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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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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能不介意什么呢?

    她伏在地上哀哀痛哭,这个形象将永久蛰伏在她体内,等待某一日被再度唤醒。

    这个体面尽失的夜晚,杨淮瑀给她留下了公寓的钥匙。

    还能记起他很是隐忍克制,顾佳音没能看出他的任何情绪,他似乎,只是如释重负地交托了一笔实在可观的分手费。

    他走后顾佳音就在那间公寓里,从黑夜静坐至天亮。

    落地窗户大开,风起落、呼啸、盘旋。

    不知过去多久,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去厨房找吃的。

    冰箱里满是她采购回来的蔬菜水果,她愣住,不由地去想,这些东西连吃的人都没有了。

    她就站着,等又一阵风吹来,打了一个寒噤。

    东方的银色光束越来越近,她想那该是日出吧,便像遭受到莫大蛊惑一般赤脚迎上去。

    赵屿在杨淮瑀公寓找到顾佳音时,她昏睡在浴缸里,所幸只是睡过去,赵屿才长舒一口气。

    他把人抱到床上拉了被子盖住,抬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有力的手臂拢住她凉薄身躯,全然没有放她躺进被窝的意思。

    如此响动顾佳音才悠悠转醒,她努一努嘴,眼泪却先一步流出来。

    “我认识他很多年了。”

    她抬手掩面,泪水漫过指缝,蜿蜒至手腕。

    赵屿没有回应她的话,炙热的情欲回环往复地盘踞在他的眼中,电光石火间两人四目相对。

    他只将嘴角轻轻掀动,似笑而非笑。双眼微微挑起,很疯,如野蔷薇开在断崖边上,顾佳音哪里见过这样丰富的眼睛,什么都没有表达,却已经势在必得。

    她的心昏沉地抽痛,已顾不得去察觉赵屿的异样。

    卧室内没有寒风,但她觉得好冷,寒意一刀一刀刮过她的皮肤,让她枯萎凋敝。

    ……

    “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他太无情,什么也不肯说,你是来给他善后的吗?”

    “佳音,当男人不爱你时,是一点仁慈也没有的,谈什么有情无情?至于善后,你太单纯了,凭你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是啊,想必他们的事早已经传遍,认识杨淮瑀的人大约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说到底一直不也是她在自讨苦吃么。

    自己多平庸的人啊,居然还真的以为能和他一同出国,是否在许多不经意间还斗胆妄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赵屿抬手去扣她胸前绽开的两颗纽扣,这个角度能看见里面的白色打底内衣,他们之间不该这样亲密。

    顾佳音惊愕仰头看他,昏暗光线下只看得清他模糊的下颚。

    他低头十分淡然地笑,迎着她的目光,名利场游走惯了的人说出口的话总让人错觉真心实意。

    “佳音,就当你们彼此不复存在过,不好吗?”

    游戏一场,要怪就怪她自己当真吧。

    彼时顾佳音被无以复加的痛撕扯围剿,她自顾起身脱离了赵屿的怀抱。

    “你走吧。”

    她不愿再看到与杨淮瑀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她是局中人,数度苦难,却唯有自救。

    “佳音,我并非受人之托也不是为了来看你的笑话。”赵屿去拉顾佳音的手,被甩开后他也不气恼,出了卧室打电话叫人送餐过来。

    盯着顾佳音吃过饭以后,赵屿终于放心离开。

    --

    其实也没有着急走,车动了动又停了下来,大喇喇停在地下车库的通道上。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姚朔的电话,那边大约还在温柔乡,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赵二哥,怎么了?”

    “朔子,你得帮我办件事。”

    “得勒,你说。”

    “你们家新接手的那个商圈,帮我安排一套公寓,楼层高一点,要一眼能看完整个静安寺。”

    “赵二哥,你真是为难我,当初才拿到地的时候你看不上,这会儿我上哪去给你弄能看完静安寺的房子?”姚朔苦恼起来,音调也拔高不少,随即想到顶楼那套大平层一直有价无市地空着就又开口:“有倒是有,不过赵二哥你啥时候也开始信这个。”

    赵屿脸上浮现出笑意,随意掰扯了两句,“最近中央查得严,我呢就天天求佛祖保佑。不然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儿,老头子不得杀了我。”

