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完美野心
三怪开始撤退，仍然是体型最大的丑奴儿殿后，月华与娜娜并排，突前的是十分不协调的小人儿赵离。队伍渐渐加速，当三怪开始手足并用跑起来时，赵离就不止体型，速度更是无法匹配队伍了。
“等我找匹马！”赵离已经开始喘大气。月华轻哼一声，抓起小人儿甩到自己背上。等到扶住蹲稳，赵离才发现月华的背阔可行马，中间正好有根战裙背带间的横杠，被他牢牢抓住。虽然跑动起来起伏颠簸，但好在底盘又重又宽，不会产生任何横向晃动，只要抓牢并屈伸抵消上下震荡即可。没多久适应后竟觉得比毫无避震的马车还稳当。
丑奴儿已变退为进，但还是会游走四周驱赶接近的兵马，虎豹骑和内卫不敢接近，紫曳光的吓阻作用也几乎成零——丑奴儿在用手臂硬接两弹之后就不把它当一回事了。似乎不止体型、力量，智识上它也比其他两怪要高出不少，从它们三个的组织关系上也能看出来，它是绝对的领袖。
追击一筹莫展，只能远远缀着，不让它们走脱视野。直到月上中天，戴锦华的弩车队才追上来。
赵铁柱只一炮就把人怪逃跑小分队留住了。
赵铁柱的弩炮射击是在双乘马拉，高速行进中完成的，距目标足有二百步。一寻长、儿臂粗的镔铁弩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泛着清灼月辉，落下时直奔月华的后脑勺。
赵离先听到重箭破空的嗡鸣，仰首回望见到那么大枝的箭矢更是头皮发麻，赶紧招呼身下奔跑的月华。他拉着横带单脚拼命下踹，“箭，大箭！”等月华看见弩箭时已经来不及了，即使止步，惯性也会把它带到箭下。
但有东西比它快，比箭快！
丑奴儿奔跑中直接跃起，就在月华头上撞开重箭，落下时两只怪兽砸在一起，在地上翻滚几圈才止住。好在丑奴儿落下时赵离看个正着，及时跳车，要不然夹在两辆玄铁战车之间，不死也残废。
月华起身不服气地朝丑奴儿喷了个重重的鼻息，想是觉得它小题大做，等看清楚蓦然变色，做了个跟人类一样的目瞪口呆表情——丑奴儿的膊头被弩箭划出一道尺余伤口，深一寸已是鲜血淋漓！
“破重甲的暗金箭簇，城墙都射得穿，开玩笑呢！”肖邦洋洋得意，朝着戴锦华叫嚣。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下，还能有这样的准头，百夫长对发射角精度的把握真叫人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吴掌司尖锐的嗓音第一次让肖邦听起来没那么讨厌了。
“怎么叫‘万事百夫长’？不是万事都干，是真的万事皆灵，我铁柱哥做哪个兵种的百夫长都是最强百夫长”，肖邦又转向任敏，“这样的技术，你们自己能研究出来……”
那边赵铁柱又射了两箭封住三怪去路；并指挥余下的两辆弩车开到左右前方，压住两边，形成包围之势。
“戴锦华，你可知罪！”戴锦华见赵铁柱制住三怪，正招呼众人上前，忽闻身后一声怒吼，心知大事不妙，对左右使了个眼色，让众人先行，自己一人留下接受郭保训斥，肖邦也被赶走。
戴锦华不敢怠慢甩蹬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过头，“卑职知罪，未行看守药人之责，脱逃于此，累及右枢密使大人百里追踪，请大人降罚。”
“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好听得讨人厌……”
戴锦华听得这句抬起头，惊诧莫名，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好不样的做着伶人，非得进宫……除了走脱药人，还有呢？”郭保没等戴锦华答话，又嘟哝了一句并进一步逼问。
“还有……？”
“为什么带了百夫长来？你知道高阁如果顺着查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不要以为得高皇后的宠我就不敢动你，别忘了你春天还只是个宫里听差的。”说到这里郭保也片腿下马，手拍马鞭绕到戴锦华旁边，“皇后让我关照你，我关照的挺好吧，把兵仗局给你，还有这战时的最后一点功绩。”
“是，多谢大人恩典！”戴锦华换了个角度，对着郭保拜下。
“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戴锦华又是一愣，抬起头碰到郭保玩味的眼光，戴锦华马上低下头，“我……不知……”
“就是单纯的不喜欢，皇后的旨意很容易做，但洒家做得不开心，东宫的太监多得是，又不是非要拉你一个……”
“小人惶恐，不明白是有哪里不足，还请郭大人不吝指明，介修一定奋进改正。”
“那，”郭保马鞭指到他的鼻尖，“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地方了，我不喜欢你的野心，”想了会儿又道：“成为完美之人的野心。”
