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美人图
看着眼前的风光,草长莺飞,春风化物,我深深吸了一口这自然的芬芳。
踏春台风景如画,是京都春日到访最早的地方,年幼时几乎每年春日我都会来此感受一缕早春的气息,如今算来也有三四年不曾过来了。
我转身向不远处的营帐望过去,层层叠叠,最中间被护的最严实的是圣上的龙帐。天色正好,想必圣上正在美人的陪伴下赏着侍从们精心准备的春景吧。
我摇了摇头,若是以前,姑母定会拉着圣上在外头踏春,才不会憋在那小小的营帐里头,思索至此,我恍然想起姑母不在了,我在想什么呢?我是要用回忆引起圣上对我尉迟家的眷顾,而不是要把自己陷在过去,往前看才是正理!
那边好像是陈允岚和那个苏府的五小姐,她也来了?
我径直朝她们走过去,这个苏清和,越来越令我好奇,苏大人虽官职不高,却也是清流,近些年苏家也有发展之势,这苏清和虽是庶出,却能凭才气搏出些天地,假以时日,倒也未可知啊!
“允岚?”我张口唤道。
陈允岚穿了一套淡粉色裙装,素白描银的绣鞋,回眸看我的那一眼有些让人眼前一亮,与她相识太久,只知道她心思缜密,聪慧过人,差点忘记她也是个绝色美人了。
站在她身侧的苏清和一身浅水碧衣裙,头上的蝴蝶对簪簪在发髻一侧,却也别出心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若是不仔细,还真容易沉沦,看来她除了文采,也心思机巧。
听到我唤的这声,其他小姐们也打眼瞧了过来。我这么一眼望过去,百花争艳,本就是容貌倾城的年华,再这样精心装扮起来,也是除这春色以外的一种绝色了。
我走近陈允岚,将刚摘的迎春递了过去:“我记得你前几年编过一曲《看朝春》,跳起来很是好看,不如今日再舞一曲?”她舞艺在多数人之上,也唯有她的舞才不负这春色。
她听我这样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许久未跳,有些生疏,阿檀你就别折腾我了。”
自册封以来,都称我为郡主,也只有她仍唤我名字,我笑了笑,看了看四周。
“今天都是自幼相识的玩伴,若不是你的舞,怎能配得上这春景?”陈允岚也笑笑,我趁时继续道:“想是觉得独舞略显枯燥,我抚琴为你助兴如何?”
陈允岚点点头:“你若抚琴,我便一舞,我也许久没听你弹雁守了。”雁守是我母亲的陪嫁,后来送给了我姑母做新婚贺礼,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的手里。
大家都带了婢仆,置办起来也很快,除了我的琴音,自然也有其他丝竹管弦作配,都是女孩子们,围在一处,言笑晏晏,品着茶点看陈允岚翩翩起舞。
陈允岚换了身浅黄色舞裙,见她身量修长纤细,腰肢软绵柔美,和着琴瑟之音,伴着春风而动,极是婉转动人。我手下的琴弦忽急忽缓,时而如嘈嘈骤风,时而似绵绵细雨,陈允岚踏着乐点而动,像是春日里绽放翅膀的蝴蝶,轻盈且灵动。
除了眼前的美色,我耳中还回荡着笛声扬琴琵琶声,更有悠扬轻柔的女声时不时唱和几句诗词,我忍不住瞄了几眼四周,这样的光景,许久未见了,竟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安宁感。一时失神,手下险些失了分寸,我很快恢复过来,继续轻拢慢捻。
忽而一道惊呼声打破了这幅画卷,乐声戛然而止,陈允岚也停了下来,欧阳家的九小姐左手捂着额头,右手还捏着玉笛。众人见状,眼光都汇聚过去,我走近她,只见她额角红肿,还沁着几滴血珠。
不远处传来一声嬉笑,我抬眼望过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粉雕玉琢的少年裹着一件鲜红的外袍,手里转着几颗石子眼含轻蔑的望着我们这边,只是虽然高高在上,眉眼间却透着几分病容。
“三殿下这是为何?若是臣女等扰了三殿下,殿下派人说一声便是,何必出手伤人呢?”陈允岚先开了口,语气没有丝毫畏惧。
沐元旵眼神不屑的扫了她一眼未置一言,我一向不喜欢他,他生来多病,又逢兵乱,本来是最应怜惜的,可偏偏骄纵非常,任性妄为,犹如现在随意伤人。
我搂了搂九小姐的肩膀:“你快回营帐,让太医好好看看,千万别留下什么疤痕。”我招手让倚楼送九小姐回去,却被他的人拦住。
“尉迟檀,本殿下在此,你有什么资格做主安排?”他这话不假,他是皇子,他在这里,我确实没有做主的资格,我没有说话,既是不想理,也是不知道怎么理,陈允岚靠近我,意欲反驳,我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不要多言。
不料沐元旵见状却冷哼一声,又走近了些:“本殿生辰宴上,你就摆出那一副难看的样子,还以为皇后尚在,尉迟府尚在,你可以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吗?”