    后来赵屿回首往事,他反复琢磨究竟哪一步做错了。

    细细想来,他不是一个热爱狩猎的男人,他向来兴致缺缺因没什么猎物能入三分他的眼。

    但这一次,他太急躁了。

    --

    现实生活没有给顾佳音那么多时间去治疗感情上的伤,一周过后她回到学校准备期末复习。

    期末周图书馆座位的预约十分火爆,她抢不到位置就在之前做义工的档案室看书。

    到了晚上,窗外传来少年男女的喧笑,她从书本中惊惶抬头,以手掌抹一抹面孔,发觉自己一脸都是眼泪。

    有太多事情由不得自己,与她爱或者不爱没有关系。

    曾经轰烈的感情变得寂静,没有什么证据,也无所谓纪念,一切已经无从说起。

    期末以后她连挂了三科,甚至连排名都不敢点开来看,她自知已经失去了大四公费出国的名额,同时她也不再有机会保研。

    没过多久,辅导员私下里找她,却不是为了期末成绩的事。

    年轻的导员刚刚博士毕业,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公事公办地说:“顾佳音同学,今天叫你来是这样的,有人举报你多次违规在校外居住,我们调取监控核实过了,按规定要取消你的住校名额。”

    是了,很多次她留在杨淮瑀的公寓,根本没有按时回寝室,这些事经不起查。

    住不了学校她能去哪里呢?该找谁帮忙呢?她开不了这个口向父亲要钱,在挪海市寸土寸金的房价面前,她几乎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幸运的是,不久后她又有了回到档案室做义工的机会,但她只能寒假期间短暂地留在这里。

    期末后同学三三两两离校,她托辞学习任务太重没有回家过年。

    许多许多日子,她就在这间灰扑扑的档案室里发呆。

    好像是一个极其辛辣热烈的冬日晴天,顾佳音才明白,人生世上,最叫人灰心的哪里是什么爱情。

    --

    这年冬天赵屿照例在老宅过年,才消停不久的母亲又叫了几位世家的姑娘来家里做客。

    他笑着推脱那些叽叽喳喳笑闹成一团的女人,做了太久的纨绔子弟,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时候该心猿意马才对,可偏偏他已提不起兴趣。

    倏忽间他想起那天在杨淮瑀公寓搂过顾佳音的腰,她的腰竟如弱柳扶风,不盈一握。

    欲望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排山倒海袭来,顾佳音之于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真是极其复杂难解的命题。

    新年的热闹也压不住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挪海市富商杨振清被带走调查的新闻进展。

    赵母坐在大厅听到身旁小姑娘也跟着谈起,说她爸爸最近也经手了相关的事情,这次闹得太大,已经惊动了最上面。

    赵母放下茶盏,悄悄掀眼去看赵屿,片刻后,叹息一声开口:“淮瑀真的是很苦命的孩子。”

    赵屿似乎不想谈论这样的话题,他起身唤阿姨拿来鱼饲料后就去了后院,院子里的鱼塘极大,养的鱼品类各异。

    一把饲料撒下去,他撑着石桥的狮子头,昏暗光线照在他的眉宇,整张脸透着阴鸷的美。

    他掏出烟来点上,一盏烟的功夫,就下定决心拨通了顾佳音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顾佳音轻轻浅浅的声音,“喂,你好。”

    “佳音,是我,赵屿。”他顿了顿接着说:“你今天有空吗?我有些话要和你讲。”

    “什么话,电话里不能说吗?”

    她不愿意出来,赵屿有些失望,但还是自若地将打好的腹稿和盘托出,“那我长话短说,如果你想,我能帮你安排最快的航班,他丢下你出国这出,该和你说清楚。”

    “赵屿,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被折磨地几乎耗尽最后一点精力,但心里的侥幸仍然被无限放大,杨淮瑀真的是有什么苦衷呢?

    她在这条路走了太久,她那样顺忍,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却要她放下数年来那些眷恋,她不能够。

    不出意外,她会毫不犹豫地再努力一次。

    “你和他当面说吧。”

    --

    翌日清晨,雾气浓稠不散,她坐上了赵屿安排的航班。伴随轰鸣声飞机升起,东方曙色初动,舷窗外是层层叠叠的云海。

    这一次她抱着决然的心绪,或是为了停靠,或是为了真正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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