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决定和吴蔓住酒店之前，冯笑与童小江做了沟通。
小情侣正是黏糊糊的时候，而放在他们两人身上，则是童小江更不舍一点。
冯笑对此已经有所感知，因此把话说出口时，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些歉疚。
好在童小江要备考网球教练的资质证书，时间正不够用，闻言爽快地放了手。
不过分开前，他找冯笑要了比赛的时间地点。
“万一我去呢？”他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冯笑见过就忘，没放心上，不想对方做真，直接在这次把自己带坑里。
幸亏她记着场合没大叫，只是手劲大了些，咚的闷响，童小江舒展的眉眼皱成一团。
他可怜兮兮地龇着牙：“不至于吧？”
台上正给下位参赛选手报幕，他也更低声，热气混着磁性若有似无地往冯笑耳朵里钻。
冯笑一下子脸红了，连瞪眼都没了力气，只得弱弱提醒：“公众场合。”
她细声细气仿佛钩子在童小江心里挠了下，对方一愣，随即闷闷笑开：“好。”
童小江确实坐正了，就是胳膊伸长搁在冯笑身后靠背上，仿佛拥住她的肩膀。
冯笑努力不去在意这是公众场合，但控制不住脸颊温度飙升，只能庆幸剧院光线暗。
吴蔓排在倒数第三个出场。
这可不是个好位置，前面的优秀选手不少，也有许多高分，给了之后的出场者无形压力。
冯笑不清楚吴蔓的心态如何，也没地方问，忍了一会，自己却下意识地小小吸气，仿佛这样就能舒缓情绪。
吸气得厉害时，搁在膝上的右手忽地被握住，对方掌心有着薄茧，每摩挲一下，都能带着她心脏一起震颤。
“很紧张？”
“……被你吓到才会紧张好不好。”冯笑嘴硬。
耳边轻轻笑了下。
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再说点什么时，手背却被拍了拍：“放松点，只是一次比赛。”
冯笑本想解释不是自己不放松，但话到嘴边却又消声，情绪渐渐上涌。
仿佛有根很早就扎在心口的刺，虽然与它共存已成习惯，可乍一碰到依然会酸会痛。
印象里，吴蔓从小学钢琴，参加过许多比赛，也经常获奖，冯笑确实没理由紧张。
且事实上，她也并非为了吴蔓紧张，而是因为想起总是陪伴对方参加比赛的曾丽芸。
那是她可望而不可得的亲情。
冯笑一度对父母的关怀十分在意，但当失望渐成常态，一些执念便没有必要——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但这次曾丽芸来不了明江，她同意陪伴吴蔓，又未尝不是想站在曾丽芸的角度，回味些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
冯笑想，她还是很别扭的。
说不要又分明想要，放在小说里可以被读者追着骂三轮。
算了吧。
“嗯，只是比赛。”她终于轻声。
身边顺嘴接道：“如果下下周的半决赛时间允许，我可以去场下当你啦啦队。”
轮到她笑了下。
而下一秒，却听童小江仿佛随口：“总要有人见证你的一切。”
冯笑笑意僵在嘴角，心里却传来砰的一下，仿佛有东西裂开。
风从四面八方灌入，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疴奇迹般地开始消散。
她突然醒悟。
原来，时间的子弹就等在这里，只待恰好时机击穿她的盔甲。
吴蔓的比赛过程没什么好说，音乐自然悦耳，就算冯笑是钢琴的门外汉，也能听懂雷鸣般的掌声意味什么。
果然，等所有人成绩出来，吴蔓后来者居上，最终拿到了亚军。
曾丽芸听说了很高兴，发来大红包让姐妹俩好好犒劳自己。
此时冯笑已经暂别童小江，把吴蔓接回到酒店卸妆换衣服。
卫生间里水流哗哗，她给小姑娘告知完吃大餐后就要走，却冷不丁地被叫了声“笑笑姐”。
吴蔓正冲着镜子敷面膜，不看人，但嘴不停：“要不要叫上你男朋友？”
冯笑一愣：“啊？”
小姑娘拍拍面膜贴紧，扭头：“今天你旁边那帅哥是谁？我都看见了。”
她是笑着问的，但架不住惨白的面膜仿佛面具一般，压得脸部动作小而僵，更别提唇角要翘不翘，更显出些怪异悚然。
冯笑避而不看，往房间里走：“你先想想吃什么。”
“我能不能先想人。”吴蔓追着她后脚跟撒娇，“吃什么不都一样。”
冯笑无奈停下，深吸口气：“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讲的。”
就想吃特色，而且发现晚上只能去连锁餐厅还挺失望，她都记着。
“这样吧，你不是想去我学校附近吃小吃吗？我在附近选家正餐。”冯笑顿了下，又补充，“不过你能不能保密？”
要是让曾丽芸知道两人去吃那些“垃圾食品”，她不得当场抓狂。
“那肯定的。”吴蔓点头，又安静片刻，突然促狭地冲稍稍缓和脸色的姐姐道，“他会来吗？”
不知她是不是故意挑了冯笑正喝水的时候询问，反正对方闻言当即呛了水，咳得整间房都在震。
吴蔓赶紧上前给人拍背：“我保证绝对不和妈妈讲。”她指天发誓，又抓着冯笑手腕来回晃，“要是我没看到肯定不会问你的，可看到了……笑笑姐你就告诉我嘛。”
冯笑一面顺气一面无语，她算看出来了，若自己再一味地避开童小江，指不定这小姑娘还会怎么想办法，反正主打一个不请到人不罢休。