我本来低着头,听他这样说忍不住抬眼,我也不知现在的眼神在他看来是怎样的,只是应该有些怒气吧。
“殿下身为皇子,议论已故皇后嫡母,怕是不大妥当吧?况且我尉迟府屹立千年,为国尽忠,从来也不曾消失过。”对于他,我一向难以忍让,连我自己都不知是何缘故。
我这话说的不轻,其实我就是对姑母刚过世,他便大办生辰宴有不满,如今借着这个由头说出来,也好叫让他知道,我尉迟家虽在朝中势力不如从前,但也不会任人欺凌。
他狐疑地看向我,似乎是在想这几年我明明小心翼翼,怎么今日竟然毫不退让了。不过这神情也并未停留多久,很快他又挂上了那副不屑的表情。
“三殿下原来在这里。”是临安王的声音,他穿着一身描金绣彩的衣袍,显得华贵无双,朝我们走了过来,只是他却并没有看我,而是径直走到沐元旵身旁。
“方才听到丝竹之声,等我寻过来的时候却断了。”
沐元旵撇了撇嘴:“小皇叔好雅兴,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他是在说临安王是有意偏帮我们,不然怎么看了这半天戏,偏偏在这个时候才出来呢?
临安王并没有接他这句话,而是看向了他的侍从,悠悠开口:“欧阳小姐怎么受伤了,还不快送回营帐请太医好好医治,今日来此的公子小姐都是受皇兄所邀,你们都是怎么照顾的,不怕圣上责怪吗?”
他的语气总是这么温和,也具备该有的威严。沐元旵的侍从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该当如何,王爷的话不能不听,可三殿下的意思他们更是不敢违背,于是纷纷求助似的看向了沐元旵。
临安王搬出了圣上,沐元旵也不好怎样,于是给侍从使了个放人的眼色,嘴上却仍旧说了句:“小皇叔还真是怜香惜玉。”临安王只笑笑,和沐元旵一起朝营帐方向走去。
这么一闹,大家的兴味也散了,没说几句便纷纷离去,陈允岚见我神态不济,宽慰了我一番后也先回去更衣。我感到无味,便带着听云一起朝营帐走去。
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堵我。
“三殿下这便沉不住气了?”
他果然不会轻而易举离去,我看了看他身后,空无一人,这倒有些令我惊讶,都知道他身子不好,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是侍从侍婢乌泱泱一群人围着,现在这般倒是少见。
仿佛是探听到我的思绪,他也往自己身后看了看。
“你早就知道临安王在,所以才拦着陈允岚,故意与我争执是吗?”好一个单刀直入!不错,早在我环顾四周的时候,就无意瞥见了临安王。
“这两年,你明明收敛了许多,我说你怎么会突然自己出头与我作对,原来是早就料准他会出来解围。”我看着沐元旵稚嫩的脸颊,实是不解好好的一个少年皇子,为何总是一副顽劣不堪的样子。
他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因为料准了沐宗玘会出来解围才与他争论,不过就算沐宗玘不在,我也会寻机说出那番话。青天白日之下,众人皆是见证,沐元旵不敬嫡母,嚣张跋扈,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也只会觉得他不堪大用。
我承认,我是存了私心的,阿栩是东宫统领,早就被视为太子门下,日后太子登基,他未必受重用,可若是太子出事或是不能登基,那他肯定会跟着太子一起被踩下去。
沐元旵身为皇子,有周氏和长孙氏做后盾,也可说是一个隐藏的对手,只是他身体不好,圣上未动过国本之念,我如今将他本就狼藉的声名再深凿一些,也是无可厚非。只是看着这个只有十几岁的病弱少年就在我眼前,却令我有些心虚。
“殿下若是不想圣上责怪,不想让众人非议,便当修身,不要再做出这些顽劣的样子了。”
沐元旵轻蔑地笑笑,若不可闻的说了句:“我这样的身份,当然是越顽劣越好,尉迟檀,难道你还看不透这些吗?”
一阵轻风吹过,这句话也随着消散,我见他似乎身形不稳,下意识想去扶他,却觉得不妥,又收回了手。他好像有所察觉,紧了紧衣衫:“尉迟檀,不是每次都有人能给你解围的,你还是自己小心些为好。”
看着他慢慢远去,一时间,我也分不清这句是警告还是劝诫。只是这个三殿下,并没有看上去这样简单。越顽劣越好,我笑了笑,于他而言,还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