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熏炉中烧的是曹易安特意寻来的清秽香,是为了给她去湿排毒用的,此时屋里暖香四溢,让人不自觉静下心来。
侍女们向曹易安行礼后,由映菊的带领着出去了。
曹易安放缓脚步,来到床边,撩开青纱帐。
床内的女子白皙的脸庞泛着红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秀眉微蹙,若说平日的她是三分清冷,七分美艳,那现在的她去了那三分的清冷,多了三分娇弱,更惹人怜惜。
就是这张让他魂牵梦绕,深夜难眠的脸,那日从河里救起她时,他像是寻到了世间最珍贵的珍宝,夜以继日的照顾她,得知她失忆后,换了她的姓名,又骗她说她是自己的妻子,虽然这行为可耻且龌龊,可他不但不后悔,还暗自窃喜都是上天的安排,势要牢牢将她困在身边。
曹易安将热水浸湿的手巾拧干,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额头的汗水。
动作已经够轻,可女子还是被惊醒,像只受惊的小鹿,惊呼一声,拥起锦被,躲到墙角,瑟瑟发抖。
“知念别怕,是我。”曹易安轻声安抚,双手欲扶上她的肩头,却被她侧身躲开,双手尴尬留在半空中。
自她看到那个杯子,脑袋就像炸开了一样,脑中似有什么记忆想要破茧而出,还没想起来,难以抑制的头疼就让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黑暗中,一汪平静如水的湖面,忽的惊起万丈波浪,林知念乘坐的小船在浪花击打下左右颠簸,舱内的桌椅屏风被甩得东倒西歪,林知念死死抓住大床的一角,她想唤人,可嘴像是被粘住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就在她想放弃时,舱门猛的被人踢开,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飞奔而来。
男子逆着光,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可自见到这男子那一刻,林知念便打心底信任他,仿佛他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
她开不了口,只能朝男子伸手,拼命想要接近他,哪怕是能握住他一片衣角也好。
男子也向她伸手,可她们怎么也抓不到对方,就在两人手指快要触到的那一秒。
一道白光闪过,什么都消失了,她跌落悬崖,突然的失重感,让她不知所措。
“嘭”的一声,身子跌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巨大的冲击让力,致使她疼痛难忍,全身的骨头仿佛快散架了,恍惚间,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梦境与现实的碰撞,让她更加恐慌,神智拉扯间,她猛然惊醒,可那股束缚感依然存在,使她惊魂未定,只想逃避。
等脑中阴霾散去,林知念看着眼前的男子,可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梦中那人,可他又自称是自己的夫君,这声夫君就像是有千钧重,怎么都唤不出口。
“抱歉,我又梦魇了。”林知念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率先打破沉默。
“知念,永远别说什么抱歉之类的话,夫妻本是一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曹易安满眼关切道。
“可是……”林知念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林知念摇摇头,又点点头,别开脸说道:“我想自己待会儿。”
她虽然这么说,但曹易安肯定她并未恢复记忆,可又还没有适应这个新身份,所以才和自己闹了别扭,若此时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若是又头疼了,就派人来叫我。”曹易安嘱咐完,果真起身离开了。
房门又被关上,透过窗户看去,已是傍晚时分,林知念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对,不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对,与那个自称是自己夫君的人相处时,心底没有一丝悸动,反而是梦里出现的那个男人,只要他一出现,自己心中的哀恸就无以复加,合着七魂六魄都要被撕毁了。
他究竟是谁,林知念强迫自己去回忆,可头又开始痛了,这痛感愈演愈烈,迫使她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嘴里发出痛苦的□□。
映菊听见动静,夺门而入,奔到床边扶起林知念,焦急道:“夫人您忍一会儿,奴婢让人去叫郎君来。”
林知念一把抓住映菊的手腕,目光似箭投来,哪里还有刚才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冷冷清清道:“我没事,你别去。”
这举动把映菊吓了一大跳,犹豫的问道:“夫人?”
“能给讲讲我失忆前的事吗?”林知念揉了揉太阳穴,懒懒的靠在床头软垫上问。
“奴婢是夫人失忆后才开始伺候的。”映菊身侧的裙摆被捏起了褶皱,平日夫人的眼神总是温温柔柔的,让她误以为眼前的人是个好说话的主。
林知念陡生疑惑,映菊是侯府的老人了,却对自己的过往一问三不知,为何要派这种毫不了解自己的人来伺候自己,难道这府中就没有熟悉的侍女了?
