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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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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懒散散,走走停停,原定一个半月的行程,足足走了两个半月,总算是到芜城了。

    堂兄尉迟樟带了人在城门口迎我,看这不停张望的样子像是等了我许久,倒叫我觉得不好意思了。

    上次见兄长,还是叔父叔母和他来京都奔丧,而这次见是因为他即将成婚的喜事,多少还是有些欣慰。

    “劳兄长费心,亲自迎我,我行路慢,想是等了许久。”我略略有些局促,本来想着是上午便能到,让人送了信,谁知这都快黄昏了,确实不太好意思啊。

    “你一路舟车劳顿,慢些也无妨,来,小心点。”兄长一向温和心细,见我要下马车,立刻过来扶。

    “阿姊,你可让我们好等,大哥哥还以为你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派了家丁过去寻呢!我跟他说要不午饭后再来,他偏不听,就在这里等。”

    这是尉迟梳,她比我小四岁,小时候入京时时粘着我,是兄长的同胞妹妹。

    梳儿从另一辆马车上掀开帘子,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走吧,檀儿阿姊,你跟我坐同一辆马车,我有好多话跟你说呢!”她一向伶俐可爱,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样被她拽了过去,留下兄长在后面喊她。

    “梳儿,你慢点,你阿姊一路劳累,别再让她摔了。”

    “知道了哥哥,有我扶着呢,不会的,你就别操心了,快走吧,爹爹和娘亲还在家中等着呢!”

    “爹,娘,阿姊来了。”一下马车,梳儿就拉着我奔向家中,叔父叔母一向待我很好,听说我要来,早早就布置安排了下去。

    叔母看着我被梳儿拉着跑,站了起来:“梳儿,你慢点,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顽皮。”叔母孙如嫦出自世族孙氏,对女孩子向来疼爱,虽出言责怪,语气里却尽是宠溺。

    “叔父,叔母。”我还没拜下去,叔母就一把将我扶起:“在自己家里,不要这样多礼,饿了吧,快入席,今日我亲自下厨,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阿姊,你快跟我去看看房间,我挑了好多东西呢!”

    “让你阿姊先吃饭,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精力这么充沛啊!”叔父捋着胡子,敲了下梳儿的额头,看着梳儿憋憋屈屈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叔父叔母与我家向来亲厚,对我也很疼爱,家中出事后,他们怕我在京都不顺,本是要接我来芜城的,被我婉拒后,又派了不少得力之人去京都帮我,是以,我对他们也十分尊敬。

    叔母的手艺很好,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少了个人。叔父叔母有二子二女,大姐姐尉迟榕早几年嫁去了长孙氏一族,大哥哥尉迟樟不日也将成婚,小妹尉迟梳和小弟尉迟楠是双生子,怎么到现在还没看见他?

    梳儿见我面有疑色,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贴近我轻声道:“二哥哥被罚跪在家祠,爹爹不许他吃饭,等晚些我带你偷偷去看他。”

    我悄悄瞄了一眼叔父,又罚跪了?

    晚饭后,叔母拉着我说了会话,没多久,梳儿就拽着我离开。等拎着食盒站在祠堂前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了。

    “梳儿,被叔父知道了会不会不好?”我皱了皱眉头,毕竟是祠堂,我俩这大半夜的提着吃的偷偷过来,好像有些不太礼貌。

    梳儿望了望四周:“没事,你们俩在这把风,我跟阿姊先进去了。”看她这个样子,好像是老手了。

    倚楼看着我,有些为难,还没等她张口,就被梳儿的侍女近水拉住:“姐姐别慌,我家小姐常干这事,定然不会被发现的,咱俩就在这守着。”

    “二哥哥,二哥哥。”梳儿一手推门,一手拉着我压低声音喊着阿楠,深夜里,府里的灯都熄了,只有这祠堂里还是被烛火映的通明。

    阿楠坐在蒲团上,听到声音回头看我们,原本满是愁容的脸上马上挂起了欣喜的笑容。

    “阿姊,你到了?什么时候到的呀?”

