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季叔叔像是也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孩子就是吃苦受罪的命，你说他，他也不会听的，顺其自然吧，我不信他俩能成。”
时耀轻嗤一声：“那个程嘉仪，之前瞧不起书言，现在书言读了博士了，就又跟他在一块儿了，表现的也太明显了吧！”
季叔叔板着脸，“明不明显的我们说了也算不了什么，关键是要看书言，反正我是不支持他们的。”
他到底是刚刚做过大手术，说完这些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时耀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叔，别说了，咱先吃饭。”
这边季书言跟着程嘉仪乘电梯下楼，程嘉仪一直没有说话。电梯里没人，空空荡荡的，医院的电梯都特别宽敞，程嘉仪站在中央，觉得有些恐慌。
她伸出手来，抓住了季书言的衣角。
季书言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走进小公园，依旧坐在上次坐过的长椅上，季书言始终牵着她的手，问她：“不高兴了？”
程嘉仪很轻地摇摇头。
季书言叹口气：“我爸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我们的事等他恢复好以后再说，你放心，他的态度决定不了什么的。”
程嘉仪笑得有些苦：“我知道。”
她知道季书言跟她在一起的决心有多大，可是季叔叔的态度还是让她很难受。
她也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对不起季书言的事情，又或者是她妈做过对不起季叔叔的事情。
其实来之前，季叔叔对她会是什么态度她能猜得到，可是真的面对了，她还是觉得很难过。
让她不解的是，时耀也对她很冷淡。
作为季书言的父亲，季叔的态度程嘉仪倒是可以理解，可是时耀为什么？难道说当年分手之后还发生过什么其他的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季书言是不是跟他说了些什么……
她突然又想到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个短发女孩儿，那个人她看着有些眼熟，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个女孩儿对她的态度也很差，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整个脑袋都是乱糟糟的。
季书言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有没有买机票？”
程嘉仪点点头：“后天早上。”
季书言使劲儿捏她的手，声音温柔：“回去之后不要想三想四的，我这边也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是一些赔偿的事情，我爸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去了。”
程嘉仪笑着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说：“他们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季书言，你知道我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吗？是为了你，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季书言喉结动了动，低头看她，“我知道，但我会做他们的工作，我也不想我身边的人这样对你。”
程嘉仪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不必强迫他们接受我，其实无所谓的，我真的不在乎他们的态度，而且你现在又遇到这么难的事情，他们是你的朋友和家人，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跟他们搞僵。”
说完，她朝季书言的怀里靠了靠，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一切都恢复原样了。”
季书言呼吸缓慢，抬眼看着灰白色的天空，眼睛空空茫茫的：“是啊。”
又过了一会儿，程嘉仪起身，顺手把季书言拉了起来：“你快点进去吧，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季书言眼中满是不舍：“对不起，说好的我们一块儿去旅游的，结果让你跟我回来忙东忙西。”
程嘉仪笑着摸摸他的脸：“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更不想这些事情发生。”
两个人说着话，突然有人喊季书言的名字：“书言！”
俩人同时转头看，发现是早上那个短发女孩儿。程嘉仪微不可见地捏了一下手指。
季书言对程嘉仪说：“她可能要上去看看我爸，你先回去吧，回酒店好好休息休息，你这两天都瘦了，去吃点好吃的，我也没办法陪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程嘉仪点点头：“放心吧。”
程嘉仪从短发女孩身边擦肩而过。
两个人互相没有跟对方打招呼。
程嘉仪走了没几步，就听到短发女孩儿爽朗的声音传来：“我给叔叔带了些好东西，大补的！”
程嘉仪后背一僵，没回头，快步离开了。
回到酒店，她这才开始买机票。
之前还想，能多陪他几天就多陪几天，然而今天，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被需要的感觉，她突然发现其实她在这儿帮不了任何忙。
