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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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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忧的身体仿佛被冰冷的寒风穿透,僵直在原地无法动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她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许久之后,她才一点点找回了知觉,感受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和周围弥漫的沉重气氛。她缓缓转身,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抗拒。肃予霄低头看着她,嘴角微微带着点笑意,仿佛是在欣赏她的无助和惶恐。然而,他的眼神却与嘴角的笑容截然不同,透露着阴鸷和冷酷。

    忘忧把手中的纸缓缓放到桌上,尽量不引起肃予霄的注意。她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各种念头,思考着如何才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将他迷昏。肃予霄突然上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忘忧感到一阵剧痛传来,心中也涌起一阵恐惧。她极力扭开头,想回避他的眼神,却避无可避。

    “哈哈哈哈,”肃予霄突然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带着几分嘲讽和玩味。他猛地甩开了忘忧,让她失去了平衡,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好漂亮的一张脸!”肃予霄缓缓开口,“难怪我那二哥这样喜欢。”

    忘忧心中一紧,便是这个事情,他也查到了么?

    “没人告诉你跟你姑姑长得很像么?要不是这张脸,你就上去跳个舞我怎能一下子认出来。”肃予霄自顾自地哈哈大笑几声,“真想知道肃予君看着这张脸的时候想些什么。”

    看来肃予霄还不知道她和肃予君的关系,但这并没有让她好受一些。她终于明白肃予君对她去跳舞的事情,为何会突然暴怒——根本无关什么风化世俗尊严脸面,他只是怕她被认出来。肃予霄身为亲王,不会注意到那些宅门后院的小女儿间争斗龃龉,所以她抛头露面与李洛儿之流打打闹闹并无大碍,但在皇宫大殿把人放到肃予霄的眼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眼前的男人与肃予君是同胞兄弟,长相却并无太多相似,他比肃予君稍矮一些,然而笼罩在周身的强大威势却是一样的。这种威势,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感到一种无法反抗的压迫。她忽然想起那些面对肃予君的人也是这样战战兢兢心生惧意,原来这才是上位者惯常的模样,他们的身份地位赋予他们的。面对这样的威压,她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是肃予君不会对她心有怜惜,又不是肃宣瑞肃宣明这些小辈,可以让她摆弄。忘忧心有悔恨,又惊惧之极,几乎站立不稳。

    肃予霄竟然觉察出她的不安,喊人给她看了座,接着说道:“好了,你也不必怕,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紧接着问:“叶丝珑在哪里?”

    忘忧惊疑不定,她以为他要问她把那些侍卫怎么了,以为要责罚她擅闯这间书房,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没有震怒,不过问她为什么偷看那些密报……

    肃予霄似乎看出她的惊疑,说道:“不管你怎么进来的,那些侍卫都不会留着。但你现在与这些无关,密报看了也就看了,都是你我两家的旧事,对你我而言并无新意,即便没有那份密报,你对那些往事也心知肚明。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告诉我,叶丝珑在哪里?”他又问。

    忘忧勉强听明白这句话,心中一阵茫然。那些关于叶家的旧事,叶无岂从未对她提起过,她所了解的一切都是从旁人的闪烁其词中慢慢拼凑而来。面对肃予霄的锐利目光,她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她终于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无奈和迷茫。

    肃予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没人能在他面前说谎而不被察觉,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柔弱的小丫头。他盯着她看了一阵,心中已经确信她确实不知道叶丝珑的下落,他缓缓地说:“那换一种说法,你把你知道的叶丝珑的事都告诉我。”

    忘忧仍是摇头。

    肃予霄当然不指望她能知道叶丝珑在哪,毕竟自从叶丝珑和叶无岂离京之后就音信全无。即便是他手眼通天,也未能查出什么。然而,叶无岂还活着,并且有了这么大的女儿,这本身就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肃予霄紧紧地盯着忘忧,仿佛要从她的眼神中搜寻出任何一丝隐瞒,他沉声问道:“叶无岂,你的父亲,他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叶丝珑,你的那位姑母,那个与你容貌如此相似的女人,她的生死,她的下落,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迫切与暴躁,继续逼问:“叶丝珑,她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死了,那么埋在哪里?如果活着,身在何处?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不知道。”忘忧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关于叶丝珑,我爹从未向我透露过任何信息。我也是在长大之后,才从旁人口中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肃予霄闻言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深而复杂,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问道:“那么,你也不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了?”

