”
江源看着她的表情,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突然有些无措,好像她不该这样妥协于他,她应该盛气凌人的反驳他,甚至,使唤他?
不,他抛开自己在刹那间可笑的想法,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指,红枫锁链骤然从她身上散开,如鹅毛一般悠然飘荡在空中,再从窗外飘走,洋洋洒洒于天地间。
他快速的说:“记住你说的话,不要离开这间屋子。”
江源不给人一丝反应的时间,话说完人便凭空消失了,徒留姜烟自己站在空旷的屋子里,带着满心的疑惑和迷茫。
天黑了,慢慢地黑了。
窗外单调的景物,从明亮,模糊,到一片漆黑和深邃。月亮出来,重新为它披上银装,它们在深夜的月光里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姜烟坐在那张崭新的似乎从未有人睡过的床边,看着窗外。
她被月光勾引,走向这间屋子的阳台。
面前是蛊人心惑的阴暗,满山遍野的枫叶波光粼粼地闪烁着光芒。楼下,园子的尽头,那颗最高大的树木静静的立着。
树下背对着这边站了一个人。
姜烟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她以为,这间屋子的阳台不算出房间,但是看见他,她觉得,自己或许不能叫人发现。
那,是江源。
他静静的站着,姜烟静静的看着,她看见他在树下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只有一个令人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他害怕月光吗?
好像不是的,月亮西斜,锋利的月光切向脚踝,他一动不动,她却看的更清了,她看见他的侧脸。
那是恶鬼江源。
他矜贵的面容消失,紧实光滑的肌肤变得粗糙,变得松垮,像是被人吸了精气,形销骨立,面容狰狞,衣物挂在他身上,随着夜风微微摇荡。
月亮似乎夺走了他的生命。
她瞪大双眼,捂住自己的嘴巴,越发不敢呼吸。
江源在笑,笑得诡异,他看着自己这副身子,这副枯槁破败的身子。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譬如人类需要吃饭喝水,他江源要在月圆之夜化成一摊烂泥。
或许已经没有皮肉可以消逝了,他开始腐烂,一触即掉的皮肉如雨点一般啪啪落在脚下的泥土之上,变成了枫树的养料,最后,剩下一具骨架。
骨架微微转头,姜烟似乎可以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她惊恐之下,正要趴下,却见那骨架骤然松散,掉落变成细碎的泥灰,回归尘土。
万籁俱寂,冷风呼啸而过,满山枫叶簌簌作响,闪烁着锋利的光芒,它们吃饱喝足,正进行盛宴的庆贺。
姜烟怔然看着,遍体生寒,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卧室。
今天杨丽负责收银,姜烟整理完货架,回收银台跟她闲聊。
她今天早上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
江源那个烂鬼!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他有事就有事,好好跟她说不好吗?非要绑着她吓唬她,本来昨天上午就被来去和去来吓了一通,他还火上浇油。
要她说,他就是偶像包袱太重。
一辈子帅这么多天,偶尔有一天丑一下怎么了嘛,她又不会以貌取人!
姜烟这个人,别的先不说,胆子这些年倒是越来越大。
她从来不害怕直面恐惧,她害怕的是未知。所以昨天乍然一下窥见另一个世界的一角,内心有些慌乱。
江源往日里的形象虽然人憎狗嫌,但行为还是让她逐渐依赖,第一个就想去咨询一下。
好家伙,结果,人家不装了,面具撕破了,问都不准问了。
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姜烟决定,她要自己去解开疑惑。
“丽丽,你在便利店工作一年了是吧?”姜烟决定先试探一下那个阿姨是谁。
“嗯呐,马上一年半了。”
“那你这一年半,有见过琴姐身边的其他人吗?”
“啊?其他人,什么其他人?”杨丽有些疑惑。
“就比如说琴姐的家人啊什么的。”姜烟虽然觉得那个阿姨十有八九就是鬼,但还是不敢百分百确定。
杨丽回想了一下:“这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我见过琴姐的老公,琴姐去年结婚的时候邀请店员去吃喜酒来着,还不用我们随礼,那一天店里没开门。不过,你问这做什么?”
姜烟:“哦,因为我看琴姐每次都来去匆匆,很忙的样子,就想怎么没有人帮她。我原来住的地方附近有家超市,平常都是老板的爸爸妈妈守着呢,连店员都不用请。”
杨丽也感慨:“是啊,就咱们这个便利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琴姐还花钱请了这么几个店员看着,每个月都没赚多少钱,要我是琴姐啊,就直接把店盘给别人算了,左右不靠这店吃饭。”
她跟姜烟聊着,有一个大妈拿着一瓶醋过来结账。
两个人聊天随意,大妈刚刚就听见了,这边结账的时候大着嗓门问:“小姑娘,你们说的琴姐是张云琴吧。”
姜烟诧异,问:“大妈,你认识我们老板啊?”
大妈笑了一下:“认识啊,你们老板还没搬走的时候跟我们住一个小区呢,她一家我都认识。”
姜烟有些欣喜,正准备找个话题问一下,就听见大妈叹了一口气:“唉,你们刚才讲话我都听见了,云琴她爸妈已经过世了,你两可不要不懂事的去她面前问啊。”
啊?杨丽和姜烟傻眼。
姜烟小心道:“大妈,我看琴姐年纪也不大啊,叔叔阿姨怎么去世这么早呢?”
大妈虽说也唏嘘可怜,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看着扫码单上的价格,一边掏钱,一边正要开口解释:“说起这啊,也不知涂芳前世造了什么孽,哦,涂芳就是云琴她妈了,当年这事在我们南明可是上了社会新闻的……”
事情似乎很久远,故事好像也很长,大妈东一句西一句,还没拼出个什么,外面一个老爷爷拎着菜冲着人叫:“哎!老婆子,别一天天瞎扯了!家家放学了,你还去不去给他包饺子。”
大妈一拍掌:“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咱乖孙说要吃饺子,我给忘了!”她转身去冰柜里拿了一袋速冻饺子:“来,一起结账。”
老爷爷等不及走进来,看见大妈拿的速冻饺:“你就糊弄咱乖孙吧!”
大妈一叉腰:“什么叫糊弄!他小人儿一个,反正也吃不出来,省的还为他一个人忙活,走了。”
两个老人家拎着东西走了。
姜烟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那位阿姨应该就是琴姐的妈妈了。
不过,社会新闻?她在南明待了三年,可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