冯笑无奈：“那你千万保密，知道吗？”
对方喜笑颜开：“要不要录个音当证据？”
她又好笑又瞪眼：“倒也不必。”
然后扭头去通知童小江。
接到消息时，童小江大脑一片空白。
林铮悄不留声地凑近，扫眼屏幕，当即怪叫：“要见家里人？”
他这才回神，把手里提的煎饼果子往对方脸上拍：“吃你的。”
小胖子急急忙忙地挡，但也不怎么生气：“我打扰你约会了？”
打趣大一声小一声，童小江充耳不闻，有些后悔答应回学校给林铮带吃的。
……当然，就算不回学校，也不见得会陪着冯笑与她那位妹妹一起吃饭。
童小江坐下，皱着眉不断思考。
刚才在剧院里，他能明显感觉到冯笑不对劲，哪怕她压抑得再厉害，那种丝丝缕缕的伤心却无法忽视。
究竟是谁带给她伤心的回忆？联系场合，再对比她那位妹妹的年纪，不是后者，就应该是她的家庭。
童小江渐渐慢下摩挲下巴的手指，突然叹出口长气。
林铮已经吃了一大半煎饼果子，果腹与解馋的需求都得到一定满足，也不急着继续啃食，过来鸡贼地八卦：“恋情不顺啊？”
就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童小江横去一眼，又听了一会不着边际的絮叨，终于一拳捶在对方肩上。
“闭嘴。”他受不了林铮毫无逻辑的乱猜，索性再吐出口气，说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太保守了。”
林铮仿佛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哈？”
童小江胳膊交叠垫在后脑，人往后仰：“有些事情，本来觉得等她自己来说就好，但我突然发现，自己等不及。”
他诉说着急切，口吻却是平静的，仿佛在经过无数次思考后，理智依然偏向不去问，但感性又急吼吼地冒头，说着不可以。
林铮似懂非懂：“她难道只是想瞒着你？”
童小江回忆：“应该不是。”
冯笑的隐瞒有些眼熟，仿佛是他曾经历过的一段反应，那时候父母身亡不久，他对一切善意的询问充满抗拒，也想藏起阴暗的自己。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建议你遵从直觉。”肩膀被人轻拍，童小江看去，林铮神情难得正经，“如果你认真想谈恋爱，这件事总得跨过去，她不说，那就得靠你自己。”
……也是。
童小江最后答应了吃饭，不过这次由他做东，听闻吴蔓小姑娘想吃特色，干脆把地点约在明江大学城的一家烤肉店里。
冯笑没让童小江来接，等与吴蔓差不多整理好就打车前往。
一小时后，三人在新叔烤肉店碰头。
这家在大学城挺有名气，学校师生但凡请客聚餐都喜欢过来。老板黄园新以前也是练网球的，后来因为点变故不打比赛了，就跑来这边开烤肉店，一开就是十几年。
童小江之前跟骆鸣和康锐过来吃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就是距离远了点，没特别情况他自己不会过来，这次正正好好，借着请吴蔓吃饭，顺便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吴蔓闻言笑眯眯：“小江哥哥不客气。”
她从没接触过男大学生，话匣子一打开就好奇地问东问西。
童小江很耐心，全盘解答小姑娘的疑问。
当然，作为执意想见童小江的始作俑者，吴蔓的心思才不是吃烤肉这么简单，很快就把话题往两人相识的地方引。
这倒没可什么隐瞒的，童小江从rim俱乐部开始，一路说到两人确定关系，其中几乎毫无波澜，小姑娘难免失望。
“你什么表情？”童小江笑，“不满意？”
吴蔓托腮：“太简单了吧……我看的故事都不这样。”似乎想到什么，她扭头，“笑笑姐，你不是写小说吗，难道会这样写？”
冯笑本来在边上安静听着两人对聊，冷不丁被点名，问的还那种并不适合放在公众场所的技能，一时间表情都凝固了。
童小江看在眼里，来解围：“你知道你说这话很像什么吗？”
吴蔓奇怪：“什么啊？”
他意味深长：“过年了，家长让你给亲戚朗诵上课学的诗歌。”
类比不算特别中肯，但以吴蔓的聪慧，不仅很快就听懂，也明白冯笑并不喜欢将写小说这件事过于对外。
虽然她不是很理解，明明写小说就和其他爱好一样，怎么就不能大胆说出口，但她还是尊重冯笑的选择。
吴蔓开始和童小江聊自己刚入高中没几个月的生活。
冯笑暗暗松了口气，上手帮忙给两人烤肉，等吃过一会，借口去楼下卫生间。
等目送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楼梯下方，吴蔓也停了嘴。
一直热切的神情突然变得讪讪，仿佛之前不过是她勉力维持。
童小江不动声色地等着。
就见小姑娘深吸口气：“你会对笑笑姐好的，对吗？”
他微微诧异，却点头：“嗯。”
吴蔓小脸绷得很紧，片刻后，仿佛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你想知道有关她的事情吗？我都可以告诉你。”
这句话对童小江而言，带来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仿佛对方家人正给予一张通行证，只要他拿到手里，就能将冯笑的过去紧紧握住。
说不心动是假，但下一秒，童小江却摇头：“不用了。”迎着小姑娘的诧异，他随性地一摊手，姿态落拓大方“我会自己问她。”