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修士升至筑基期需受一道天雷，开光期三道，融合期五道。
宿尽舟的前三道天雷落下得很快，他第一二道皆凭肉身和灵力抵挡，第三道才拿出从迹棠储物袋里寻的法宝。
原本罩在两人身上的护体罩，随着两人分开也只能罩住一人，这会正护在角落的迹棠身上。
宿尽舟抵御完第三道天雷，第四道却迟迟没有落下。
迹棠担心的还是来了。
天雷落下的速度很大程度取决于修士心境。
心明心净才能心无旁骛接受天雷的考验，像宿尽舟这样天雷迟迟不落，不排除其他原因，但心境肯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谁都帮不了他，只能他自己克服。
宿尽舟周身灵力翻涌，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他眉头紧皱，看上去状况很不好。
他的识海和元神都在经受一场历练，而这场历练就是决定他是否能继续稳扎稳打走上修真一途的关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第四道天雷终于落下。
迹棠刚要松口气，没想到第五道天雷紧跟而下，竟和第四道天雷一前一后，挟着雷暴的巨响猛然轰到宿尽舟身上。
而也就是这两道天雷落下的同时，他们所在的地方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迹棠用匕首插进妖兽粉肉，勉强稳住身形。
她起身观察，发现不止他们这里，其他甬道都在剧烈震动。
她目光看向落下天雷的地方，之前的三道天雷只给妖兽身体破开了一个极小的孔，随着第四五道天雷穿透，小孔被天雷轰击变大，迹棠甚至能从破洞处看到外面暗色的天空。
他们之所以感受到震动，就是因为妖兽受到天雷轰击，受疼的反应。
妖兽的嘶吼声随之而来，声音通过穿透的破洞清晰传入迹棠耳中，震得她双耳生疼。
迹棠急切地看向宿尽舟。
他身体被两道天雷密不透风地包裹住，迹棠只能看见雷电的电光和里面一道虚影，想再仔细看时，雷电炫目的光芒便刺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妖兽晃动的幅度更大。
迹棠暗暗着急。
她插在妖兽粉肉的匕首掉落，手一空，人也随着晃动被掀翻出去。
“宿尽舟！！”
回答她的是更加震耳欲聋的电鸣。
一股焦糊的味道不断传来。
那是四溢的雷电打在妖兽肉上产生的味道，把粉肉全部烧成了焦黑色。
迹棠运转魇气，再次将匕首插进粉肉。
身上护体罩被溢出的雷劫炸碎，她来不及翻储物袋里的法宝，直接以魇气护住自身。
当魇气护住身体的一刹那，封印着妖兽妖丹的符篆突然动了。
几张符篆没有被雷劫波及，却在迹棠动用魇气的瞬间纷纷飞起，漂浮在空中。
符篆快速变换着位置，如果迹棠看见，就能发现符篆在每一次变换位置时都构建出一个不同的法阵。
迹棠将魇气护住周身的一刻，察觉身上魇气正不断向一个方向涌去。就像远处有一股吸力，想要把她的魇气全部吸走。
迹棠也就是这时发现符篆有异——把魇气吸走的正是符篆构建出的法阵。
她魇气越来越少，除了护在周身的魇气被吸走外，那法阵竟然通过她身外的魇气，直接将体内魇气吸出。
她没到金丹期，还未结出魇魂丹。
没有储藏魇气的地方，被吸出体外的这些就是她修炼至今的所有魇气了。
这些耗费无数精力才积攒起来的魇气，却在顷刻间进了符篆构建的法阵中。
迹棠顿时失力。
匕首没了魇气加固，顺着插进去的刀口滑出来，掉在粉肉上没了作用。
与此同时，法阵把迹棠魇气全部吸空，阵中光芒大盛，金光中源源不断散开的墨紫雾气有如实质，里面包裹着一样东西。
迹棠凝眸看去，分辨半晌，才看出那是一块比雾气颜色更浓、更重的墨紫色玉牌。
玉牌把翻滚蒸腾的雾气吸收殆尽，法阵的金光渐渐转淡，墨紫色玉牌清晰展露，浮在法阵之上。
迹棠跪坐在粉肉上，惊惧地望向玉牌。
就是这块玉牌把她三十年的功力毁于一旦。
天雷未能影响它分毫。
它漂浮着，在迹棠防备警惕的目光中，如一道墨紫流光，骤然飞向迹棠，没入迹棠额前，直直冲进她的识海。
迹棠听见宿尽舟急切喊她的名字。
她看向宿尽舟的方向，雷电中，宿尽舟探出半个身子向她——他想要阻拦墨紫色玉牌。