    忘忧的脑子终于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她努力回忆着那些曾经听到过的、关于叶家的种种传闻,以及刚才在密报中看到的内容。

    那是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散碎的、充满记忆本身杂乱和无序的讯息。

    这是一位曾经近身扶侍过皇帝的年老侍女口述的:

    “……太子和皇后病逝后,陛下和叶相的关系也几近崩溃。他们常常屏退所有人,在御书房里大吵,结果就是杯盏摔了一地,叶相气冲冲地出来。我从来没见陛下生那么大的气,不过皇后和太子殿下都没了,谁也受不了……”

    “陛下大约是没有赐什么东西吧。怎么可能还有赏赐,看样子,好几次陛下都恨不得杀了叶相……”

    “……吵什么听不到啊。”

    到这里密报上的字迹被凌乱地划掉,隔了几段,又重新写上:“用手段逼问后,承认听到有‘事关社稷’‘混淆血脉’之类的词,其他记不清。”

    然后是一位曾在亲王府做粗活的老嬷嬷,这嬷嬷已近油尽灯枯之年:

    “我似乎记得……那个时候陛下刚刚封王,还不是太子。那一年府里的喜事真不少,皇后和德妃娘娘相继有孕,又都平安生下孩子,还都是儿子,转年陛下就被立为太子了,都说这福气是孩子带来的。”

    “你说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倒也没什么,若非要说不寻常,就是皇后娘娘身子弱一些,生下的娃黑瘦一些,德妃娘娘习武出身,身子壮,娃也白胖,两个孩子放到一起,德妃的娃倒像是哥哥。那时候那么大家口就挤在一处宅子里,有点什么事情大家都知道,这点事大家说笑了很久。”

    还有一位不知来自谁的书信:

    “晴若,不知你最近如何,上次相见还是你怀着麟儿的时候,如今听说你又……这些年……此生相见……安好……”

    信中是大片模糊不清的字迹,看似被泪浸透过。

    最后是一个已经出宫多年老宦官:

    “圣旨?我怎么可能见到过那种东西,那是人人都可见的么?你当我是我写的大字,写一张扔一张?”

    “哦,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有天夜里,我师傅把我喊起来,要我一起去叶相府里送东西。我当时还问为何这样遮掩,有什么不能白日里送,为此还挨了师傅的巴掌。”

    “什么时候送的,这谁还能记得。哦,仔细想想,几日后太子就没了,大约就是那个时间。你说是毒药?怎么可能,毒药不是那形状,宫里的毒药都是用玉瓶端好的。”

    “这事有什么关系?也没什么关系,就是其实我当时有那么一闪念,圣旨会不会就这大小啊,但又一转念,圣旨都是宣的,哪有这么偷偷摸摸送的。”

    与其他密报不同的是,这张纸下面用朱笔潦草地写着一个“杀”字。

    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针尖,无声无息地刺入忘忧的心扉,让她浑身浸透了寒意,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却能觉察出其中的血腥。这些早该被遗忘的消息在几十年后再一次被提及,记着这些消息的人甚至没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就与其一起消逝了。

    肃予霄又递过来两张纸。

    一张是对叶鹏鸿的询问,另一张是对李氏的,但好似从哪里誊下来的,用语书写规整很多。

    “叶鹏鸿称:因叶丝珑酷似其母,又受叶相宠爱,故叶相去世前曾召叶丝珑近前侍候。”

    “经问李氏叶丝珑、叶无岂离家前可有何异样,李氏称未有异样。问李氏二人可带走何物,李氏称只带走一个卷轴和一个檀木盒子。被问及是何卷轴,以及盒内有何物。李氏称,卷轴系叶丝珑之母画像,檀木盒内装有叶丝珑之母留下的珠宝首饰。据此推及是女儿思念母亲,带走为念。”

    忘忧仍是不解。

    这些只言片语,就像是散落在漫长历史长河中的碎片,它们穿透层层迷雾,逐渐在忘忧的脑海中拼凑出一幅模糊的画卷。然而,这幅画卷中隐藏的内容,却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那如同用朱笔写下的“杀”字,血红而刺目,仿佛透过了时间的屏障,狠狠地刺向了她,刺透这期间无数过往的人。

    她不想成为其中的一个。

    肃予霄从那些凌乱的纸张中,抽出了那封模糊的、被泪水浸透的信,他的目光在信纸上缓缓游走,似乎在搜寻着每一个隐藏的线索。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看着忘忧:“晴若是我母亲、先皇后的闺名,写这封信的是我一位远房表舅。”他看着忘忧似笑非笑,声音中透露着戏谑冷漠,还有看着羔羊的残忍快意。

    然而,忘忧一点不想知道先皇后的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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