而且这映菊给她的感觉不像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倒像是专门派来监视自己的。
这时,厨房的人来询问是否要摆饭了,林知念摆摆手,映菊如释重负出了屋子。
荆州的太守府内,周世杰像往常一样在书房处理事务,直到夫人的贴身侍女端来一碗甜汤,他才想起回娘家探亲的夫人今日回来,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狼毫,朝后院而去。
夫妻两半月没见,自是该好好叙叙,可进了后院都不见夫人来迎,周世杰心想,夫人回来自己没早些去瞧她,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来到屋内,却见夫人正在书桌上画着什么,画得正入迷,连他进门都没听见。
周世杰悄悄来到她身后,弯腰想看,下颚刚好撞夫人抬起的额头。
“哎呀,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悄无声息的,吓我一跳。”庄妙儿捂着胸口,不满的娇斥道。
周世杰笑道:“我观夫人作画正入迷,正预想悄悄的观摩观摩。”
随后又问道:“夫人画得什么呀?”
庄妙儿见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眼珠子一转,就想捉弄他一番,快速卷起画卷藏于身后,神秘的说道:“我此次回豫州,见到了一位女子,我刚刚就是在画她。”
“为何画她?”周世杰作好奇状,配合的问道。
“因为…”想起那个女子,庄妙儿便忍不住向往道:“她是我平生仅见最美的女子,以往文人墨客常以神妃仙子形容貌美女子,我只觉浮夸,可自从昨儿见了她,顿觉神仙妃子四字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神貌。”
“哦?真有这般夸张?”一说神妃仙子,周世杰脑海中猛的浮现出那位柳州林姑娘的脸,可只一瞬,就被庄妙儿犀利的眼神拉了回来。
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哪个女子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对其他女子产生向往的。
“夫君在想什么?”庄妙儿不满道。
“没什么,就是在想,这天底下哪里还有美得过我夫人的女子?是夫人太妄自菲薄了。”
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吹捧的话,庄妙儿一听,立马改变了态度,也不想什么捉弄他的事了,展开画卷道:“真的,我不骗你,是我有生之年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可我觉得自己只画出了她的三分型,还有七分神韵,怎么也画不出来……”
周世杰只瞧桌上撇了一眼,只一眼,便呆在了原地,急道:“夫人是在何处见到她的?”
夫君从未像今日这般急切过,庄妙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得当场愣住,半响后回道:“是荆州司马曹大人的夫人,听说姓林。”
周世杰大呼不得了,不得了,一手夺过画卷,拿着画卷转身回了书房。
庄妙儿忽觉自己好像惹了祸事,呆坐在软塌上。
一炷香后。
周世杰回来,听见动静的庄妙儿忙迎了上去,担忧道:“夫君……我……”
周世杰一改刚才的焦急,笑着将庄妙儿拥入怀中,这一来二往的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夫人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世子让我寻人的事儿?”
庄妙儿点点头。
周世杰将扶着她坐下,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就在庄妙儿也被这其中的曲折离奇惊得目瞪口呆之时,又听夫君恳求道:“夫人可愿帮我一个忙。”
他能坐上荆州太守的这个位置,全靠那位世子爷,可真要说起他和顾子珏的渊源,可就要追溯到他进京赶考那会儿了,鄙时他囊中羞涩,被客栈赶了出来,靠在街边给人写信赚点盘缠,是顾子珏接济了他,后又是顾子珏见他怀才不遇,给了他一官半职,但作为交换就是为他所用。
这些事没必要告诉庄妙儿,见庄妙儿答应,周世杰将其拉到内室,详细说了他的计划。
第二日,庄妙儿便又坐上了回娘家的马车。
京城从来不缺新鲜事。
玉陶公主明日进京。
两位皇子都以成婚,堂堂公主哪有给人做妾的,还真被大皇子说中了,陛下在皇亲国戚里面左挑挑右捡捡,最后选中了刚成婚就成了鳏夫的顾子珏为使臣,前去迎接公主,三日前便下了旨,其中含义已是不言而喻。
说来陛下也是好心,顾子珏要是铁了心守着那个牌位过日子,伤心的还是敬安,德仁帝舍不得妹妹伤心,听闻那玉陶公主美若天仙,想来也不比那武安侯府的姑娘差,若是成了,即稳定了边关,又能了了敬安的一桩心事,一举两得,这才起了撮合两人的心思。
接到这个消息的顾子珏并没有太惊讶,皇子若是娶了他国公主,便是与皇位无缘了,两位皇子自是避之不及,连一向好色的三殿下这次都没了声。
顾子珏取下随身佩戴的玉佩,轻轻抚摩玉佩上的络子,这根络子看起来有些旧了,祖母说了他好几次,又送了好些新的来,他都不愿换掉。
他将林思悠的旧物都小心的收了起来,可这条络子他不会,连睡觉都要放在枕边,它像是个媒介,让他能夜夜梦见那个让他思念成疾的人。
“世子,荆州来信。”门外高飞的声音响起。
“主子已经歇了,什么信不能明日送来吗?”高远小声斥责道。
“可送信人快马加鞭送来,说势必要让世子第一时间看到信。”高飞为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