然而玉牌太快，根本让他们来不及反应。
迹棠跌倒在地，也失去了意识。
迹棠再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充满了墨紫色烟雾的空旷之地。
她双脚踩不到实地，伸手去抓面前烟雾，烟雾也会在瞬间溢出指缝，摊开手掌时空空如也。
“宿尽舟？”
“师弟？？”
迹棠叫人，却没有回应。
她在这里感觉不到时间，周围烟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烟雾才徐徐散开，露出里面的玉牌。
迹棠吓得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可因为身体浮空，脚下又踩不到东西，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退后。
玉牌眨眼间就飞到了迹棠面前。
迹棠魇气被玉牌吸空，没有魇气，她连储物袋都打不开。
这么想着，她的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储物袋，却摸了个空。
迹棠惊愕低头，发现腰间储物袋不翼而飞。
她无计可施。
玉牌为刀俎，她为鱼肉，只有躺着被割的份。
迹棠心中虽怕，却还是强迫自己看向玉牌。
没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放弃。
玉牌漂浮着离她越来越近，迹棠心跳得很快，额角已经溢出薄汗。
当玉牌近得她可以够到时，她忽然挥手，想要把玉牌打飞。
手和玉牌相触的刹那，迹棠的手碰到的不像冷硬的玉，而是略带柔软的温热。
玉牌微微发亮，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出现，与其说是把她的手推开，不如说是在护着她的手，不让她受伤。
迹棠茫然看去。
玉牌慢慢升高，光亮也渐渐变大。
它照亮的地方，迹棠再熟悉不过——
这是她在梦魇一族住的两层木屋。
她站在木屋门前，玉牌此刻就悬在木屋屋顶。
迹棠绕着木房走了一圈，每一处她都十分熟悉。
除了木屋，她向其他地方看去，看到的依然是弥漫的墨紫烟雾，烟雾在玉牌亮光的照射下如梦似幻，如流沙般缓慢流动。
迹棠见玉牌没有反应，便试探地推开木屋屋门。
她进入木屋，双脚落地，心里也随之一定。
她目光停在木门上那朵开得正艳的海棠，握着门把的手忽然一紧。
她在梦魇一族的木屋里没有放这朵海棠。而是在她离开梦魇一族，外出游历时，因想念族里海棠花，才在识海中凝了一朵。
也就是说，她现在正在自己的识海里。
迹棠关上房门，落了锁，防止玉牌进来。
她无数次进入自己的识海，这栋和梦魇一族相同的木屋也是她在识海中一点一点以元神之力凝结出来的，她再清楚不过。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在识海里，是因为她之前根本没有出过木屋之外。
她的识海会根据自身修炼等级逐渐变大。
筑基期时，她的识海只有半亩地大小，随着等级提升，升到融合期时，识海的空间已经足够她凝出这栋二层木屋，直到她提升至心动期，才把这栋木屋和梦魇一族住的地方做得一模一样。
这就是她识海的全部大小了。
她曾经也试过推开木门，但从没有成功过。
因为木门外已经超出了她的识海大小，如果想要推开，也许只能等到她修为继续提升才可以。
可如今她一出现在识海里，就是在木屋之外的地方，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进入了识海。
迹棠不用想都知道和玉牌脱不了干系。
她心中刚想到玉牌，玉牌便径直从上落到了迹棠面前。
得，她关门锁门都没用，玉牌根本不走门，人家可以直穿屋顶进来。
玉牌除了把她魇气全部吸干，到目前为止没有伤害过她，迹棠也就大着胆子靠近了研究。
玉牌看似是玉质，但离近了才发现其实是水的质地，只是外形很像玉牌罢了。
迹棠才一凑近，就能感受到异常磅礴的魇气扑面而来。
她不由心痛，这里面可包含着她许多年来勤勤恳恳修炼的结果啊！
水牌在她面前悬停。
似乎是迹棠太久没动，它竟主动靠近了一些，不停地上下浮动。