    梳儿从我手中接过食盒递到他面前,又给我递了一个蒲团,我俩就这样坐在地上看阿楠吃东西。

    “这次又是为什么啊?”兄长稳重,阿楠却和梳儿是一个性子,从小到大闯的祸可不算少,叔母是极其疼爱女儿的,叔父便只能揪着阿楠一个人罚,这跪祠堂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只是连我来,叔父都没把他放出来,可能是真的生气。

    阿楠撇了撇嘴,咽下最后一块糕点,方才说道:“老生常谈呗,夫子与我论及科考,我说无心诗书,意在沙场,父亲生了气,罚我跪祠堂。”

    原来如此,其实我知道叔父并不是因为他不愿读书生气,只是想断绝他从军的心思。

    我尉迟氏历代驰骋沙场,曾策马扬鞭名震八方,也因功高震主流放下狱。祖父和父亲葬身边陲,说是为国捐躯,可叔父持家多年,怎能猜不到真正的缘由?他不想阿楠步此后尘,也在情理之中。

    小时候,阿楠就喜欢跟在我父亲后面,在军营里跑前跑后,还说长大要和我父亲一样领兵挂帅,彼时的叔父还开玩笑说要把阿楠送到我家来,给我父亲做儿子。

    “以前父亲都是很支持的,近几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我说想上战场,他就罚我跪祠堂。阿姊,男儿血性,志在四方,我想卫国杀敌,哪里不对了?”

    我不知怎么回答他的话,志在四方,卫国杀敌本无错处,错只错在你生在尉迟氏。上战场,若无军功,便是有辱家门,若军功在身,又难逃功高震主之嫌。

    其实来芜城之前,我也百般纠结,躲避京都的纠缠只是借口。父亲故去,我曾想过退出京都,以我尉迟一族的盛名,逍遥一生不是问题。

    可宗祠的牌匾背面刻着:“我族不灭,典朝无恙,以我血肉,护卫家国。”这十六个字。小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祖父常常站在牌匾前,一言不发。后来我才明白,为了这十六字的祖训,祖父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又将唯一的爱女送入宫中,葬送了她的一生。

    或许祖父也曾有过犹豫,有过困惑,但最终还是选择忠为先。

    如今,阿栩传承了祖父和父亲,也要尽忠,但在前朝,他独身一人,我给不了他帮助,就算在后宫我也只能靠着郡主的身份、姑母的旧情和太后的怜悯尽一些绵薄之力。前朝后宫看起来是两个不相干的地方,可这二者关系千丝万缕,相辅相成。

    后宫里的人,各个都活成了精,没有完全的把握,我做不到把手伸得太长。所以我只能在前朝寻找助力,前朝啊,盘根错节,能信任的人太少,只有自己人才能做到同心同德。

    我把祖父的黄岐玉牌交给阿楠。

    “凡我尉迟门下,军中之人,见此令牌者,皆听号令。有了这个令牌,叔父不会再拦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看着阿楠笑意盈盈的面庞,我却不觉皱起了眉头。我想我是自私的,叔父叔母也许会怪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应该也不愿意我把他扯进来,可我不能看着阿栩孤立无援而袖手旁观。

    梳儿扯了扯我的衣袖:“阿姊,你发什么愣呢?快走吧,被发现了说不定咱俩也要跪祠堂,近水和倚楼还在外面把风呢,回头她俩也得被罚。”我回过神,拿起食盒快步离开。

    “梳儿,为什么要给侍女取名叫近水啊?”

    “不是阿姊你说的吗?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小时候每次咱俩看到喜欢的东西,你先拿到就说这句话,忘了啊!”

    哦,对,这话确实是我说的,但是二者有什么关联吗?

    “近水楼台先得月,听起来就感觉运气很好的样子,我别无所求,只希望这辈子运气好就行了。”

    还真是很清奇的脑回路,我突然想起来她另一个侍女是叫得月吧!

    “阿姊,你想什么呢?还不快走。”

    我跟梳儿终究是没被人发现,不过几日,叔父把阿楠也放了出来。因为陆家过两日要派人来送嫁妆单子,听说来人是未来嫂嫂的亲弟弟,叔父说家中要礼仪周全,所以把阿楠放出来。大家都知道叔父只是寻了个理由,却也并没有拆穿。

    未来嫂嫂姓陆,她父亲与我叔父是同窗,关系极好。叔父与陆伯伯情谊深厚,很早就许下了亲事,交换了信物。原本三年前就要完婚的,可陆伯父因病身亡,须得守孝三年,才拖到了现在。

    如今陆家家道中落,叔父叔母却十分看重这个未来儿媳,方方面面都打算周到,断断不会让陆家觉得我们对他们有一丁点轻视。

    听闻陆家公子学富五车,刻苦勤奋,十四岁时便是举人了,因为守孝错过了去年的科考,只能再等上两年。我见过许多读书人,但依叔父叔母的说法,这位陆公子文韬武略似在众人之上,这倒不免令我也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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