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程夏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两年前那件事发生以后，他不仅被选秀综艺的节目组强制要求退赛，被全网持续不断地网曝，就连平时在基地一起训练的好友，都开始彻底跟他划分界限。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接受了他的‘真面目’，没有人愿意听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真相。
或者说，事情真正的真相，对于这些人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只会选择自己想要相信的。
就连公司没有立刻和他解约，也只是因为当初他和公司签的，是特殊的‘卖身契’。
再加上他的存在，可以成为程理的‘垫脚石’，在某种程度上也能为公司带来效益。
发生那种事后，程夏不是没有努力过。
他接过采访，想用这种方式为自己澄清，但无良节目组恶意剪辑、曲解他的意思，他被推进更深的深渊。
也找过公司的练习生负责人，和他解释过情况，希望他们能帮忙，但对方却并没有理会他。
程夏也试着自己发澄清贴，试着找过律师，甚至想过去和伯父伯母好好聊一聊，但都没有用。
所有能试过的方法，他全部都尝试过，但没有一条路是成功走通过的。
程夏突然觉得，不是他的方法不对，而是……这个世界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所有能走的路，全部堵上了。
手的主人不想让他好过，他就没法好过，只能按照对方定下的路线，和自己所期望走的方向背道而驰。
——是命运吗？
程夏原本并不相信这些说辞。
但那样极端的情况，让他不得不想到‘命运’这个词。
程理的出现让他更加确定了这件事。
仿佛和他是两个极端，程理的偶像之路顺得几乎不可思议。
明明没有任何唱跳基础，却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成为基地数一数二的优秀生。
粉丝、路人好感、惊人的天赋……所有的一切，对方似乎不需要做太多的事，就能获得别人努力多年都得不到的成果。
程夏曾想，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那么程理就是所谓的‘命运之子’，而他……或许只是一个炮灰，是用来衬托主角光芒的跳梁小丑。
也许，他终其一生，都只能生活在主角身后的阴暗处。
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程夏的思绪。
“程夏，你在寝室吗？”
程夏回过神，胡乱抹掉脸上的水痕，低声问：“谁？”
“是我，江城。”门外的人说，“你这会有空吗？”
程夏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他的练习生负责人。
两人上一次说话，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江城手底下有上百个练习生要负责，程夏出了那样的事之后，江城就不怎么管他了。
程夏犹豫了一下才开门：“江哥，有什么事吗？”
“热搜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吧？”江城说，“这对你来说是很好的机会，只要洗白成功，以后就——”
“江哥。”程夏却打断他，“能先让我静一静吗？”
江城愣了下，似乎这才注意到程夏微红的眼眶。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说：“行，那我等会再来找你。”
江城离开后，程夏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他想了很多，也看了很多网上现在的评论，评论大多都很隐晦，但再加上他自己原本就有的推测——
是林之乔。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这么告诉他。
程夏握紧手机，突然很想，很想很想见他。他猛地打开寝室门，往林之乔他们的寝室走去。
此时刚过饭点，大家都刚吃完晚饭回寝室。
走廊上那么多人，程夏却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些人的视线，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后面速度快得几乎能称得上是飞奔。
然而当真正站到那间宿舍门口时，程夏却突然犹豫了。
心中万般思绪，只听得到扑通扑通急促的心跳。程夏抬起的胳膊在门前停顿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落在门上。
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程夏？”
是季燃的声音。
【嗯？程夏？】林之乔从几人身后探出头，【怎么来这边了？他现在不应该要去忙公关的事吗？】
程夏张了张嘴，没发出来声音。
季燃注意到周围越聚越多的视线，开门把程夏推了进去，林之乔顺手带上门，隔绝掉门外诸多目光。
摄影大哥依旧扛着他的摄影机，相当尽职尽责。
裴宁给程夏倒了杯水，程夏说了声谢谢，接过后却没有喝，只是抿着唇坐在沙发上，目光犹犹豫豫地看一眼林之乔，又小心翼翼收回去。
季燃等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猜到了程夏的心思。
“林小乔。”季燃非常小声地叫了一声。
林之乔正在听888的奖金播报，没听见。
888：【八卦评级‘a+’，奖金88w已到账！】
【夺少？88w？！】林之乔倒吸一口冷气，【这要是现场吃瓜奖金翻倍，该有多快乐？！】
888也深感可惜，但还是安慰他：【没关系的宿主，以后还会有机会！】
季燃推他：“林小乔！”
林之乔身子歪了歪，茫然抬头：“啊？怎么了？”
季燃说：“我想起有东西落在食堂了，我去一趟等会就回来。”
林之乔：“哦哦，好。”
裴宁：“我也去。”
林之乔疑惑：“你也落东西了？”
裴宁面不改色地点头，跟着季燃出了门。
温梨想了想说：“我还没吃饱，再去买点吃的。”
姜千千连忙跟上：“我怕等会儿会饿，去买一点宵夜和零食备着。”
一连走了几个人，林之乔懵了好一会儿，看向似乎准备偷偷溜走的唐舟。
“你也要去食堂吗？”他问，“你刚刚不是还说吃撑了吗？”
“对，我吃撑了。”唐舟语速很快，比语速更快的是他的脚步，“所以我打算出门散步消消食。”
房间门嘭一声关上，只留下林之乔一脸懵逼。
他看了一眼还坐在沙发上的程夏，瞬间悟了。
这是在给程夏留时间和空间呢！
大家都好贴心哦。
林之乔想了想：“要不我也——”
话还没说完，摄影大哥的镜头就对准了他。
程夏也抬头看向他，抿着唇什么都没说，表情却又像在问‘可以留下来吗’一样。
林之乔有些犹豫，脚尖在同一块地板砖的两边来回挪动。
片刻后，他妥协地坐到程夏身边，试图找话题：“水凉了就不好喝了。”
程夏瞅他一眼。
林之乔试探问：“要不，我去给你买点饮料喝？”
“不用。”程夏终于开口说话了，“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我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去找谁。”
放眼整个训练基地，程夏认识的人不少，但似乎……连一个可以交心的人都没有。
那些曾经和他有说有笑过、打打闹闹过，也承诺过以后会一起走下去的所谓的队友和朋友，早就已经离他远去。
林之乔微微一怔，他闭了下眼睛，清透的浅色瞳眸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被他垂下的长睫飞速掩住。
888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宿主？】
却听见林之乔在心中尖叫：【这是什么小可怜人设……救命啊！根本抵抗不了一点，父爱爆棚了！！！】
程夏眼睛微微睁大。
下一秒，垂在膝头的手突然被人紧紧握住。
林之乔试图安慰：“我们都——”他停了半秒，看了摄影大哥一眼，改口说，“我和摄影大哥在呢，你别太难过。”
程夏下意识瑟缩一下，指尖都剧烈抖了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人有过这样友好的肢体接触了。
手上传来陌生的、温暖柔软，却充满力量、让人觉得无比安心的触感，有细小电流顺着神经末梢传递到心脏深处。
恍惚之间，耳边仿佛传来一道清晰的碎裂声。
是那道名为‘命运’的枷锁。
程夏鼻头有些发酸，声音带颤：“……林之乔。”他语气郑重，“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