不仅帮不了什么忙，还会不停地给季书言添麻烦。
她想到那个爽朗的短发女孩儿，想到时耀，还有季书言那边的亲戚们，他们都能帮忙，实实在在的帮忙，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就像个废物一样。她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没有人脉，甚至连出力都出不了。
想到这儿，她就觉得很挫败。
也难怪季叔更喜欢那个女孩儿。
中午简短地睡了个午觉，下午她出门，坐公交车，在城市里转了转。
这城市将近十年没有回来，变化还是很大的。
高楼比之前多了很多，街道也干净了。
程嘉仪将头靠在公交车的窗户上，看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突然，她坐起来，看着面前那个熟悉的居民区。
那是季书言家。
这个小区跟十年前比稍微旧了一些，但变化并不大，小区周围的门店也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几乎所有的店面都换了老板。
她还记得季书言的小超市在哪里，往前走右转，第二个门店就是。
从二楼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窗外有一株巨大的榕树。
他们还在榕树下接过吻。
她的心口突然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公交车朝左边转弯了。
幸好，幸好公交车没有朝那个方向走。程嘉仪的呼吸陡然发紧，好像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似的，让她喘不过气。
她没忍住朝后看了一眼，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树木，门面掩映其中看不清楚，也不知道那个小超市现在变成了什么店。
在市第一中学的门口，她下了车。
学校重新修了大门，看上去很气派。
门口那些小商小贩都不见了，门店的招牌也都是整齐划一的。
她站在路边，微微闭上眼睛，嗅了嗅微凉的空气。
三月份的g市，已经有了些许夏天的味道。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这样茂盛的绿了。
她总觉得g市好像有着很旺盛的生命力，或许是因为植物茂盛，雨水充足，空气又闷热潮湿。
有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她抬头，看不到鸟的踪影，这鸟叫声却让人心情愉悦起来。
g市的三月很奇怪，一条街囊括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有光秃秃掉光了叶子的，有哗啦啦正在掉叶子的，还有刚抽出嫩芽的新绿，更多的是花团锦簇繁花似锦。
程嘉仪嘴角勾了勾，朝学校门口的方向走。
走到门口，可以听到校园里的读书声，还有孩子在上体育课，“砰砰”敲篮球的声音，一下一下传进程嘉仪的耳朵里。
从校门口，到季书言的小超市，步行需要十分钟。
那时她每天下了第八节课，以最快的速度走出校门，去季书言那儿吃晚餐。
这件事儿仿佛变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这里驻足了片刻，她又朝前走，对着街景拍了几张照片，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晃得她睁不开眼。
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动了回来的念头。
原本她没想过会再次遇到季书言。反正她在国内举目无亲，她是想着在挪威就这样过下去算了的。
可是面前熙熙攘攘的街道，炽热温暖的阳光，花团锦簇的街道，一下子让她开始留恋起来。
她就这样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上，站在阳光之下，听着耳边的风声，枝头的鸟叫声，学校里学生的读书声。
做了这个决定。
回到酒店，她收拾好行李，买了一张后天回去的机票。
季书言没再找她，估计是忙。
她是真的很想尽可能地去帮他，可她实在能力有限，季书言也不要她去帮忙。
想来想去，还是听季书言的，先回去，免得他还要牵挂着她。
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不给季书言添麻烦。
吃晚饭之前，季书言突然给她打电话，要她帮忙去时耀的律所拿一份资料。
她赶紧拿上手机出门了。
打车到时耀律所门口，时耀已经等在那儿了，一只手拿着资料，一只手低头看着手表，来回走着，仿佛很着急的样子。
她走过去，时耀看到她后，把手中用档案袋装着的资料递给她，说了句：“麻烦了。”
程嘉仪接过来，很平常地说了一句：“自己家人的事，没什么好麻烦的。”
时耀听她这样说，抬起眼看她，像是在判断她是虚情假意还是认真的。
程嘉仪觉得有些好笑，问他：“你跟书言关系很好吗？”
她总觉得这人对季书言的关心似乎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时耀点点头，“是啊，我们本来是高中同学，后来又是大学同学。”
程嘉仪不欲多问，扬扬手中的档案袋：“总之多谢了。”
时耀深吸一口气，像是想说什么。
程嘉仪看他：“想说什么就说吧。”
时耀笑一下，像是也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好好对书言吧，他……挺不容易的，之前被你伤成那样，你们要是铁了心想在一起，你就不要再伤他了。”
程嘉仪蹙眉，很轻地问：“你说他之前被我伤成那样……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