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二年，八月末，又是租房的好时节。
姜烟的租约到了，和房东约好了重新续约的日子，就在今天。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她放下手中的书本，气定神闲打开门。
房东满脸带笑的走进来。
“姜烟，怎么样，你看如果决定续约的话，你就在这张合同上签个字就行，等下我查一下水电表，你连着今年水电费和明年的房租都付一下。”
姜烟接过合同。
“好啊，阿姨，房子我住着也挺舒服的，这边离学校也近。不过，你看是不是能帮我把房租减一点呢？”她狡黠的一笑。
谁料刚才还满脸笑意的房东突然就拉下脸：“姜烟，看你是个学生我没说什么，你要知道，我给你的房租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
是吗？那我这一年的夜不能眠，担惊受怕又怎么算呢？如果当初一早知道，哪怕房租再低，姜烟也不会租的。
“那算了，我这两天正好注意到附近的房子，条件可比这好多了。不过，阿姨收的房租是连着我这隔壁一起租下来的价格吧。”
房东脸色一变，“你知道了？”看了看姜烟了然的神色，她咬了咬牙，“行吧，价格我给你再降百分之十，不过，你可别往外乱说啊。本来就没什么，不一定等过几年大家都忘了呢？”
姜烟倒不是忘了，她是以毒攻毒练就了一个强大的胆魄和心脏。
第二年的居住体验比第一年好很多。
兴许是因为她已经知道，房东也不再避讳，平日里偶尔会把上下几层楼的杂物堆到隔壁。
那是星期六的下午，她下楼买菜回来，到门口，发现隔壁的门竟然开了一道小缝。三四点的时候，天光依旧大亮，楼道里没有一个黑暗的角落，阳气十足的样子。
姜烟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走过去小心地推开门。
门完全打开，站在门口看去。
窗户明亮，洒进了满室的光，明亮的屋内只有一张光秃秃的床，光滑的地板上摆着一架梯子和一桶墙漆，房间的角落里，凌乱的堆着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椅子。
果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姜烟转身准备出去，结果看见门的背后竟然贴着一张符纸，黄底红字，长牙舞爪。
呃，她嘴角抽了抽，房东阿姨贴的吧。
姜烟记得去年的时候，房东去寺里求了符纸，非要送她一张，甚至说要帮她贴上，那时她可还不知道隔壁的事儿，只是单纯觉得符纸这种东西看着就挺害怕的，十分艰难的拒绝了。
如今看来房东哪里是好心啊，分明是心虚！
不过她现在也无所谓了，姜烟继续将门掩回去，回屋做饭。
高二的生活没有什么惊险刺激的，无非就是学业更为紧张了些，姜烟平日里精神集中，每到晚上就是上床秒睡，一觉到天亮。
那天晚上，她好像是做梦了。
梦中，她半夜的时候在床上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睛眯得几乎只有一条缝，耳朵里传来似远似近，嘻嘻哈哈的声音，如梦似幻，像是两个人在打闹玩耍。
模糊的光影照进她的眼中，靠近门的地方好像有摇晃移动的人形骷髅，手拉着手的蹦跳着，象牙白的骨头摇晃着，开了门出去。
姜烟费力地想要睁眼，却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依旧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然而坐在教室里的某人已经是浑身刺挠，坐立不安。姜烟反复回想昨夜的梦境，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刚刚好是两个骷髅在她屋里！他们真的开了她的门吗？
姜烟不知道，昨晚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她到现在都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迷迷糊糊睁眼往门那儿看过。
或许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潜意识惦记着隔壁的两个小情侣了？
蔡思秦回到座位，见姜烟一副严肃的表情，“怎么了？什么事情让我们烟烟这么头疼？”插了吸管，将手里的奶茶递给姜烟。
姜烟面无表情的接过奶茶吸了一口，说了昨晚的梦。
“我的天！这都算灵异事件了吧！我就说叫你今年别住那儿了，你偏不！行了，你干脆搬我家来吧，我不收你房租。嘿嘿，学霸住我家，思秦顶呱呱，爸妈笑哈哈。”蔡思秦吸着奶茶把头放在人肩头上，耍了个宝。
“不行，我要自己住。”她总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住思秦家吧。
跟姜烟稳坐火箭班第一名的情况不同，蔡思秦是被爸妈安排进来的。跟姜烟一个穷鬼不同，蔡思秦家那是相当富有，爸妈是全国连锁家居公司的董事，那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行吧。”这提议不是第一次被拒绝，蔡思秦吸了口奶茶，另外提了一个方法，“那要不我跟我爸妈说一声，今晚去陪你睡？不过我胆子小，你可要保护我哦。”
姜烟皱了皱眉，仔细想了一下，“算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鬼，我好不容易修练出来的胆量，怎么能叫一个梦给吓回去！我自己回去吧。”
