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血
“仙人……之血?”
“星君你不就是吗?只是……只是星君身受重伤,已失血大半,又封了法力,若每日再以精血浇灌于我,怕是坚持不到她醒来,便会失血而亡。即便侥幸不死,也再变不回真神之身,星君乃禽星只能永远以这副半人半狼的面貌现身于凡间。”祝余摸着下巴在昏暗的屋内走来走去,上上下下打量着星君,脑中回想的却是这千年来苍梧渊中路过的飞禽与她闲聊的,一爱傻三年的话,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只要能救她,便是死本王也心甘情愿。”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神皆难渡?想当年老娘还是株小草的时候星君将我自蛮荒之地带回种于舜陵结界内,方保我千年平安,那时星君奉天帝之命镇守舜陵何其威武?众女仙对星君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川流不息,如今竟为一女子沦落得神不神,妖不妖,孽缘哦!”祝余一番感慨后终于又变成仙草立在石桌上。奎木狼望着祝余竟有些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吗?赶快将祝余花摘下,敷在她伤口上,再耽误一会她的血流干了,神仙也救不回来!”祝余草立在石桌上花叶一阵乱摆,还没停下就被小灰眼疾手快一把薅掉了祝余花。
奎木狼拉下明月衣服,看到肿胀的肩膀和心口枯萎的白莲印记,感觉比自己中箭还疼。他熟练去掉箭镞,手起箭落,拔出箭杆的肩胛骨上生生透出一个手指粗的血窟窿,鲜血喷涌而出。明月昏迷中疼得满头冷汗浑身痉挛倒在奎木狼肩头。
“嗯……”
奎木狼从小灰手中接过捣烂的祝余花敷在前后伤口处,千年的祝余花果然有神效,鲜血戛然而止。奎木狼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欣喜,替明月拉上衣服。祝余花虽是仙草只能止血不能止痛,明月昏昏沉沉疼痛中咬在奎木狼肩膀,让他狼躯一震抱紧了明月,长毛利爪的手温柔轻拍后背。
“疼了,就哭出来。”
“我的眼泪……只会流给……值得的人……和事。他……不配!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奎木狼伸手点在明月腋下睡穴,明月身体一僵昏睡过去。奎木狼这才默默将明月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坐在床边,替她擦拭额头冷汗,用长毛兽爪轻拭明月粘在脸上的发丝和嘴角血迹。看到自己的兽爪又自卑缩回,坐在床边望着长毛兽爪独自饮泣。
自第一株祝余花用去后,小灰便将祝余种在了陶罐里,放在石屋外小院石桌上精心养护。每日清晨奎木狼便会用刀割开手臂,以血滋养祝余草,原本光秃秃的祝余草上便会渐渐长出花苞,然后开出白色小花。
第一日奎木狼还不觉得失些血有多大影响,直到第四日,奎木狼摘下祝余花,竟站立不稳,脚步虚浮。小灰望着星君走回石屋的背影一脸担忧,不过几日星君衣不解带,食不下咽日日守在床榻边如脱了相,瘦削的脸颊越发的棱角分明。明月的脸色似在一天天回转,星君的脸色却越发苍白。
到了第七日上,奎木狼的手臂上已留下清晰的六道疤痕,当最后一株祝余花盛开,奎木狼眼前发黑,踉跄几步终于倒地昏迷。
“星君,这已是七日,便是神仙之躯也禁不住如此失血啊!”小灰急忙上前搀扶。
“我……无妨……只要她能苏醒,我……死而无憾。”奎木狼费力举起祝余花,“给……月……”话未说完便不省人事。
“星君!星君!”小灰不过是个未开化的小狼妖毫无法术,眼见星君倒地不省急得号啕大哭。
“哭有用吗?”陶罐里的祝余草摇了摇叶子。
“大娘,你救救我家星君!我的血是不是也可以让你开花?”听到祝余草的话,小灰像是见到了光亮,抹了把眼泪,没头没脑地问道。
“你只是个未开化的小狼妖,屁用没有。”祝余草的声音里满是嫌弃。
“那,那该如何救星君?”
“你将老娘煎成汤喂星君服下,可保他不死。”
小灰欣喜若狂突地站起一把将祝余草从陶罐里连根拔出。
“我去!小狼崽子!你想让老娘灭绝啊?把根留下,老娘才能再生啊!”祝余草带着仅剩的几片叶子在风中凌乱。
“那,星君是不是也要多服几株祝余草才能醒啊?”小灰尴尬地挠挠头又重新将祝余种回了陶罐里。
“我呸!那可是老娘的千年真身,又得了星君的神仙精血七日滋养!凡人服下也可成仙!”
“那,大娘,你何时再长出来?”小灰不死心地瞪着祝余,生怕她绝了根就此泯灭。
“呸!谁是大娘?人家只是一株千年祝余草哦!在仙界正值妙龄。和你这种小狼崽子说了也不懂。大概再长个一两千年吧。”
“大娘放心,我必日日为你浇水施肥。”
“记住老娘只喝清晨新鲜露水……”
祝余草水字还未说完,小灰便啪一剪刀将祝余草根部以上剪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根种在陶罐里。奎木狼喝了千年祝余的汤药果然恢复了精气,手腕上的伤也不药而愈,祝余这种仙草医治日常的小伤药到病除,但医起落日神箭这种神器之伤便有些力不从心。明月身上的血窟窿虽然已止,但经脉俱毁,整个左侧臂膀毫无知觉。贯穿伤最难医治,伤口虽在好转,但高烧不退,每日都昏昏沉沉,说着梦话。噩梦一次次向她狠狠袭来,令她恐惧得浑身发抖。她昏迷中最常说的一句便是:
“你我……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每次她都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用熟悉的语气在她耳畔痛苦又低沉地回应,那声音似比她还悲痛欲绝。
换药时她都咬着嘴唇疼得浑身痉挛地梦呓:“疼……”
有一个沙哑又低沉的声音都会轻抚她的后背温柔安慰,“别怕,我在。”
更多时候明月听到的是一个人在她床前独自饮泣,常常让她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欠你的,我会用尽余生守护你……”
在连服七日祝余花后,明月终于手指微动,手中触碰到的却是毛茸茸之物,心下一惊,便从梦中醒来。
奎木狼顶着宽大的风帽斗篷深不见脸就立于石榻前,一对金目自风帽内闪着寒光一动不动凝视面前的明月让人不寒而栗。见明月突然惊醒,似乎有些慌张地将那顶硕大的风帽又向前拉了拉,
“你……醒了?”
“是你……?”
“是……我……”
“救命之恩明月必当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不必了,公主在终极宫救过我一命,如今便当我报了公主恩情。”也许是近乡情更怯,也许是自惭形秽,当费尽心力救治的人死里逃生,奎木狼却尴尬地发现自己竟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站在明月面前,只能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