“‘知不足而奋进望远山而力行’小人不明白追求完美有什么不对。”戴锦华挺了挺腰背手再向高拱，偷偷抬头看了郭保一眼，难掩其中怨忿。
郭保蹲下来，与戴锦华同一水平看他的眼睛，冷笑道：“这就眼里冒火了？奋进不是天然的正义，听皇后的话也不是。你要明白，你做得太吃力了，我看到你这吃力的样子就很烦躁得要命。你说你弄什么胡子，装什么腔调呢？”郭保站起来，面上的不屑更加明显，“残缺之人就当有藏缺之道。”不知为何，他最后的这句说得正气凛然。
“嗷啊……”远处传来震天哀嚎，郭保抬眼望去，是赵铁柱一发弩炮击中了月华的脚踝，血肉模糊一大片。应是肉碎骨裂，无法行走。
“嘿，瘸了一个。”郭保一脸轻松，“起来吧，去做完你的事……”戴锦华站起来正准备走，“今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禀明皇后，让她召你回宫。”戴锦华怔在当地，忘记挪步。“能力如此，只能走到这里。”说完郭保先行离去。
戴锦华像丢了魂一样回到自己的队伍中，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变化，都是紧紧盯着战局，肖邦仍然在聒噪地左右横跳为赵铁柱加油助威。
百夫长已经完全掌握了局面，他知道另两架弩炮的操作不可能有他那么精准，命令那两名临时充当炮手的兵仗局工匠——其中一人正是饭桶王六一——只需对着他们各自的斜线三十度之内，放空炮也无所谓，只要阻止三怪从两边逸出，这就是漏斗的两壁；而自己坐镇后方，守大开角，进攻之余兼顾替另两辆弩车防守。
三车仍然套着双驹，以防怪兽侵袭，这时发炮是反向向后。
除了月华脚踝中箭，很快娜娜腰畔也被擦伤，至此三怪身上全部挂彩。这大半个晚上，虎豹骑、兵仗局再加上内卫都没有伤得它们分毫，反而损失惨重，弩车一到效果就十分明显，也足可见戴锦华此前的预估和布置一点都没错。
丑奴儿知道这样下去，三怪都得交代在这里，在帮娜娜打开一枝射向额头的弩箭之后迅速跳向右侧，直扑离娜娜最近的弩车。这一次赵铁柱没有像之前一样，发炮帮助右侧弩车，而是喊了声“王六一，退！”自己则是掉准炮头向着左边的月华连发两炮。
王六一的弩车顺利驾离，逃脱丑奴儿的一击。它不敢追，即便如此，回头也为时已晚，赵铁柱的第二箭直射进月华的小腿，双腿受创，大个子再也站不住，“嗷”地惨嚎一声翻倒在地，震起大片尘土。
娜娜和丑奴儿见到同时发一声喊，朝着赵铁柱冲过来。好一个百夫长，从容不迫三箭就把怪兽的冲锋压制住了，两怪狼狈不堪地后退、格挡，更是退到月华旁边帮助无法躲闪的同伴。这样它们的防守就连位移都没有了，只能杵在那里当靶子。
见已是笼中困兽，赵铁柱招呼另两辆弩车一起停止射击，抬头寻找戴锦华，“戴局长，怎么处置？”
“全部射死，不留活口。”戴锦华自然不敢答话，郭保尖声回答，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
赵铁柱皱起眉头，望着戴锦华，后者朝郭保斜瞟一眼点点头。
“呵呵，右枢密使都到了。”赵铁柱这才看见郭保，“郭大人，这是什么啊？得来不易吧，这就全弄死了？”
“知道互救，那么像人，看着比猫啊、狗啊都有灵性，谁下得去手？”肖邦在一边嘀咕。
“那你是没见它们撕人”老樊接了一句，想起之前树林的惨相还心有余悸。
“还有你们高阁不知道的东西呢？这个呀，百夫长您就别惦记了，你们那儿洒家不知道的玩意可多了去了啊。”这老太监阴阳怪气的功力可比吴掌司强百倍。
自从遇见这三个怪兽，到现在大家才松了口气，被这三座巨塔吊起来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可偏偏就有人不让这派喜乐平和持续，还是一个被所有人都遗忘的角色。
“吡……”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尖的好像有形有质的锐器直刺耳膜，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又提到嗓子眼，这紧张感更是令人热血偾张。修为差的都捂着耳朵，练功的都暗自运气与之抗衡。循音望去，大家发现这哨音竟然也是控制药人的号角，也就是所谓魔角发出，而吹号人正是之前坏事的叛徒赵离，他正闭着眼睛拼命吹着。说是拼命一点都不为过，赵离的脸已经憋得猪肝一样红，额上和脖子的青筋更像是马上就要炸裂。想来要吹出这个高音是不容易的。
赵离一边吹一边斜眼看向旁边地上的月华，既紧张又期待，而月华的变化满足了他的期待……
“不好，是血音！”吹角人突然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