迹棠见它突然动了，赶忙后退。
水牌则紧紧跟着她，牌身的亮光已经收敛得只余一点微芒。
迹棠退无可退，伸手去挡，也就在这时，水牌不再继续靠近，而是浮在她手掌上，乖乖不动了。
迹棠不明所以，忐忑地放平手掌。
水牌漂浮片刻，微芒随即亮得刺眼。
迹棠本能闭眼，再睁开时，水牌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竹简和一抹墨紫色的灵魄残片。
迹棠犹豫着抓过左边第一个打开。
竹简里竟是一封家书。
迹棠只看了前两个字，抓着竹简的双手就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棠儿：
你已经来到青莽掩月山了，肯定对山上的月亮很好奇吧？
告诉你个秘密，去找虞瑾阿姨，在她的洞穴里可以看见月亮，很美。
这是你寻找灵魄的第一站，还顺利吗？
你还小，不用急着变强，可以跟着我和你父亲定下的路线，把九州游遍，看尽世间美景。
想来你现在多半是在妖兽的身体里吧？”
“……”迹棠看到这，激动又难过的情绪微微卡壳，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这‘第一站’的地点是她父母故意设在妖兽体内的？
这么顺着想，她大概能猜到那些黄色符篆出自父母，而上面绘制的龙语出自义母虞瑾了。
她继续看下去。
“我凝聚而出的魇牌只有你的魇气可以启动，它会把你修炼至今的魇气全部吸收。
别哭鼻子，这是你寻找灵魄必须要经历的，也是你之后要一直做的事情，具体我和你父亲都写在另外两个竹简中了。
你可以慢慢修炼，寻找灵魄的事情也不要着急，循序渐进。我和你父亲都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好好享受你的人生，这才是最重要的。
爱你的母亲，温霁淮。”
迹棠深深吸气，反复抚摸，不舍地慢慢合上竹简。
她又拿过中间和右边两个竹简。
打开一看，发现两个竹简内记录的都是魇族的内功法门秘籍。
一册写着魇元炎上诀，一册写着魇承书。
迹棠觉得这两个功法名字有些熟悉，回忆片刻，终于想起。
魇元炎上诀和魇承书，是梦魇一族早已失传已久的两门内功功法，是由梦魇一族最早的几代族长共同写成，也是梦魇一族的至高内功法门。
按理说像迹棠这样的小辈不可能知道这两门功法，但她是十三代族长嫡女，身上流有最纯粹的魇族血脉。
梦魇一族一代到十三代皆是长传幼，父传子，直到第十三代，也就是迹棠的父亲销声匿迹，梦魇一族才断了血脉传承。
如今当族长的，是当年跟随迹榆斓左右的长老薛寐。
那时迹棠年纪尚幼，当不得族长之位，但因为身份尊贵，血脉至纯，所以才能接触到其他族人接触不到的族内秘闻。
族里那些人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两门无论如何都寻不到的功法，竟然一直被她父母保存在魇牌中，放于妖兽体内封印。
迹棠这时也明白母亲为什么要用魇牌吸光她的魇气了——因为想要修炼两门功法，就必须从头开始，按照功法秘籍重新修炼。
而魇牌上的磅礴魇气，大多都来自于母亲。水的质地，其实是庞大魇气压缩凝结而成的液体。
她暂时合上竹简，目光转向墨紫色的灵魄残片，随即将残片收入体内。
这里是她的识海。
识海中的身体不是她真实的身体，而是用元神凝聚出来的，可以理解为一部分元神的具象化。
所以残片融入身体，就相当于与元神相融。
随着残片融入元神，迹棠也看到了自己与父母相处的画面。
彼时她奔跑在漫山遍野的海棠花海里，小小一个，只露出头顶。
母亲笑声如同响在耳边，追在她身后。
海棠花瓣落在她头顶，落在母亲墨色长发上，也落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的紫粉裙摆间，如同下一场花雨。
不远处，父亲坐在山石上，目光柔和，笑看她们玩闹。
迹棠眼眶不知不觉间已经湿润了。
她缓了好久，才默默收好竹简。
消失的魇牌再次出现，将竹简收入其中。
迹棠轻轻抚摸魇牌，魇牌散发出淡淡光芒，光芒微暖，像是在回应她，也像在安慰她。
她怀抱魇牌，意识渐渐模糊，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