蔡思秦从她肩上弹起来，满面敬佩，并竖了一个大拇指“啧啧啧，姜烟你是这个。”
然而，说是这样说，晚自习的时候，梦境一直在脑中出现，姜烟看了看教室窗外婆娑的树影，回过神来，手心里竟然有冷汗。
怕什么怕，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给我冲！
夜晚的出租屋是寂静的，钥匙插进锁孔，姜烟的脑袋机械的转过去看了一眼隔壁。很好，什么都没有。
开门进去，屋内很安静，很好，也什么都没有，她稍快的心跳慢了下来。
书包放到桌上，矿泉水瓶被撞倒落地，姜烟弯腰去捡，眼睛却突然扫到床底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她噌的一下站直，心脏狂跳，屋内的白炽灯似乎从未亮的这么晃眼过。
拿过旁边的手机，姜烟打开手电，深呼几口气，猛然弯腰往床底照，同时大喊：“哪里来的小鬼！给我滚出来！”今天她姜烟就鬼挡杀鬼，佛挡杀佛，看谁还敢吓她！
白色的东西一动不动，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白色的塑料袋。
深夜。
隔壁光秃秃的床上，两具白花花的骷髅正并排躺在上面，小的那具牙齿张张合合，“高歌，你说她会不会发现我们啊？”
大的那具双手枕在后脑勺，捏着一根牙签剔着方才在隔壁偷吃塞得牙，非常确信的道：“哎呀，不会啦，我们每样东西就吃一点，吃完注意打扫战场，她肯定不会知道的，而且她每天晚上九点才下晚自习，我们把握好时间就行。”
小的那具信服的点了点头，把头骨靠在了高歌的肩胛骨上，语气中带着羡慕，“我好喜欢她的床啊，香香的，软软的，咱们的床好硌人。”
高歌伸手挽住了段小倩的肩膀，床板和手骨压在一起，嘶，确实很硌人，“没事，我们明天再去睡！”
隔壁，姜烟的胆量再上一层楼，已经睡熟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的人飞一般朝着食堂冲去，蔡思秦把书放回书桌里，低着头道：“烟烟，走，一起先去上个厕所，憋死我了。”
姜烟已经背上书包，“你快自己去吧，我生物书落住的地方了，我回去一趟。”
“哦，那好吧。”
先去拿书，回来的路上再吃饭，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姜烟听着mp3里的英语听力，两轮听力还没放完，她就已经到家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没有将窗帘拉起，此时开门，“咔嗒”一声，光线争先恐后侵入屋中。
高歌和段小倩正在人类邻居的屋里偷鸡摸狗。
高歌蹲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牙齿正咀嚼着屋里剩下的半包薯片，薯片从完整的形状变成细碎的残渣，细细簌簌的从骨架的缝隙间抖擞落下，堪称一台食物粉碎机。段小倩撑着脑袋侧躺在姜烟的床上，她刚刚已经吃过了。
陡然听见门锁的声音，他们一齐扭头往门的地方看去。
光明与昏暗的分界，两对黑洞洞的眼眶和一双惊恐的大眼对视。
“啊啊啊！！！！”一人二鬼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姜烟短促的叫了一声，下一秒，“砰”的一声，人就倒在门口。
段小倩赶忙从床上下来，急得团团转“高歌，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好像吓到她了。”
高歌赶忙将手里的薯片袋子扔到一旁，“先别说了，关上门，把她拖进来！”
人中处剧烈一痛，姜烟意识渐渐恢复清明。
睁开眼，她正靠在墙边上，身下是自己每天睡惯了的床，身上被绳子捆着动弹不得，眼前蹲着两个惨不忍睹的家伙。
她眼睛一瞪，正要叫出声，嘴上便盖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高歌那叫一个眼疾手快。
然而，声音依然呜呜的从漏风的指缝间泄露。
段小倩赶忙拿过一旁的枕巾塞进了她的嘴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手上动作着，嘴里张张合合不停道歉。
你管这叫不是故意的！
姜烟还能怎么办。接下来，两具骷髅围着被捆绑住的她，声色并茂的解释了一番：
第一，他两就是传说中殉情的小情侣，但他两是好人，不是，是好鬼，不会害人的；第二，他们来姜烟屋里只是来偷点东西吃，并没有其他意思，关于这点他们很抱歉。
二鬼手舞足蹈，没有表情也看出了万般的迫切，姜烟也确信他们不会害自己，要不然这一年她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只是——
她就说嘛！这一年，无论是零食还是炒的饭菜，隔三岔五的总是会少一点！这一点少的，又似是而非，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姜烟看着眼前安静下来的二鬼，眼神示意他们为自己松绑。
高歌将手伸过来，“那我们给你解开了，你不许叫哦。”段小倩也道，“我们是好人，你别叫，你叫的我们好害怕。”她眼眶盯着姜烟，一脸恳求和认真。
大哥，大姐，我才害怕好吗！
姜烟点了点头，他们给她松开了。
拿过手机一看，两点十五！怕什么怕，迟到更害怕好吗！她飞快下床拿起书包。
“先不说了，我上学要迟到了，再见！”旋风一般，姜烟刮出了门。
段小倩抓起床头柜上的钥匙，冲着她的背影，“哎，你的钥匙——”
然而，门已经被啪的一下关上，二鬼蹲在床上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